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施顏之主
- 照影曲
- 林遇澤
- 3190字
- 2023-11-12 08:26:41
“施顏,你可還記得我?”我當即問道。
施顏的臉近乎埋到胸口,只不敢看我,“奴才自然認得婉嬪主子。”
“你可知陛下此番為何傳喚你來?”我開門見山地問道。
“奴才不知。”施顏被我嚇得渾身哆嗦起來。
我冷冷一笑,頓時發作起來,厲聲呵斥道:“一入這椒房殿,你便刻意回避我,不敢直視,此乃眾人親眼目睹,可見你心底有鬼。說!染了天花痘漿的冬衣可是你做的手腳?”
嚇呆了的施顏見此狀,趕緊哭喊著磕頭道:“婉嬪主子,奴才可是聽了您的命令才暗中換了保姆手中的冬衣,您可不能過河拆橋啊。”
此言一出,皇帝面容當即晦暗不定,極難瞧出心意。中宮擰起眉頭,瞧我的目光甚為痛心。余下諸人或愁眉皺臉地擔憂、或嘴角勾起一抹竊笑、或眉眼間飛揚起歡喜,各不相同。不論如何,目光皆聚集在我身上,只瞧著我如何擺脫此劫。
“哦?!”聞得此言,墨美人頓時眸色似清波流轉,格外靈活,分外有深意,嘴角含了一絲得逞的笑意,“這般說來,若施顏所言屬實,罪魁禍首便系婉嬪你了。”
我微一詫異,隨即充耳不聞,只冷靜對待,繼續問施顏道:“你既如此說,我且問你,我系何時收買你?”
眼見我冷靜如斯,堅信我清白的裊舞等人松下一口氣。
“正系前不久。”施顏一轉滴溜溜的眼眸,畏懼地回答道。
“到底何日?”我略微揚起聲線,細細死盯著他。
“這,這,奴才著實記不清了,只依稀記得十月中旬。”施顏慌里慌張起來,一雙眼珠子滴溜溜轉動,甚是機靈。
“十月中旬?”墨美人重復了一句,眼眸微微一轉,語氣微帶欣喜,暗含著幾絲嘚瑟,愈加顯得她姿容幽魅如一朵深紫色的菊花,開在漫天雪地之中,耀眼奪目,“怎么本宮記得彼時婉嬪依舊不過正五品嬪位,如何驅使得了你?”
施顏對墨美人磕了一頭,回道:“彼時婉嬪主子盛寵,得到的珍寶價值連城,賞賜給奴才的珠寶亦數不勝數。奴才一時貪心,便聽了婉嬪主子的話,收下財物,加害姝貴嬪與嘉慎帝姬。”言畢,磕了個頭。
我眼角的余光流過,只見姝貴嬪緊緊抿著唇,在旁靜悄悄看著,沉默無言。
他既牽扯上珠寶財物,我微微一笑,當即吩咐道:“你且將一應財物盡數取來,與我得到恩賞的名單一一對比,自然知曉你所言是否屬實。”
施顏嚇得面色慘白如雪,頓時慌張起來,斷斷續續道:“這,這,這些財物已經被奴才變賣給其它宮人了。婉嬪主子,您這一下要對比——”施顏面容心虛至極,“你這可算是難為奴才了。”
覷一眼上頭的皇帝,只見其盯著施顏,微微蹙眉,我心下淌出微微慶幸。
墨美人得意洋洋道:“是啊,婉嬪。施顏既然要賣你賄賂的那些珠寶,自然不會記得這偌大的一筆財物賣給了何人。”
我瞥一眼墨美人,繼續對施顏冷笑道:“是么,那就請平日里與你相好的宮人、德昌宮小廚房的管事——蓮華親自來一趟,看看近幾日你的手頭是否闊綽起來。如何?”
“這,這,這——”施顏的額上冒出幾滴冷汗,仿佛如何擦拭都擦不盡。
他此番舉動倒頓時令皇帝眼中的疑竇淺薄了不少,對我的清白信了幾分。
“陛下,可否傳蓮華姑娘入殿?”我回奏道。
“人證物證俱在,婉嬪何必如此拖延時間?”眼見事態有變,墨美人乜了我一眼,玉容嬌嬌,抱怨道:“事實已然如此,早些認罪豈不妥當?省得叫咱們這些姐妹久坐乏力。”
斂敏見狀,甚是不悅,到底礙于墨美人的位分而緊緊皺眉,不出一言。裊舞與婺藕亦抿緊了嘴唇,不發一語。
然則,覷著皇帝臉色,秦斂大叫一聲,劃破蒼穹,如同一把鋒利的長劍升入天際,將湛藍色的天空一分為二,“傳蓮華上殿。”底氣十足。
隨著時刻的延去,眼見施顏臉上出的冷汗愈來愈多,我使一個眼色,倚華當即行禮,悄悄走出椒房殿,繼而戍守儀門的侍衛高喊一句,“蓮華姑娘到。”
“陛下饒命,婉嬪饒命。”聞得蓮華已到,寂靜的椒房殿內登時爆發出施顏的哭喊聲,跪爬過來,一個勁兒在帝后面前叩頭,哭泣流涕道:“求婉嬪饒命,奴才原名便系施顏,因是侯昭媛母家買來的家仆,便改名侯顏。后為著奴才行事謹慎妥帖,墨美人入選御殿后,侯昭媛便特特吩咐奴才近身伺候墨美人,孰料最后竟是入了德昌宮。這一切皆是侯昭媛、墨美人吩咐奴才做的,若是奴才不照做,奴才的家人便會,便會······還請陛下饒命,婉嬪饒命,奴才實在情非得已。”
