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黃山之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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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吉夢捉鱉
那一夜,我幾乎整夜未眠,我用手機在百度上搜索各種關于“食道癌”病情的介紹和治療方案以及診療專家,直到手機耗盡了電我才躺下,躺下后依然睡不著,黑暗之中,我的腦海里不斷閃現爸爸對我好的場景。爸爸對我的愛護總是比姐妹們多一些,小時候我穿的總是新衣服,家里有好吃的也總是先讓我吃夠。上大學讀書,爸爸把家里珍藏的幾塊銀元拿到銀行賣了給我做學雜費。
一幕幕記憶的畫面讓我更加舍不得爸爸離開我。
突然,好像有一件又濕又重的大衣壓在我的身上,我喊不出聲,也動彈不得。我扭頭看到窗外好圓的月亮,爸爸走了進來,他仍然像我小時候那樣把我扛在肩上,說要帶我去看電影。那是個寂靜的夜晚,我們走在一個樹影婆娑的堤壩上,月光下我發現前方有一坨牛屎,我讓爸爸小心,別踩到牛屎,牛屎怎么會走動?原來是一只老鱉!爸爸一腳把它踩住,但是老鱉卻仍然奮力的朝前爬,爸爸趕緊放下我,把外衣脫下,用衣服把老鱉包起來……
一個嬌滴滴的女人聲音傳來:“你有短信哎”!手機短信鈴聲把我從夢中叫醒,我拔掉手機電源,發現是表弟鵬飛回復的短信:“表哥,根據你的描述,舅的癥狀很可能是食道癌,不過一切要以診斷為準。速來安醫胸外科找于載誠大夫1390569XXXX,我和他打過招呼”。
夢見捉到老鱉怎么回事?我用手機搜索,“周公解夢”的答案:“吉兆,家人有病但有貴人相助、佳人有約但有癡情煩惱。說明你近期工作或生活壓力大,需要自我調節”。我迷信這是真的,爸爸這次應該有驚無險。
我一大早開車出發,帶著爸爸來到省城合肥看病。雖然才早上6點多,但醫院里已是人來人往,空氣彌漫著一種局促慌張的氣氛,人的面孔上沒有笑容,當然我也笑不起來,在醫院里誰會開心?除了婦產科里的產婦家屬。
我慶幸有一個當官的表弟,否則我此時也一樣排隊掛號。排隊的人雖然同是病人家屬,他們各自以自私的心態往前插隊,相互爭吵不休。掛號窗口亂糟糟的,“要專家號嗎”?時不時有“黃牛”向我兜售專家掛號。
8點差幾分,我已經在胸外科的專家診室門前等候,沒多久,只見一個花白頭發的中年男人,他身穿土黃色棉布夾克,黑色西褲,皮鞋上沾滿灰塵,看似有好久沒有上油。他一邊走一邊打手機,那是一部老款諾基亞手機。他徑直走向這間辦公室。走到近前,只見他臉色紅潤,精神飽滿,有一種老中醫那樣的養生氣色,他表情嚴峻,開門時原本圍在門邊的人群不由自主的為他讓出一條道,人群中有人小聲嘀咕:“這就是于主任”,我八九不離十猜他就是于載誠大夫。
他進門前用一種平和的聲音告訴門口的人:“你們稍等一下,我要換個衣服”,說完把門關上,才過了一會,門就開了,病人陸續的進去求診,又陸續的一個個出來。由于我沒有掛號,我怎么找他為爸爸看病呢。我打開手機短信,撥通手機1390569XXXX,我謙恭的自我介紹,并報上表弟的名字,“我知道,你在哪里”,“我就在您辦公室門口”,“那你直接進來”。門口排隊的病人看見我和于大夫打電話,他們面帶羨慕之色。
于載誠大夫沒有和我多說一句與病情無關的客套話,他問完我爸爸的病情,便開出好幾張檢查單,之后他讓他的助手安排我爸爸住院。
爸爸住院的前一周,我帶著他做了胃鏡、CT、磁共振、胸透、驗血、肺功能等一系列檢查。最后的結果是:食道CA。爸爸被確診了,需要動手術切除。
