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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二

教室里已經坐滿了人。

這是復雜而凌亂的一群人。在這群人里,有已經體驗到人世滄桑的中年男女,也有二十出頭,不知人間愁苦的年輕人;有本市的,也有剛從外地風塵仆仆趕來的;有單身的貴族,也有拖兒帶女的主婦……其中,許多人的年紀,甚至比楚懷遠還大。而且,他們的心情也是復雜的:有嚴肅認真的,但玩世不恭的也不占少數;有渴求知識的,也有相當一部分人是來混一張文憑的;有急切興奮的,更有一臉漠然無所謂的。社會是復雜的,來自社會各個階層的函授生也是復雜的。他們相對于象牙塔內的全日制學生來說,多了一份成熟的閱歷,卻少了一份求知的熱情。可是,不管抱著什么目的,他們還是以罕見的毅力考到了這里,并且克服了無數的困難堅持到了現在。他們,畢竟鼓足勇氣,跨進了曾經向往的大學校門。

楚懷遠剛走進教室,嘁嘁喳喳的議論聲立即消失了。大家對這位名滿學術界的教授,都心存著一種敬畏。何況,楚懷遠那份溫文儒雅,氣定神閑的態度已經震懾住了大家。他站在那兒,有種從容不迫的安詳,有份控制全局的力量,他還是帶著那個喜悅而親切的微笑,對大家輕輕點了點頭,緩慢地開口了:

“諸位早上好!從今天開始,我和大家一同探討《語言學概論》這門學問。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姓楚,叫楚懷遠……”

“望月懷遠?”有人在下面接話,是一個甜美而稚嫩的聲音。楚懷遠一愣,這聲音好熟!他順著聲音望去,竟意外地發現,在教室的第一排,居然坐著那個摘榆錢的小女孩!她坐在那里,像枯黃的草地上一株剛冒出嫩芽的小草,像亂石碓里一朵剛剛綻放的百合花。她的唇邊仍帶著俏皮的笑意,一雙烏溜溜的黑眼珠一瞬也不瞬地望著楚懷遠。那串掛著榆錢的鑰匙,就放在她面前的書桌上。噢,她居然坐在了這里!她怎么會坐在這里呢?這時,她身邊一位年近四十的婦女,悄悄地捅了捅她,而她滿不在乎地搖了搖頭,仍然望著楚懷遠,目光中有探詢的意味,似乎在問:“我說的對嗎?”楚懷遠恍然大悟,原來,她是函授生的女兒,怪不得他不認識她。好個聰明的女孩,居然說出了他名字的出處!他唇邊的笑意更深了。微微向前探著身子,他溫和地問:

“怎么,小朋友,你知道這首詩?”

“知道!”小女孩毫不猶豫地回答,“張九齡寫的。”然后,她用稚嫩而清脆的聲音,搖頭晃腦地背出了那膾炙人口的第一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滿屋子的人都被小女孩的天真和稚氣逗樂了,教室里的氣氛立刻輕松起來。楚懷遠也朗聲笑了起來。知道這句千古名句,并不是什么希奇的事,但知道這首詩的題目和作者,對于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來說,就很不簡單了。“誰教你的?”楚懷遠接著問,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媽媽教的。”小女孩毫不怯場,大大方方地說。她想了想,又很自豪地補充一句,“我五歲就會背了。”

“那你現在多大?”楚懷遠逗趣地問。

小女孩掀了掀眉毛,眨了眨眼睛,做了一個十分可愛的鬼臉,調皮地頂了一句:“不告訴您!”

一句話引來了更多的笑聲。即使是最漠然的臉,也被這稚氣的話語催開了一個溫柔的笑。那個中年女子疼愛地撫摩著小女孩柔軟烏黑的馬尾辨,邊笑邊嘆氣,一臉的寵愛和親昵。楚懷遠碰了這么一個大釘子,并不感到生氣。他覺得心中的喜悅已經擴大得幾乎滿溢出來。這個神奇的小東西,她把那串快樂的榆錢帶進了教室,也把藍天、陽光、白云,和夏日的清新帶進了楚懷遠的心里。

