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7月28日

今年第5號臺風“杜蘇芮”將于今晚登陸，窗外黑云翻動，隨時可能雷雨交加，氣壓低得讓人喘不過氣，即使德興醫院外科樓的走廊已經冷氣全放，仍舊讓人覺得莫名的燥熱。

昨天整個心胸外科病房已經住滿了，今天門診那邊還在不斷往住院部收病人，后面進來的那些患者就只能住在走廊病床上了。

整個走廊病房環境嘈雜無比，每時每刻都充斥著病人痛苦呻吟聲和護士腳下那塑料鞋底的窸窸窣窣聲。

身穿白大褂外形俊朗的年輕醫生周心向走廊另一側走去，手舉著CT片子，一邊抬頭瞇著眼仔細看著，他覺得主任這朋友的片子很奇怪，從片子里是能看到肺炎沒錯，但是如果像錢主任說的只是普通肺炎的話，根本無法解釋他那些古怪的癥狀。

這時，護士王文突然跑了過來，喊道：“周醫生，3床許坤木嘔血了，嘔血量很大。”

周心怔了一下，跑了過去，看到原本就枯瘦的許坤木低著頭，面色慘白地趴在床頭一口一口的吐出鮮血，血量極大，瞬間就在地上畫出了一個半米的紅色圓形血跡。

一個肥胖的身影擋在病房門旁，呆若木雞的站在原地，他都看傻了，腦海中各種癥狀體征亂跳，都整理不出一條診斷線索，在心里琢磨著，只是胸悶、發熱、咳嗽，怎么突然就嘔血了，太奇怪了。

周心拍了一下正在發愣地王宇飛。

王宇飛雙眼無神地擦了擦汗，臉色唰一下全白了，緊張得下巴的肥肉一直顫抖。

周心閉上眼睛，把患者所有病情信息過了一遍，腦海中的診斷學樹狀圖迅速展開。

發熱、咳嗽、咽喉腫痛、大量嘔血，排除掉普通肺炎和消化道出血后。

他心中終于有答案了，睜開眼睛，在心中暗道：錢文明呀，錢文明，主動脈夾層破裂讓你給診斷成普通的肺炎，還敢跑去開會，這是要害死我呀。

周心趕緊安排急救，在降壓和鎮靜后許坤木稍微沒那么煩躁了，但還是大口大口的吐血。

許坤木的身邊只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兒在旁邊陪護，看到自己的父親一直吐血，她被嚇得渾身瑟瑟發抖，在周心要走出病房的時候，她突然撲了過來，哽咽的說：“醫生叔叔，救救我爸爸，救救我爸爸。”

這似曾相識的情景，讓周心的記憶閃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一天，自己也是這么拖著那個急診醫生的手哀求著醫生能把自己的母親救活，可惜，經過了一天一夜的搶救，母親還是離開了。

周心摸了摸小女孩的頭，說：“會的，你爸會沒事的，你在病房里等著，不用害怕。”

他在跟女孩說這話的時候，腦海中都是自己當年的身影，這話似乎也是在安慰當年的自己。

走進辦公室，周心臉色一沉，說“宇飛，這患者很有可能是主動脈夾層破裂，跟我一起上吧。”

“啊？”王宇飛驚道，將周心手上的CT片子拿過去仔仔細細看了一遍，說：“不可能吧，這片子只能看到肺炎，看不出夾層破裂呀，要不再做個增強看看？就算真是主動脈夾層破裂，你也做不了這么高級別手術吧？”

光聽語氣周心就知道他想臨陣脫逃，周心無奈的說：“管不了那么多了，主任今天去外省開會了，現在做增強肯定來不及了，病人都快失血性休克了，別磨蹭了，跟我一起上吧。”

王宇飛突然假模假樣的捂著肚子，叫喚著肚子痛就溜走了。

科里其他人都去開年會，要不是只剩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主任在門診和王宇飛兩人了，周心也不想讓王宇飛手術臺。

王宇飛也是主治醫生，甚至比周心早一年就定到了心胸外科，王宇飛身寬體胖，在手術臺上總是毛手毛腳的，主任不喜歡帶他上手術臺，他自己也不愛上，來心胸外科好幾年了，技術都沒怎么長進。

王宇飛之所以不想給周心當助手是因為他們倆都是主治醫生，這主動脈夾層破裂得副主任級別以上才能做。

按規定如果醫生違反了手術分級管理制度，未經批準擅自開展高風險手術，并且這種行為直接導致了患者的死亡，醫生可能被判定承擔全部責任甚至要負刑事責任，更何況現在還診斷未明，風險就更大了，他才不要蹚這渾水。

這么大出血量，再拖下去，病人肯定會死的，情況緊急，周心只能先把病人送去手術室再找手術助手了。

他打電話給了醫務科，說自己需要借手術助手，科長吳榮華都被嚇到了，半天說不出話來，一開口就把周心臭罵了一頓。

周心掛掉電話后，一個穿著筆挺白大褂的年輕醫師出現在他的眼前，戴著無框眼鏡，外表俊美，鼻梁高挺，眉宇之間帶著幾分秀氣。

周心滿臉驚色，問“羊仔，你怎么來了？”

高楊笑著說：“動靜那么大，我們樓下都聽到了，我想著來看看是什么情況，沒想到你是想搞大事，這么大的事也不叫我，真不夠義氣，上吧，磨蹭什么呢。”

其實周心腦海里想到的第一個人選就是高楊，他今年剛從心胸外科轉到消化外科，以他的能力來當這手術助手最合適不過了。

現在周心是在診斷未明的情況下越級做這個手術，風險非常大，他實在是不想因為自己的事，拉自己鐵哥們下水。

換完手術衣走進手術室的走廊，高楊走在周心的前面。

周心看著高楊高大筆挺的背影，心里默默祈禱著自己沒有下錯診斷，不然這場手術不僅會毀了自己，還會毀了未來前途無量的高楊，想到這里，他頓時覺得身負萬鈞重擔，壓得他幾乎都快喘不過氣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