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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活該著 (1)
每年暑假我都得把北京城逛個遍,這是我打小落下的毛病。因為這我媽不知道罵過多少回,倒不是罵我,主要是罵我爸,老說是他給我帶野的,說沒見過誰家丫頭野成我這樣的。這事也確實怪不著我,不過責任主要還真不是我爸,而是他爸——我爺爺。那時候我也就三四歲吧,我爸我媽都忙沒空管我,我就歸爺爺奶奶管。我爺爺是整個平安里出了名的小老頭,歲數挺大可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就是脾氣倔。有一年夏天為了在院子里種地澆水,愣要從積水潭挖過來一條渠,幸虧警察叔叔及時制止,要不西四大街現如今非變西四大河,堵不了車光堵船了。這倔老頭好講古,找著工夫兒,就帶著我滿四九城轉悠,那時候北京還沒有這么多稀奇古怪的高樓,滿世界都是四合院和高門樓。我爺爺仗著早年間當過兵,碰見城門樓子他講一段,路過西四牌坊他說一回,走到北新橋底下,還得伸頭瞅瞅井底下壓著的龍。滿北京城的典故沒他不知道的。
他最喜歡的就是早晨起來拎著鳥籠子滿大街遛鳥,當時我家有倆特大個兒的鳥籠子,養著兩對兒畫眉鳥,每天老爺兒剛一露頭,他就拿藍布一罩,提溜著鳥籠子,叫上我就出門了。老北京遛鳥有個講究,必須得拿藍布包上鳥籠子,我爺爺說是怕把鳥晃悠暈了,可我老覺得那里頭有沒有鳥倒是挺值得懷疑。
遛鳥一般都起大早,放上鳥食,擺起籠子。北京的一天就從這兒開始了。
我就這么著天天滿大街溜達,到如今那老頭子仙逝我也沒改了這毛病,沒成想給我媽就落下了話柄,一天到晚說我“野”。
只有一次她肯定了我瞎轉悠的作用,那是因為那天遇見了李景赫。其實這件事兒已經跟我出門轉悠沒關系了,因為我遇見他就是在我家門口。
我不愿意管這叫緣分,事實上我壓根兒也不相信。要非讓我說,就是“活該著”!“活該著”你懂吧?就是倒霉催的,沒有緣分那么美好。
那時候我應該是六歲,那天到底是怎么過來的、都去了哪兒,我早就記不得了,只能記住那個小子頭頂著火紅的日頭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撞到我懷里的劇痛,還有身后頭追他的大胖子掀起的陣陣煙塵。后邊我就記不清楚了,怎么聽他哭著說那胖子非要推他進女廁所,怎么就起了那么一股氣,怎么就抄起板磚給了那家伙一下,又是怎么被循著聲出來的爹媽拉開——這全都是后來我媽告訴我的。
“你當時就是一二愣子,我眼瞅著你一把拽過赫兒順手抄起板磚就給那小胖子來了一脆的。那叫一個神勇,真別說,你這孩子還挺仗義。要不是我們出去的及時,你非成歲數最小的少年犯不可。等攔住了你我再一看,喲,怎么有一這么俊的小姑娘啊?就是哭得忒慘了點兒。滿臉都畫花兒了。細一打聽,原來是后院老李家的小小子。”
這是我媽的原話,她說得繪聲繪色,可我一直都懷疑,她能看見整個過程嗎?包括小赫兒淚奔而來的小身影?甚至包括我想把那胖子扔到黃浦江里的咬牙切齒?李景赫倒是矢口否認,他說他壓根就沒哭過。依我說那就純屬胡扯,從小到大每一次哭他現在都能翻臉不認賬。可我分明就記得他站在我面前,低著頭,白凈的小手抹著眼淚,小肩膀一抽一抽的,低聲說誰又把他往女廁所里推的委屈樣子。要是我那件衣服沒洗就成了,上面肯定還能找到他結成硬塊的鼻涕嘎巴兒。