聞得此言,墨美人仿若晴天霹靂,登時氣得臉色漲紅如火燒,徑直沖上前,‘咣’的一聲,狠狠扇了施顏一個耳光,“胡說八道,你不過一介小小內侍,竟敢如此污蔑我與侯姐姐。”
心頭有幾分信服的姝貴嬪難以置信地轉向墨美人,眼眸含淚,身姿搖搖欲墜似弱柳浮萍。
眼見事已至此,我回望皇帝,無可奈何道:“陛下,事已至此,看來非得傳召侯昭媛查問一番才好。”
冷眼旁觀半日,柔嬪在一旁悄無聲息道:“陛下,此事既然已牽涉進侯昭媛,若不傳召侯昭媛仔細盤問,只怕這嫌疑終究難洗清了。”
侯昭媛為著當日皇帝的旨意,慢怠御賜之物,被去了綠頭牌半載,自此一味地躲在云陽宮,不復外出。當日探視陸氏之時,亦是墨美人與琽妃二人結伴,不見侯昭媛的身影。
柔嬪此話,算是分離了我的嫌疑,將諸妃的目光轉移到侯昭媛身上,倒叫我心生幾分感激。
斂敏、裊舞三人亦紛紛行禮道:“妾妃懇請陛下傳召侯昭媛前來對質,以證清白。”
思忖不過片刻,眼見中宮亦忍不住如此勸慰,皇帝當即吩咐秦斂,“傳侯昭媛。”
一炷香后,想是侯昭媛在來的路上聽了秦斂的解釋,心下早已了然椒房殿內一應事宜,故而一現身,便面色坦然地行禮道:“妾妃參見陛下。”
多日來的閉門不出,數月來的自省,令侯昭媛周身彌漫出一股冷靜而平和的氣息,仿佛月出春澗一般恬靜柔順,多了幾分柔嬪的安寧。看來,這一番教訓已然在侯昭媛身上見效。
“昭媛,你可知曉此番朕為何傳喚你入鳳儀宮?”皇帝望著侯昭媛的眼色捉摸不定,看似在懷疑,卻又不忍質疑侯昭媛一般,帶著不舍與疑竇。
“回稟陛下,在來的路上秦內侍已然盡數將方才發生之事告知妾妃。妾妃曉得。”侯昭媛神態自若道,語氣波瀾不驚,毫不為所動,一副變了心性的模樣,倒叫人心頭消磨了幾分疑慮。
“既如此,還請侯昭媛親自解釋一番:施顏兄弟倆可是侯府親自送選入宮的內侍?”眼見侯昭媛面色坦然,我心下固然起疑,到底不曾顯露于色,只一味詢問,語氣平淡無奇,看不出波瀾。
“這是自然。”侯昭媛身著一襲花青色金銀絲蜀繡石榴紋韜文錦絮衣宮裝,腰間只一條羊脂玉佩壓裙,固然石榴紋依舊以金絲銀線刺繡而成,色澤看似尊貴,到底不如得意之時的華麗繁復,配上簪于單螺髻之上的鏤空石榴紅珊瑚南海珠花,清簡不失瑰麗之下,顯出幾絲安分守己的意態來,入座后當即轉向我,語氣自然而平和,坦然承認道:“施顏他們兄弟倆確系本宮母家選中入御殿的。”
“既是娘娘母家送入宮,為何被昭媛娘娘送去服侍墨美人后,偏偏任職德昌宮?”我婉轉詢問道,將話題轉向眾人顯見疑惑之處。
“本宮當日原本打算送施顏親去服侍墨美人,孰料當中出了差錯,施顏這才進了德昌宮小廚房。”不自在地抿了抿嘴,面色微微漲紅,連帶著衣裙上的石榴花亦開出鮮嫩一般的色彩,侯昭媛語氣微帶生硬,恍若刺繡的折枝圖案,顯見自己亦無法說服自己。
“敢問姝貴嬪,施顏任職德昌宮之日起,娘娘可知施顏來自云陽宮?”我轉向姝貴嬪,細細問道。
“那段時日本宮纏綿病榻,并不知曉。首領內御蓮華為著照顧本宮,德昌宮內一應事宜亦不曾十分留心。”姝貴嬪搖了搖頭,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身上一襲淡藍色七彩湘繡荷花圖案的蜀綈絮衣宮裝因身子單薄無力而愈加顯出她體態的纖細瘦弱,手腕消瘦之余,只戴了一對鑲碧玉珠金鐲。
這對金鐲四周有八朵黃金打造成的蓮瓣環繞手腕圍成一圈,每瓣中心嵌碩大的南珠一顆,日光下盡顯圓潤色澤,款式十分精巧,然而這只金鐲的口徑格外細小,若非體格消瘦之人,絕戴不進去,亦顯出姝貴嬪手臂枯瘦如柴,了無生氣,格外白皙的肌膚可以看出上頭的青筋正‘突突’地蹦跳著,惹人憐惜。
“這可倒奇了。昭媛娘娘備受陛下寵愛,娘娘吩咐下去的事,六尚二十四司如何會不抓緊辦好?娘娘,此話可有些不通啊。”對照著侯昭媛的話思量了片刻,心頭有了主意,我嘴角蔓延出一絲冷酷的笑意,帶著臘月數九寒天的冷意,緩緩逼近與我對視的侯昭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