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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日長生

最近更新:2023-09-30 19:5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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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許卿從小便知道,世間諸事,十有八九不如意。 彼輩窮苦,生于白山黑水間,面朝黃土背朝天,當這一點也成為奢望的時候。 他便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挽月摘星,得道長生。 做這人間第一流! 有雜記記載,彼輩想修道需有靈脈,這靈脈便是一切的前提。 靈脈詭譎,其源不可究也。 有沒有全看祖墳是否冒青煙,為此許卿為此專門去了趟黑水鎮,只見他家祖墳之上青煙裊裊,云霧彌漫。 他忍不住驚嘆,此書記載果然不虛!

第1章 行走千萬里,人間最難覓

正值春風新度,冰雪消融,胡柳小鎮童謠聲漫,喜迎花神。

不論蒼顏黃發,眉宇間皆帶著喜色,所謂喜迎花神,摘一朵花,折一束柳,或插在發梢,或擲于溪間,更多的是對遠方親人的思念。

許卿雖不信這花神賜福,但還是跑到小鎮那顆最粗年頭最老的柳樹下,挑了一枝看起來最為順眼的柳枝折下,丟到了山間的石頭溪里。

新芽駕著柳條遠游,將祈愿帶向人間。

既是春風度,便有燕歸來,但山上這條溪流不同,混黃的溪水內從沒有小魚小蝦,也沒有黑水道觀觀主雜記中記載燕銜新泥的那般景象。

柳條順著溪流而去,穿過羊腸小徑,便是出了山口,再往前,溪水途徑之處則是一片空曠的原野。

時維三月,已過春分,天細雨而后回晴,草木秀而百花香,原野之上晨曦初照,露珠晶瑩透亮,一道人影踉蹌而來,顧不上朝露深重,腳下泥濘。

直到登上田埂,才停了下來,清冷的臉龐浮現,正是許卿。

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千百年來,黑水鎮經過一代代辛勤,終是開墾出一片片的水田。

自許卿能記事起,每年的這個時候鎮上的叔伯都會入田耕種,正所謂民以食為天,縱日月輪轉,這點從未變更。

順著田埂,許卿向小鎮走去,一路上坑洼不平的田埂讓他身形顛簸,腰間系著的破舊小鼓發出沉悶的鼓聲,隱隱與心跳契合。

這鼓聲如悶雷乍響。

沉悶的鼓聲席卷了田野,聲浪隨著微風遠去,驚起一灘灘幽影。

沒走多久,便有一老漢倚在田埂上,嘴里噙著發黃的煙嘴,吞云吐霧間從腰間布袋中捻出煙絲。

老漢抽了口煙,抬頭見是許卿,面色一喜,招呼道:“卿哥兒!可是道觀需要采買些什么?下山一趟不容易,且去你大娘家里吃了飯再忙,觀里吃的終究有些素了。”

聽到老漢的聲音,許卿停下腳步,開口道:“二爺,山上的煙葉發了芽,過不了多久您老又得一口新的。”

田壟上的二爺,是小鎮上的老頑童,小時候,摸魚抓蝦這樣的事沒少帶著他干。

“你這臭小子,整個黑水鎮就屬你機靈,怪不得鎮上女娃喜歡!忙完后吃了晚飯再回山上。”二爺布滿褶皺的臉上帶著欣慰,笑罵著轉過頭去。

“好嘞。”許卿笑著應承了下來。

突然間,耳邊微風吹過,他的眼角處一涼,冰冷的如同秋雨,他用手拭了拭。

哪來的雨滴,是要下雨了嗎?

正值春耕,地里的人很多,他也不嫌麻煩,一路打著招呼。

“阿哥!”

“呦,這是卿哥兒吧,長得越發出彩了。”

“狗蛋,長高了不少!”

“許哥!我昨兒個聽三姐說你呢。”

“哦,說什么了?”

“說要吃了你呢!”

……

一路走著,這田埂似乎沒了邊際,怎么都走不出去,漸漸的,耳邊的寒暄問暖停息,周圍陷入了一片死寂。

許卿眼神閃過一抹驚慌,步伐加快,只是田埂兩旁依舊一片漆黑,耳邊的嘶吼聲讓他如臨鬼蜮。

“許卿!”

在這邊死寂中,前方傳來一道清冷稚嫩的聲音,他心頭一驚,抬頭看去。

原先空無一人的田埂中央此時站著一個五六歲的孩童,他眼神幽邃,似一汪深潭。

這孩童的腰間同樣系著一枚小鼓。

不同的是,鼓面上還有一張面具印記,一雙猩紅的眼睛正貪婪的盯著孩童。

沉悶的鼓聲愈發急促。

咚!