手術通知單下發的那天,我找到表弟,請教他一些有關病人家屬與醫生之間的某種“規則”,送他紅包還是禮品?表弟說不用,別的醫生不好說,于載誠他不接受任何病人家屬的任何東西,因為他是省內大名鼎鼎的首席胸外科專家。我確實發現他的辦公桌上總會有人趁他不在時放上一些神秘的紙袋,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放上好幾天,也沒見他動過位置。
人與人就是不一樣,一般人做不到的事情你做到了就不是一般人,于載誠大夫就是一個很不一般的人。
動手術那天,姐妹們一同來醫院照顧爸爸,我們商量了兩件大事:1、如果爸爸手術成功康復了,以后將有她們輪流照顧起居,我出錢;2、萬一爸爸就這樣走了,我們要為他辦個像樣的后事,我出錢。
當爸爸那單薄佝僂的身子被護工裹上被子用手術車推進手術室時,姐妹的眼里淚水直打轉,我也是傷心不已,但我心里總覺得爸爸這次一定會好的,相信那個吉兆之夢。
霞珍在這個時候用手機給我發來《地藏菩薩本愿經》,讓我照著反復在心里虔誠的誦讀,說能夠保佑公公平安無事。在手術室門前,我對著手機默默的誦讀:
爐香乍熱。法界蒙熏。諸佛海會悉遙聞。隨處結祥云。誠意方殷。諸佛現全身。
南無香云蓋菩薩摩訶薩(三稱)
覺林菩薩偈
華嚴第四會,夜摩天宮,無量菩薩來集,說偈贊佛。爾時覺林菩薩,承佛威力,遍觀十方,而說頌言,
譬如工畫師,分布諸彩色,虛妄取異相,大種無差別。
大種中無色,色中無大種,亦不離大種,而有色可得。
心中無彩畫,彩畫中無心,然不離于心,有彩畫可得。
彼心恒不住,無量難思議。示現一切色,各各不相知。
譬如工畫師,不能知自心,而由心故畫,諸法性如是。
心如工畫師,能畫諸世間。五蘊悉從生,無法而不造。
如心佛亦爾,如佛眾生然。應知佛與心,體性皆無盡。
若人知心行,普造諸世間。是人則見佛,了佛真實性。
心不住于身,身亦不住心。而能作佛事,自在未曾有。
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應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
……
當我誦讀完畢,手術室門開了一個縫,一個護士探頭喊道:“誰是左升騰家屬”?“我”!我立即跑過去,手術室門開了,爸爸被手術車推了出來,只見爸爸面無血色,緊閉雙眼,嘴巴上扣著的氧氣罩,鼻孔里插著鼻飼管。爸爸好了嗎?正疑惑間,于載誠大夫走了出來,他的無菌防護服還未脫去,他手上的鑷子夾著一小段粉紅色象鵝腸一樣的東西對我說:“你父親手術成功,病變組織完完整整的被切除了”。阿彌陀佛!爸爸總算平安大吉了!
從手術室出來,爸爸再回到病房做手術后期治療觀察,我和姐妹輪流陪護照顧。為了方便晚上照顧,我在病房樓下的車子上將座位放倒,用一床被子墊一半蓋一半睡覺。在車子上睡覺其實整夜是在半夢半醒之間渡過的,我常常陷入沉思,爸爸經歷了一場生死,我則經歷了一次人生的覺悟。
我在醫院里看到人生的縮影,對于人的生、老、病、死四種狀態,我發現大多數人以憂愁、抱怨、恐慌,悲傷面對,沒有淡定二字,淡定是需要建立在完整的社會醫療保障體系上,只有醫生和病人無求無懼了醫院里才會有淡定與祥和。我希望全社會都淡定的那一天早日到來。
醫院里時有病人死亡,病人死亡后,一邊是家屬的悲痛欲絕,而另一邊則是利欲熏心的利益瓜分者,我真不理解那些利欲熏心者就不會想到他們自己也有死亡的那一天。
我用手機記錄了各種醫院的世相百態:找關系與排隊掛號;醫生與患者;收紅包與不收紅包;夜間值班醫生與護士;主任醫生與醫師;治愈與死亡;病人與家屬;權貴與窮人,醫托與騙子;醫院與火葬場。
