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長勝今天又去了老院，為的是分家。為了這個分家，他已經去老院去了十幾趟了，他爹娘為了他這個勞動力，也是死不開口。

在豐收村里，像劉長勝這樣的，早就分家了?？墒莿㈤L勝的爹娘不愿意，大隊里掙工分，他們家三個兒子呢，都是勞動力，要分開了，哪里還有那么東西呀。有好面饃饃吃，誰愿意吃糠咽菜？

可這次劉長勝是主動提出的，為什么呢？因為他家云霞受欺負了，不僅僅是他家云霞，他家海峰也是。

他兄弟三個，沒有姐妹，平常兄弟三人，妯娌們都是一起上工。家里小孩歸兩個老的管，幾人掙得工分都是夠的，而且時不時的還可以吃點肉腥。

這一開始小孩不多，大家也都其樂融融的?？墒呛髞砗⒆雨戧懤m續的生了出來，這問題也就來了。劉長勝沒什么出息，他覺得自己現在掙得，平常得的，都是為了孩子，過的日子也是為了孩子過的。

他是沒想到，自家孩子原來受了這么多委屈。

劉長勝是老二，幾個兄弟里特別不顯眼，沒有老大能干，也沒有小弟受寵。劉長勝自家可沒什么抱怨的，他也沒想過那個。

現在老劉家小孩能有五六個，平常一塊玩的時候，嗑嗑碰碰的都是小事?？墒墙裉焖液７鍘е簧韨貋淼?，衣裳也破了。

再看他家云霞，臉上巴掌銀子還沒消呢。一看手，凈是竹條印子，手都腫了。

當時劉長勝婆娘張鳳花就紅了眼睛，他家云霞和海峰可不是調皮的人，平常真沒打過他們，這是怎么了？

待劉長勝問，倆個小孩都不敢說，只說自己是玩著的時候磕著了。

這話兩個爹娘可都不信，明眼瞧著的事兒。

劉海峰見他爹生氣了要打人，這才哭著說是大娘打的，云霞膽小，瞧著弟弟哭了，這會兒也掉眼淚。

劉長勝這會兒坐在門口，抽著旱煙，整張臉都在藏在煙霧里。

張風花坐在小板凳上，也抹著眼淚，摟著海峰說：“這怎么能這樣打呢？打壞了可咋辦，小孩子家調皮不都是常事兒嘛，誰家孩子不調皮?！?

又摸了摸站在旁邊的云霞的頭，也是心疼，“你也是，當姐姐的怎么不看著點弟弟，就讓他們這么打嗎？他們上來打，你就不會帶著你弟弟跑嗎？”

云霞聽了話，把放在背后的手，更是往后撤了撤，不是她不想啊，倆小孩怎么斗得過倆大人？

“娘，嬸子要打姐姐，她拿竹條打我姐，還扇我姐巴掌。”海峰靠在張風花的懷里，邊掉眼淚邊訴苦。

云霞聽她弟弟說一句，默默哼唧一聲，眼淚都快夠得上洗臉的了。

聽著她弟弟說的話，仿佛又回到了當時那雞飛狗跳的場景，心里更是委屈，還是想倚在她娘的懷里。

張鳳花聽一句心里就針扎似的疼一下，伸出空著的手把云霞摟緊懷里來，小姑娘一進張鳳花懷里，頭埋在張鳳花脖頸處悶聲的哭。

張鳳花沉默了會兒，心疼極了，但也要問問：“你是不是做錯啥事了？”

劉長勝一聽就怒了，嗷嗷了一句，“她小孩子家，做錯了什么不能這樣打啊，你瞅瞅她的臉?！?

張鳳花這會兒更是心疼，就是啊，小孩子哪能往頭上臉上呼的，打聾了怎么辦？打傻了怎么辦？

“娘，是因為我姐做飯把米灑了，我嬸子不愿意這才打的。我拉沒拉住，大娘把我給拉著了，就打我。”海峰這會兒也膽大了，他心里知道他爹他娘肯定會給姐和他報仇的。

“我姐比我還瘦呢，那么一大瓷碗的米讓我姐洗，還讓我姐抱柴火，我還抱不動呢，我姐根本不行?！?