不過也不能怪別人,他當初那小模樣誰要是能把他當小子我都懷疑這眼神。小小的個兒,比我還矮半頭——雖然我現在長得不高,可當時我還是挺高的。我媽說人分晚長早長,我很不幸的就歸入了早長的那一類里頭。小赫兒長得好看,真好看。最好看的是那對眼睛,噙著小眼淚,忽閃忽閃地瞧人。我估計當時我們這一家子就是這么給他瞧了去的。要不我爸怎么劈頭蓋臉就罵了那胖小子一頓?這輩子我就見他發過兩回火,其中一回就是這個。我媽也一樣,二話不說抱起小赫兒就往屋里走,大義凜然得跟紅巖里的江姐一模樣。您倒是問清楚怎么回事啊……
等到進了屋,我媽就完全又一樣兒子,跟個流氓似的拿個濕毛巾笑嘻嘻的恬著臉往人家眼巴前湊,一邊給他擦著臉一邊連聲地贊嘆。
“你瞧瞧人家這孩子長的,就是好看!這眉毛這眼睛,哎呦呦,這細乎的皮肉哎!程筱你要是有人家長的一半漂亮,趕明兒這平安里就是你的天下了。你瞧人家這閨女!怪不得那小子追你,看上你了吧?”
這邊話音還沒落,那家伙小眼淚又刷地一下淌下來了。我媽這下可慌了神,哄了老半天也沒見好,怏怏地站起身子,沖著我爸干瞪眼。
我媽一向都這樣,沒轍的時候就沖我爸瞪眼,好像那些禍全不是她闖的。李景赫很優秀地發揚了她的這種逃避主義精神,只不過把干瞪眼改成了忽閃大眼,把對象改成了我。
我爸本來是看笑話來的,到了這步田地自己也沒主意,悄悄兒拿胳膊肘捅我。
“你過去瞧瞧。”
我瞅著自己胸前那一大攤眼淚鼻涕,皺著鼻子不動地兒。
“你都救了他了,你一說他肯定不好意思再哭。快去!”
真沒見過這樣的媽,眼瞅著把自己親生孩子往前線上推,就是虎毒還知道不食子呢!這當媽的怎么就這么狠呢?
我心里一百個不情愿啊,我這可是新衣服哪,他再哭就沒法要了。可看看我媽,干瞪著眼,再看看我爸,眼巴巴瞅著。算了,眼一閉心一橫,什么坎也都過了。雄赳赳氣昂昂就走到他面前去啦。
“你別哭了。”
他抬起低著的小腦袋,瞪著眼睛瞧我。然后伸過手一把抓住我衣角,竟然止住了哭聲。
“行了吧,他不哭了啊。”我還不動聲色的裝呢,心里頭卻結結實實地被震住了。真邪了門了。
“你問他叫什么。”我媽直愣愣的連大氣也不喘一個了,平時跟我扯脖子嚷嚷那大嗓門現在也不知道上哪兒去了。
“你叫什么啊?”要不是怕我媽以后揍我,我還真不樂意問他。
“嗯嗯嗚嗚……”他哼哼唧唧跟蚊子似的那么一點小聲兒,誰聽得清楚啊?
“啊?你大點聲!”我真有點不耐煩,費這半天工夫哄個破小孩兒,換誰誰能樂意啊?
他吭吭唧唧蘑菇了半天,終于擠出來一句整話“我不是女孩兒”。大眼睛忽閃忽閃,臉上還抹了一道紅。
啊?你不是啊……
可他說了這么一句之后就沒再蹦過一個字,你問他叫什么啊,你住哪兒啊,爹媽是誰啊,他一律紅著臉拿大眼睛忽閃忽閃瞧你。手里還忘不了拽緊我的衣角。
實在沒轍我爸只好帶著我和他一家一家地打聽,就這么著鬧騰了一晚上。我實在太累,累得連去了多少家都記不住了,就知道后來突然有一個胡子大叔遠遠兒地跑過來,一把抱住小赫兒。再后來我就在我爸懷里睡著了。至于他們都說了什么,我壓根就沒弄明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