“好了,”楚懷遠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自己,唇邊仍帶著個淡淡的微笑,“這位小朋友說對了,我的名字的確取自《望月懷遠》這首詩。我的祖父和父親,都是研究中國古典文學的,到了我這里,卻陰錯陽差地研究起了語言學,這,也算填補了我們家的一項空白吧。”

教室里又漾起了一陣善意的笑聲。

“其實,‘語言學’并不是一門容易的課程,”楚懷遠接下去說,臉色開始變得鄭重起來,“初學者往往感覺它很難。尤其是由于某種原因沒有聽到課,自學教材時,肯定有看‘天書’的感覺。的確,與文學課相比,它缺乏生動的藝術形象,顯得枯燥無味;與漢語課相比,它并非專門研究某種語言的具體結構規律,令人感到抽象難懂。當然,我這么說,并不是恐嚇大家,讓大家都來聽我的課。我只是想說,我會盡量用我的講課來吸引大家,使大家喜歡上這門看似枯燥卻奧妙無窮的學科,并且都能入門。如果我做不到這一點,大家盡可以大大方方地離開課堂,我決不會為難大家。但我要求,凡是在課堂上聽講的,一定要做到‘用心’二字。想不下一番功夫就能輕松結業,在我這里是永遠行不通的!”

所有的身子都慢慢地挺直了,所有的面孔都變得鄭重了。這番擲地有聲的話語,讓教室里所有的人在感受了楚懷遠的幽默親切之后,又感受到了他的自信、嚴謹和一股無法抗拒的威力。他們明白了,這位教授不把函授當兒戲,他也不允許函授生把做學問當兒戲。第一次,他們感到了一種無形的壓力,迫使他們不得不好好去學。而在感受到壓力的同時,他們又體驗到了一種尊嚴——受重視后產生的尊嚴。他們突然覺得,從今天開始,自己,才是一個“真正的”大學生了。

楚懷遠開始講課了。的確,正如他所說的那樣,語言學很枯燥。而他,居然用自己的風趣、幽默,以及清晰的口齒,親切的作風,把如此枯燥晦澀的語言學講得生動有趣,通俗易懂。難怪他不點名就上課,難怪他敢說不愿意聽講的可以離開,他沒有必要點名,教室里疊起的笑聲已經證明,他完完全全地征服了同學們。九十分鐘下來,大家居然有“意猶未盡”的感覺,真不相信自己已經坐了這么長的時間了。

可楚懷遠知道自己需要休息了。站了九十分鐘,他已經有些疲乏了,而半個小時后,他又該站到那個講臺上了。函授課和其他課不同,一個科目要在幾天內授完,因此授課教師要整天整天地上課。而且,他不愿意坐著講課,他認為坐著講課沒有靈感。在平素的教學中,他都是站著講課,對函授生,他也不例外。他沒有一絲一毫瞧不起函授生的意思。不管這些函授生的抱著什么目的來到這里,他知道他們得到這個學習的機會有多么不容易,也知道他們為了學習犧牲了很多,也放棄了很多,更知道在他們之中,也有許多遺落在象牙塔外的鉆石。比如說,那個小女孩如此聰明慧黠,她的母親也一定不是尋常之輩。因此,他不敢,也不允許自己有絲毫的怠慢。他教函授生,和教在校生一樣用心,甚至,比教在校生還要用心一些。

小女孩?楚懷遠不禁微笑起來。一堂課下來,他觀察了那個小女孩好幾次。她居然不錯眼珠地盯著自己,全神貫注地聽著他的每一句話,時不時還發出會心的微笑。有時,她也拽過媽媽的課本,在上面一本正經地看著,記著什么。楚懷遠不禁感到好笑,也感到欣慰。這個小女孩,不管她聽懂了多少,骨子里可是相當好學認真啊!