劉長勝掐斷了煙，問海峰：“你奶奶呢？做飯不是你奶奶做的嗎？”

“才不是，那飯都是我姐做的?！焙７瀣F在還為了當時沒擋住大娘那一巴掌懊悔，這會兒更是有什么說什么，他知道他爹一準給他報仇。

“除了做飯呢？還讓你們做什么了？”十三、四歲的孩子，做個飯的沒什么。

“還讓我姐洗衣服，還讓我燒火，對了，還讓我給奶洗腳?！焙７咫m然平常不聲不吭的，可是心里記著仇呢。

“你大哥大姐還有你小妹，他們做不做？”劉長勝現在的心情真的比吃了蒼蠅還難過。

“他們不做，我奶說他們上學識字呢。”海峰也上學，可是他覺得上學困的緊，不想上。

“哎呦，我這閨女小子遭了什么罪了？一個個打的不成人樣?！睆堷P花這會真是恨不得去撕了那些人的嘴臉?！拔铱茨愦蟾缧〉芫褪瞧圬撛蹅兗?，平常你還看不出來嘛，我就說這幾天不對勁，你看看你干的活，那東西可是大半都在你兄弟那里了?！?

“咱自己遭罪還不行，連累孩子也遭罪，我海峰我云霞怎么不能讀書識字了？”張鳳花是早就想分家，可那時候公婆不愿意，大伯也不愿意，小叔子還沒結婚，她也不愿意做那惡人。

可是不光這豐收村里，你就是看看隔壁趙家莊，哪有兒子都長大娶媳婦了還不分家的。

自家這個是實誠的，聽爹娘的話，看看，這不是出事了，她就不信，這回還能不分。

“我去看看。”劉長勝陰著個臉，站起來就往門外走。

張鳳花摟著倆孩子，在后面喊道：“長勝，可別動手?！迸聞㈤L勝聽不見，忙撂下倆孩子，跟了出們，好一頓囑咐。

這會兒正是五月末，這會兒天開始熱起來了，晚上倒是涼快，云霞和海峰躺一屋，兩張床中間擺了兩張懟一塊兒的桌子。

平常他倆都是躺床上說話，一喊一答的，聊些廢話。

“你說，咱爹能不能打過大伯，對，還有小叔?！焙７逍睦锱滤蕴?，不安定的緊?！按竽锬前驼铺哿?，哎，嬸子的巴掌疼嗎？”

“……”云霞不想搭理他，她不僅手疼，身上也疼，嬸子踹了她一腳，大娘可沒踹海峰。

“姐，你疼不疼？”

“姐？”

海峰喊了幾聲，像是催眠似的，云霞合上眼睛睡著了。迷迷糊糊的覺得臉上還有手里涼涼的，抬起眼皮看，“海峰，你干嘛呢？”是海峰蹲在她窗前。

“給你抹藥呢，衛東說他被打之后都是涂這個藥的，你睡吧，我給你涂?！焙７逵脗€小竹片涂的認真。

“你也涂涂?！痹葡济α艘簧衔?，哭了一下午，累的不能再累了，眼睛一睜一閉的。

“我早涂了，你睡吧?！?

聽到回話，云霞合上了眼，進入夢鄉。

海峰給她涂完之后，這才發現，小盒子里藥膏就只剩一點了，齜了齜牙，嘀咕著，早知道我就先給自己涂了。

站起來，發現腳已經麻了，小聲跺了跺腳，看他姐睡得這么香，愣怔了一會兒，伸手放到她鼻子下面，察覺到有呼吸，這才放下心來，轉身上床。

下午被打的痛這會兒才真正顯現出來，真是哪那兒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