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野草更盛，蔓草滋生。

草從中時不時傳來知了的叫聲，仿佛在抱怨說：“熱了，熱了。”

這天的夜，燥熱中透著些許清爽，地面上有些潮濕，石板路面明顯水跡斑斑，這正是白天燥熱留下的杰作。

臨近深夜，各家燈火相續熄滅，此時，夏家燈火卻仍然通亮，似乎并不平靜。

“何大夫，快！快！二姨太，情況不太好！”

黎媽提著夜馬燈，領著何源醫生急急往夏家公館趕去。

“黎媽，黎媽您慢點，別摔跤！“

何源眼瞧著年近六十的黎媽似快步如飛，反而是他，跟在后面氣喘吁吁。

何源：一個遠近有名的中醫老醫生，慈眉善目，下巴略留著些發白胡須，清瘦的面額，眼睛卻清亮清亮的閃著睿智的光，他的家族從清代初期伊始，就從事醫藥相關的職業，可算是醫學世家。

威望在外，這自然是夏家這樣顯赫的名門望族的首選！

黎媽：臨近花甲，卻是孤身只影一個人，她是夏家的貼身老管家，也是夏家老太太的心腹，她把畢生精力都誠惶誠恐的賣給了夏家。

她一邊走一邊照顧著后面的何源大夫。

“何大夫，沒有時間了，您要是跑不快，我扶您！”。

“黎媽啊，歇一下吧！二姨太到底是什么情況，您怎么這般著急？你，你得先跟我把情況說說！”

何源語氣里透著無力，腳步變得緩慢了起來。

“何大夫，不用我說您也知道，夏家大太太連生四個都是女兒，現在，大太太好不容易答應讓姐妹相稱的二姨太入門，目的就是想讓她幫夏家生個兒子！”

何源感嘆：“這能理解。”

“而現在，二姨太難產，幾個月前啊，太太請醫生看過，聽說是個男孩，您看這如果有個閃失，善良二姨太的日子必定不會好過啊！”

夏家：家財萬貫，紡織、棉布、絲綢也是遠近聞名，家族生意一直做得順風順水，人丁卻不興旺。

夏家三代單傳，到了夏重光這一代，生四女卻無一子，做為家大業大的夏家，守著這家財萬貫，將來卻為繼承家業煩擾，夏家太太為了再續香火在千難萬難之下，才允許夏重光從“歡仙園”贖出葉君如，以續夏家香火。

對于遠近聞名的夏家，上海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他何源當然不例外，輕輕嘆了一口氣。

“那確實可惜啊，夏家兩代單傳，的確牽動人心啦！“

二姨太葉君如，因從小父母雙亡迫于生計而進了“歡仙園”做了歌女。

在一個偶然的機會，夏重光為談生意，在舞廳與葉君如相識并一見鐘情，夏重光并沒有因為她的工作而輕視她，還因為她的可憐的出生而產生同情。

經過幾次接觸，了解到君如不畏金錢，而折腰仍潔身自好，也因此欣賞到日久生情。

說來，這葉君如也讓人欣慰，她乖巧、隱忍、懂事，與夏重光相戀近十年，經歷各種壓力仍沒有機會進入夏家，卻一直能沉得住氣。

夏重光每每想起她那句：只要能經常看到你，即使一輩子無名無份，我也無怨無悔。

試想如此懂事乖巧的女子，他能不為之心動么，事實上，她跟了他近十年，也的確從未跟他提過任何要求。

“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除了對君如的虧欠，他更有對她的欣賞和感恩，他腦袋里始終用這首詩來詮釋他們的恩愛。

只是奈何，他們之間總是立著一堵墻，那是一堵家族立誓下的婚姻大高墻；那是一段從來只為還人情債，而沒有愛情的婚姻。

“何大夫，二姨太生世很可憐的，現在，大姨太不能生育了，實事上，二姨太只不過是大太太心目中生孩子的工具罷了！”

黎媽輕聲說后又突然發現自己失言，連著抽自己兩巴掌。

忙著解釋：“你看，何大夫，我在這兒說這些家事，我實在是多嘴不該！我就是希望你救救這個可憐的孩子，沒有控制住！”。

何源因為黎媽的舉動怔了一下，他知道黎媽為主衷心，為了讓黎媽安心，笑到：“呃，黎媽不必歉疚，我明白您這般感嘆完全是憐惜二姨太！”