出了中文樓,楚懷遠才發覺夏日的暑氣已經上來了。陽光依舊燦爛,卻開始有些灼熱。楚懷遠意識到自己應該找一個能遮擋陽光的地方。于是,他朝著中文樓后面的“幽幽園”走去。

“幽幽園”是校園里一處不大惹人注意的園子,幾塊太湖石散落在綴滿野花的草坪上,一條曲曲折折的石子小路通向一個小小的葡萄架。楚懷遠最喜歡那個葡萄架。它雖然小,卻很幽靜,虬髯交錯的藤蔓和層層疊疊的葉子,把里面圍個密不透風,就像一個綠色的涼棚。無論是乘涼還是想清凈,這都是一個好去處。因此,走進“幽幽園”后,他直奔那個茂密的葡萄架而來。可是,剛掀開那虬髯交錯的藤葉,他就征住了。他發現里面坐著一個人,一個穿著綠色連衣裙,梳著馬尾辯的小女孩。

小女孩聽到動靜,回過身來,沖著楚懷遠粲然一笑,似乎他的到來是意料之中的事。楚懷遠從驚愕中清醒過來,也回報了一個親切而愉快的笑容。“可以進來嗎?”他打趣地問。無論如何,他喜歡這個小姑娘。

“當然可以!”小女孩很大度。于是,楚懷遠從容地走了進來,安詳而自然地坐在了小女孩的旁邊。

四周安靜而清幽,只有風吹動綠葉時的低吟,和那鳥聲的啁啾,組合成一支柔美的音樂。“告訴我,你在干什么?”楚懷遠仍然微笑,但聲音放輕了許多。他不想破壞這幽靜的氣氛。

“聽葉子在說話。”小女孩脫口而出。

楚懷遠不禁深吸了一口氣。好個出語驚人的小姑娘!她說得那樣自然,沒有絲毫的矯情和做作。他驚奇地望著她,目光中有欣賞,也有困惑。小女孩也在看著他,雙眸澄澈如水,目光明朗坦率。楚懷遠就這樣盯了他好幾秒鐘。逐漸的,他的臉上又有了笑意。“告訴我,”他的眼睛里閃爍著一抹頗有興味的光芒,“葉子會說話嗎?”

“當然!”小女孩十分肯定。

“那么,”他無法掩飾對她的興趣,“他們用什么傳播聲音呢?”

“用風。”小女孩的目光清亮如水,臉上卻有一種夢幻的光輝,“人類靠靜止的空氣傳播聲音,而葉子必須靠流動的空氣傳播聲音。聽,風一吹,它們就開始說話了,悄悄地,輕聲細語地,說著只有它們才能聽懂的故事……”

話音未落,一陣清風真的吹了過來,葡萄架上的葉子,果然發出沙沙的聲音,在他們的頭頂音樂般溫柔地響著,似乎正在輕聲地交談。小女孩一下子仰起了頭,她那薄薄的嘴唇微張著,喜悅的笑影從她的嘴角漾開,一直散布到她的眼底眉梢。她輕輕地說:“聽,它們又說話了,它們的故事是那么美好,比人間的任何一個故事都美……”

楚懷遠突然覺得自己被眩惑了,被一個小女孩用夢一般的語言,拉到了一個遠離現實的,童話般的世界。如果隨便哪個成年人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他都會認為是在故弄玄虛,矯揉造作。可這些話讓面前的這個小女孩說出來,而且用那樣一種婉轉、坦白、自然、沒有絲毫矯情地說出來,就不能不讓他眩惑而動容了。他驚奇地望著她,臉上有種奇異而感動的表情。他那深邃的目光變得很柔和了,柔和而帶著笑意。“好,我同意你的話,”他說,驚異于自己的聲音也變得夢幻般溫柔,“那么”他指著草地上那些野花,眼里的興味更深了,“它們,也會說話嗎?”

“它們也會,”小女孩低下了頭,閃動著長長的睫毛,聲音還是輕輕柔柔的,“花朵用香氣來說話。沒有香氣,它們就用在風中舞蹈的姿勢來說話,這叫……”她歪著頭想了想,一拍腦門,喜悅地嚷了起來,“對了,叫‘態勢語’。”

楚懷遠“撲哧”一下笑出了聲。這個精靈古怪的小女孩,居然把語言學上的名詞用到了這里。看來,她在課堂上的“收獲”不小啊!他點點頭,盯著她的眼睛更亮了。“好,告訴我,”他的聲音溫柔、沉靜而親切,“你既然知道它們在說話,能講一講它們在說些什么嗎?”