咚!

咚!

終于在最高昂處,兩道鼓聲合一。

頃刻間,周圍的黑暗如破碎的鏡子,時空重疊,孩童與許卿的臉龐重合。

二者完美契合,唯有平靜清澈的眼睛變的渾濁復雜。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褪去,許卿耳邊再次響起了水流聲,身后溪水分涌,他竟是一步未動。

剛才的一幕清晰的有些不真實,就像發生在昨日。

可惜那般熱鬧的春耕終究只是往日重現,水中月,鏡中花。

他心底酸澀似乎理解了觀主為何會說,行走千萬里,終是人間最難覓。

此間雖有圣人傳教于天下,有教無類,山川精怪也可得道長生,但世間多的是窮山惡水之地,妖魔精怪橫行。

得圣人教化者幾何?精怪又幾何?

在大景王朝的鄉鎮村野,凡人與精怪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涇渭分明,除卻少數草木精怪,但凡有兇惡精怪成了氣候,一方小鎮便會傾刻間化為魔窟。

就如眼前的黑水鎮!

精怪剝落人皮,吞食血肉,一方鄉鎮化為修羅地獄,何日才能重現春耕之像。

許卿打小就明白,在這方妖魔橫行的地界,唯有比妖魔更兇惡才能活下去!

被剝皮吞食血肉,這不該是他出生便烙印在身上的墓志銘,他想活下去。

你想吃我,我就先吃了你!

一念及此,他渾濁的眼神變的妖異,嘴角劃出詭異的弧度,他從懷中掏出布條遮住口鼻,擋住那股撲面而來的惡臭之后邁步走進了田野。

田野平闊,又有溪流橫穿本是良田,又值耕種時節,原有一副農夫彎腰除草,抬手播種的景象。

此刻死氣沉沉,黑水泥沼,早已淪為鬼蜮。

田地間,雜草自根部腐爛,夾雜著些許麥茬,許是清晨,田間愈發泥濘不堪,腐朽的麥茬一踩便冒出黑水。

雖說雜草及腰,但許卿的目標一點也不難尋,幾步開外,便有一人影挺立。

許卿眼前一亮,快步走到近前,只見那人影頭顱低垂,雙手向兩邊伸展開來,雙腿消失不見,只余破碎的褲腳。

竟是一具被做成了草間人的尸體。

尸體被釘在十字架上的尸體,血肉已經被食用殆盡,只余與衣物粘連不可分的人皮。

腳下,一具干癟的烏鴉尸體躺在那里,倒是與草人尸體相得益彰,那烏鴉血肉毛皮粘染在一起,浸在臭水中如同一塊爛布。

稍稍遲疑,許卿還是從懷中摸出了一根手指粗壯的紅色蠟燭,其上有多道燭淚,右腿撤后一步蹲了下來,將蠟燭小心插在稻草人腳下,用火引點燃。

少息,許卿看著草人毫無變化,心念一動,手中燭火輕抬,草人瞬間如柳絮遇火,火光沖天。

微風吹過,只余一堆黑炭。

許卿起身看向四周,再度找尋,如此經過七八次之后,終于,蠟燭再次被點燃的瞬間,那稻草人空蕩蕩的眼眶中亮起一抹綠光,歪著的身子緩緩挺了起來。

“哈,啊……”

一道慵懶不耐的哈乞聲響起。

“心肝脾肺腎,客官要點什么?”似乎是被打擾了美夢,稻草人的聲音帶著不善。

許卿心頭一喜,臉上卻沒有變化,依舊平靜的回道:“可鮮否?”

聽到許卿似乎有意,那草人精神一振,連忙道:“嘿嘿嘿,客官有福,兩日前,老夫途徑虎狼山,正巧山君擺宴慶壽,宰了養的肥胖的牲畜做宴,老道嘗來味美,臨走前與山君做了筆生意,換取了牲畜十只,眼下尚余一只,客官可有興趣?”

“如此甚好,不知作價幾何?”

稻草人綠油油的眸子轉了轉,卻不言語,只緊緊盯著許卿,霧氣彌漫而出,許卿瞳孔微縮,下意識摸了摸胸口。

下一刻,許卿眼前景象一變,周遭竟已換了天地,他抬頭望去,那洞府上明晃晃刻著幾個字:虎狼山山君洞!