爸爸的病啟發了我,再過20幾年我就像爸爸那樣老,我會不會也得這樣的病?預防大于治療,我想到了要調整我的生活方式,我要制定我的健康計劃,人生最大的財富是健康,我不要為錢所累,再也不會在40歲時用健康賺錢,到了60歲時再用金錢去買健康。
“開心快樂每一天”,我把這句話設置在我手機開機畫面上。
爸爸手術后繼續住院了30多天做后期化療,期間可以進食流質,于大夫推薦亨氏嬰兒營養米粉,既方便衛生,且營養全面。為了買米粉,我用手機搜索到HF市黃山路有一家嬰幼兒用品專賣店,我驅車前往購買,我買了蔬菜、牛肉、雞肉和魚肉的口味四袋米粉。
從專賣店出來,我穿過一條雜亂無章,兩邊全是中介、發廊、小店的小胡同向停車場走去,我加快腳步走想快步離開這里,我受不了那些發廊女肉麻的自我推銷。
“叔叔,人才市場怎么走”?在快要走出胡同口的路邊,只見一個皮膚白皙,表情慌張,中學生摸樣的姑娘在向我問路。“我不知道”,我毫無心思的隨口回答她一句就準備走開,“叔叔,能否幫幫我”?我稍停下腳步,用懷疑的眼光看著她,心想她一定是個女騙子,“怎么了”?我冷冷的問她,她直愣楞的盯著我看,只見她眼淚很快撲簌簌的直往下流,我的心一下子軟了。
她告訴我胡同里有一家黑中介,介紹她去洗浴中心上班,她才去呆了半天發現里面不對勁,就不敢再去了,她為此付了100元中介費,現在她和黑中介的老板娘理論想討回中介費,然后再到正規的人才市場找工作,黑中介的老板娘氣勢洶洶的不但不給她,還威脅要揍她。我說我也不是當地人,這里很亂,你犯不著要了,我從口袋隨手掏出300元遞給她說:“我幫不了你,這點錢你拿去吧,下次記住,女孩子在外面要處處小心”。她怎么也不肯接,還是站在原地哭,我轉身想走,但轉念一想,如果我走了,說不定她還會去討要,要是她真的被人打了或怎么的那多遺憾,我想首先得讓她離開這樣的是非之地,然后慢慢的哄她,等她情緒穩定時再塞給她錢。我騙她說:“我帶你去派出所,找警察來解決”她點頭說答應并跟在我后面走。
我們一邊走一邊閑聊。“小姑娘,你是是哪里人”?“巢湖廬江”,“啊?我也是廬江的”,“那你可知道廬江有座很有名的山叫什么”?“冶父山唄”,她說對了,且口音就是老家的口音。此時,我的心對她已經完成了從懷疑到同情再到信賴的認識過程。“看你像個中學生摸樣怎么會到這種地方找工作”?“我剛剛考完高考,馬上就要上大學了,家里窮,我想在開學前打工掙些學費”。聽她這么一說我的同情之心油然而生。
我細細的打量她一番,發現她雖然衣著樸素,面孔卻長得非常俊俏,白皙的皮膚,橢圓型的臉蛋,細長的眉毛,一雙烏黑發亮的大眼睛,高高的鼻梁,鼻梁上帶有幾顆雀斑添加了幾分天然美感,破舊的衣服遮蓋不了她的青春魅力,她身體修長,曲線分明而生動,一看就不是人造美女那種人為的隆胸提臀。
我想她要是我的妹妹或者女兒,我一定會把她包裝成為絕色美女,我不得不承認當時對她確有那么幾秒鐘的非分之想,但一想到爸爸還在醫院等我的米粉時,我的沖動一下子消失殆盡。我來到我的車旁對她說:“我要走了,你也不用去派出所了,100元警察是不會立案的,找了也沒用,我今天沒有太多的錢,這一點錢你如果不嫌少的話就拿去吧,怎么說我們也是老鄉”,她還是不肯要,我硬塞到她的手心就轉身上車發動車子,“叔叔,等等”,她站在我的車門旁問我:“我以后怎么找你還錢呢”?“不用還了”,我笑了笑回答她,“我叫梅婉,叔叔,我能否知道你的名字”?“我叫文思”,說完我朝她揮揮手開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