“我聽不懂。”小女孩坦白地說,“但是我知道它們的語言很優美,很動聽,就像我們在唱歌一樣。我愛聽它們唱歌,真的,我希望它們永遠這樣唱下去。”她突然把面孔轉向了楚懷遠,俏皮地一笑,“楚老師,您是研究語言學的,您應該聽得懂他們的語言啊?”

這種還擊是楚懷遠始料不及的。他似乎覺得喉嚨里被人塞了一個雞蛋,一下子堵得說不出話來。他看看小女孩,后者一臉調皮的笑。天,這個小女孩實在是聰明絕頂。“抱歉,”他好不容易恢復了平日的從容和儒雅,“我研究的是人類的語言,對于植物的語言,實在缺乏深刻的研究,可以說是一竅不通。在這方面,你完全有資格當我的老師。”

小女孩開心地笑了,似乎在她看來,當一個大學教授的老師,也沒有什么不可以的。

“那么,請你告訴我,”楚懷遠捉住了小女孩的手臂,目光投向她手里的鑰匙鏈——那上面除了榆錢外,又多了一朵淡藍色的風鈴草。“告訴我,它們——被摘下來的花朵和葉子,也能唱歌嗎?”

小女孩一下子瞪圓了眼,大概她也沒想到楚懷遠的回擊也是如此迅速。可是,很快地,她的臉上有一種新的,穎悟的表情。“它們能唱,”她說,“它們在我的心里唱。”

楚懷遠驚異地張大了眼睛,臉上有份意外的驚喜。他更深地注視著面前那個清新灑脫,天真稚氣的小女孩,從她的眉毛,眼睛,一直看到那個尖尖的下巴。多奇怪的一個小姑娘!那么調皮,那么活潑,那么無拘無束,而又那么充滿詩意和靈性!他的目光又落到她那雙烏黑而靈活的眼睛上。那對眼睛是她五官中最特殊的,楚懷遠雖然不知道眸子里隱藏著什么,卻本能地體會出,那里面除了生命的源泉外,還有更豐富更豐富的寶藏。哦,是的,葉子會說話,花朵能唱歌。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在毫不起眼的一草一木中,發現了一個神奇而美麗的童話。而他,多年來潛心研究著人類的語言,人類的思想,或者說,研究并努力適應著一個由“人”造就出來的社會,竟忽視了大自然這最原始、最簡單、最美麗的語言,忽視了身邊許許多多生動而自然的美。如今,這個奇異的小女孩,竟讓他重新注意到了這些,重新感受到了一份童話般的意境。怎樣一個充滿靈性的小姑娘啊!他望著,望著,一種欣賞和寵愛之情就油然而生。他發現自己竟發自肺腑地喜愛上了她。他情不自禁地把手放在小女孩的肩上,很自然地把她攬到了自己的懷里。

“告訴我,”他說,目光溫和得像從葉子的縫隙中篩下來的陽光,“你叫什么名字?”

“不告訴您!”小女孩又掀了掀眉毛,眨了眨眼睛,聲音清脆而略帶嬌嗔。

“沒關系,”楚懷遠碰慣了釘子,也就習以為常了,“你不告訴我,我就給你取個名字,叫你——小天使!”

“哇——”小女孩一聲大叫,把楚懷遠嚇得一哆嗦。只見她慌忙用雙手遮住耳朵,一連串地喊了起來,“楚老師,您可別亂蓋!我這個人最受不了吹捧,別人一捧我,我就不知道東西南北了!天使?天哪!有我這么難看的天使嗎?”

“你很漂亮啊!”楚懷遠啼笑皆非地說。

“看,又來了。完了,楚老師,我找不到回教學樓的路了!拜托,別夸我了好不好?”小女孩又作揖又打拱,像一只小松鼠在他懷里亂竄。

“那好,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就不叫你‘小天使’了。”楚懷遠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小女孩輕嘆了一聲,裝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我叫岳滿詩。”

“岳滿詩?”楚懷遠輕聲念叨著,“好個有詩意的名字。也是你媽媽起的嗎?”