頓了頓，意味深長：“您希望我盡心盡力挽救她，這個還請您大可放心，救死護傷是做醫生的職責！“

“何大夫，希望二姨太母子平安，這比什么都好啊！”

黎媽兩眼噙滿淚光，提高夜燈，拉著何大夫加快了腳步。

她心里牽掛著夏家二姨太葉君如，她何償不像自己，為了生計一輩子賣給了夏家，她們同是天下淪落人。

二姨太葉君如幾歲的時候，父母就相繼病死，是被舅舅、舅媽帶大，十四歲的時候舅舅不幸離世，就被惡毒的舅媽趕出了家門。

正因為這樣，不得不進入上海的“歡仙園“，靠賣藝來維持生計。

記得，葉君如進入夏家那天，剛進屋就被太太來了個下馬威。

那是葉君如懷孕后不久，好不容易從夏家廢棄的爛房搬進了夏家公館，當晚王麗萍就背著夏重光，悄悄地把葉君如叫到房中訓話。

這時候王麗萍就是當著她這個下人的面，這樣來訓導葉君如的：

“葉君如！你別以為進了夏家，你就可以安枕無憂了！”

“那樣敗身之地出來的女人，能來到我夏家做二姨太，你就該對我們感恩戴德了！”

“所以，在夏家你只需要幫夏家生個男孩，做好自己的本份就好，別以為當了二姨太，就能恃寵而驕！”

…………（此處省略兩百字！王麗萍氣急。）

可憐懦弱的葉君如從來只考慮王麗萍的感受，也不敢有任何反駁，只低頭唯唯喏喏。

“太太，我知道我對不起您！”

“知道就好了嗎？十歲那年我家也并不是富余，我們一起進的小學堂，你舅媽常常不給你飯吃，哪次不是我伸出援手給你飯吃？否則你早就餓死了！”

“冬天，你冷得手腳發紫發抖，我拿衣給你穿！在一起上學兩年，我就幫助了你兩年！而你呢？卻恩將仇報跟我搶老公！”

…………（此處省略一百字!王麗萍歇斯底里。）

“太太，當時我并不知道重光就是您的先生，畢竟，我上學兩年以后沒再上學，后來我就再也沒有見過您。“

君如后來因舅舅家搬遷，舅媽也沒再讓君如進學堂讀書，她倆從此就再也沒有見過。

葉君如不管王麗萍如何咄咄逼人，仍然是善氣相迎，話間小心翼翼生怕惹怒王麗萍。

“少啰嗦！后來你不是知道了嗎？你還照樣與老爺茍且！”

“別以為你表面懦弱，裝著可憐楚楚的樣子騙得了老爺，騙得了我？”

“更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小算盤！少給我胡扯了！”

轉而，王麗萍朝黎媽：“黎媽，二姨太房間一切從簡，傭人嘛，就不需要了！”

黎媽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當時太太怒氣沖冠的臉，想了想還是她忍不住弱弱的來了一句：”呃！太太，這事老爺要是知道了，我就要挨罵了。“

“黎媽！我的決定，老爺哪次反對了？！你照做就是，少多嘴！”

王麗萍那要殺人般兇銳的眼神和所做的事，處處是雞蛋里挑骨頭，不知道太太是有多厭煩二姨太？

思緒著，這會兒不知不覺的來到夏家公館樓前。

老遠，只見太太的貼身丫鬟桃紅正在望眼欲穿的樣子，急急嚷叫。

“黎媽，怎么這會才來？二姨太她，快不行了！”

“唉！快！快！何大夫，快請進！”

黎媽一邊招呼，一邊朝里領著何源一路小跑，路過管家張根卻仍被他一路訓斥。

走過大院子，路過了東房，再到了簡單的偏房，卻見門前幾個下人跑上跑下，一會兒被太太喚要毛巾，一會兒喚要熱水的，忙得不可開交。

見這場景，黎媽突感悲楚橫生，這個關頭，夏家太太會為二姨太著急了？

昨天，太太還對二姨太指手劃腳的，指責她左右不是，現在這般忙上忙下，不過只是為了她肚里的孩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