再放眼望去,高堂之上一道魁梧的身軀坐在正中央,神情嚴肅,不怒自威。

恍惚間,耳邊盡起喧鬧。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諸位,且共飲一杯!”

“賀山君壽!”

許卿只覺得頭暈目眩,待到神識清明,便看到自己已然置于在前堂石桌之上。

石桌上美酒滿杯,山珍琳瑯,靈果更是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石桌兩旁坐著十來人,或白發蒼蒼,或白袍書生,或是七八歲孩童模樣,個個端起石杯,交杯引盞,隨后一飲而盡。

“山君洞府?好個畜生,竟敢自命山君,找死!”

一念及此,許卿便想開口譏諷一番,誰知這話到了嘴邊卻化為羊叫,詫異間,便見那首座下一精怪變幻的行腳商人微笑著看了自己一眼。

許卿這才發現他被化為羊軀,一時間怒火驟起。

“造畜!”

正在此時,那坐在中央首席的山君停了進食,盯著行腳商面色道:“自打大哥與兒郎們折在可那黑水鎮……”

說到黑水鎮,山君壓住心頭的悸動,掩下眼眸中的驚悚,聲音下意識提高了些許。

“在那之后,本山君就過著陰溝里的老鼠的日子,都瘦了十多斤了!哪里還有點虎狼山山君的樣子,哎……所幸有這拘人化畜之術,只是這十頭羊何時才能湊齊。”

行腳商聽到山君的牢騷卻是面帶微笑,指著洞口不慌不忙道:“山君,且看!”

山君迎著行腳商手指的方向看去,一頭頭的山羊被抬了進來,加上桌上的許卿正好十頭,頓時大喜,道:“善!這十羊宴總算湊齊,諸君當共享之!”

緊接著便是一道道附和吹捧的贊美感謝之聲。

行腳商抬起一頭羊,開口道:“此羊味美,諸位,與我賀山君壽!”

“賀山君壽!”諸人齊聲高呼。

山君面露暢然,高聲道:“快快送上前來!”

只是片刻,一頭羊便被分食殆盡,眼看又有一頭羊送到山君的桌上。

許卿躺在桌上眼神卻是變的愈發詭異。

看著狼吐虎咽的山君,那肉食在他眼中越來越清晰,心頭突然涌起一股強烈的饑餓感,下意識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不知何時,一張草人面具已經悄然覆蓋到了他的臉上。

面具生生扎進了血肉中,與許卿的臉嚴絲合縫,他卻感受不到絲毫痛楚。

他瞳孔猩紅,已然恢復人身,身軀干癟,骨架嶙峋如柴,臉龐干枯,皮膚皸裂,唇角裂開到了耳邊,形如鋸齒。

雙臂伸展開來,麻稈般細長的雙腿撐在地上一動不動,好似一個,田間稻草人!

此刻在他的眼中,洞內已然大變。

只一瞥,便看到人骨遍布,那被血色浸泡的黑紅的皮毛王座上,一惡虎橫臥于上,石桌上躺著一具被刨開胸膛的尸體。

心肝脾肺臟,應有盡有!

注視間,其虎爪正拾起心臟丟進嘴里,混著血水咀嚼,好不快哉。

似是察覺了許卿的變化,其身后兩具瘦骨嶙峋的倀鬼怒目圓睜,死死盯著許卿。

而在王座下一背著木質背簍,上面插著小旗的行腳商,手里拿著被啃的殘破的肢體,嘴角滴著血,此時見許卿解了造畜之術,面露駭然之色。

至于王座兩旁的山中精怪,個個望著許卿面露兇光,唇間涎水直流。

山君似乎也注意到了許卿,面露意外之色,開口問道:“你是何人?”

“黑水觀觀主,特前來賀山君壽。”許卿嘶啞的聲音如同刀刃剮蹭鐵鍋。

“既如此,快快獻上心肝來。”山君的聲音幽幽響起,下一刻似想到了什么,止住了正要上前動手的倀鬼道:“不過……來者是客,且先賜羊頭一顆!”

身旁倀鬼聞言,拿起桌上圓滾滾的頭顱,來到許卿身旁。

許卿面皮抖動,嗅了嗅所謂的羊頭,猩紅的眼珠盯著血淋淋的羊頭,壓抑住內心的躁動,抬頭道:

“山君……”

他舌尖輕舔鋸齒狀的嘴唇,喉頭微動,垂涎欲滴。

“味美乎?”

山君虎眉輕挑,咽下嘴里的東西,嘖嘖舌道:“味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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