“不,爸爸起的。”小女孩說,“不過,他和媽媽不經常叫我‘岳滿詩’,而叫我‘詩詩’。”

“詩詩,”楚懷遠輕輕點了點頭,“這樣稱呼你最好。詩詩,詩詩,”他輕聲品味著這個名字,“詩詩,和天使也差不多了。”

“天哪!”詩詩又叫了起來,“楚老師,我徹底迷路了。”

“沒關系,我帶你回去好了。”楚懷遠站了起來,仍然沒有松開詩詩的肩。他的確高,詩詩的頭只能到他的胸口。他攬著詩詩,也攬著滿心膨脹著的快樂和寵愛,離開了葡萄架,離開了“幽幽園”,向中文樓走去。

來到了中文樓,上了樓梯,詩詩的腳步仍然是半蹦半跳的。她腳下仿佛有彈簧,永遠不會穩穩當當地走路。走到了教室門口,楚懷遠突然站住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說:“詩詩,你和你媽媽,是從外地趕來的嗎?”

“媽媽?”詩詩的眼睛睜得好大好大,里面盛滿了驚奇和天真,“什么媽媽?”

“坐在你旁邊的那個中年婦女,不是你媽媽嗎?”楚懷遠有些吃驚了。

詩詩的眼珠靈活地轉了轉,開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不是我媽媽,她和我毫無關系,我只是借她的課本來看一看罷了。”她說著,沖著楚懷遠俏皮地一笑,臉上滿是調皮和近乎戲謔的神情。

天哪!那個婦女居然不是詩詩的媽媽!楚懷遠有些愕然,他開始覺得事情不對頭了。“那,你是……”

“我是咱們中文系在校的學生,開學就該讀大二了。”

楚懷遠踉蹌了一下,幾乎一個跟頭栽到地上。他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個滿身稚氣,天真活潑的小女孩,居然已經是大二的學生了。他有些發暈了。“那,你……多大?”他結結巴巴地問。

“二十歲。”她回答得脆快而響亮。

楚懷遠突然覺得詩詩的肩頭變成了一塊燙人的烙鐵,攬著詩詩的手臂急忙縮了回去。天哪!自己干些什么?他,居然攬著一個大二的學生,一個二十歲的姑娘走進了中文樓!突然間,他發現自己已經陷入了一份難以自拔的窘迫之中。他滿臉通紅,滿臉的狼狽和不知所措,那份儒雅和從容已經跑到九霄云外去了。天!自己一生也沒有這樣尷尬過。他看著詩詩,后者揚揚眉,睜大眼睛,滿臉的俏皮相,渾身都綻放著天真純潔的氣息。她居然已經二十歲!她怎么可能是二十歲?楚懷遠覺得自己的頭都要炸開了。“對不起,我……”他囁嚅著說,第一次感到,一個畢生研究語言學的學者,此時竟找不到一句合適的語言來道歉和解釋。

詩詩看著楚懷遠那窘迫不安的樣子,就忍不住想笑,及至聽到他那結結巴巴的道歉,唇邊的笑就再也忍不住,在面頰上綻開了。“楚老師,”她打趣地說,笑意已經傳到了眼角眉梢,“原來,您也有走眼的時候!”

說完了這句話,她就一下子大笑了起來,笑得彎下了腰,笑得喘不過氣來,笑得捧住了自己的肚子,笑得那額前的劉海都跟著顫抖……她笑得那么得意,那么狂放,那么淘氣,那么毫無保留。她的臉上,仍是一派天真,她的神情,仍是小孩子惡作劇成功后那種得意的喜悅。她笑,沒有任何其他的原因,只是因為楚懷遠“看走了眼”。

楚懷遠看著大笑著的詩詩,不知怎么,就覺得自己的尷尬和窘迫正在悄悄地溜走。這個小女孩,她笑得那樣單純而可愛,她怎么能有二十歲?她的天真,她的稚氣,她的活潑和灑脫,都不是偽裝出來的啊!他看著詩詩,看著,看著,臉上的肌肉就再也繃不住了,也跟著放聲大笑起來。他們相對笑著,笑得氣喘如牛,笑得前仰后合,笑得天翻地覆,笑得把所有的尷尬和窘迫都趕走了,笑得把所有教室里的老師和學生都驚動了。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探出頭來,詫異地看著他們兩個相對大笑。

窗外,是一片燦爛的、金色的陽光。



版權:紅袖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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