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夏，衡州新星，泰安都市圈。

坐落于商業(yè)街中心的銀馬健身房，一只棕黃色玩偶熊擠進大門，搖搖晃晃走到中央空調(diào)的出風口底下，對器械區(qū)的肌肉男評頭論足：

“新手就是這樣，才做幾組訓練就力竭了。”

“人家昆哥剛弄完拳力測試，275kg的最終成績。

敢問少俠，你這身板頂?shù)米兹俊?

站在前臺的秦時笑著遞過一瓶礦泉水。

炎炎夏日，身穿厚重的玩偶熊發(fā)傳單，屬實是辛苦活兒。

“那又怎么樣，真動起手，最多一拳，他就會跪在地上，求我別死！”

摘下頭套的少年皮膚微黑，滿頭大汗，貪婪地享受冷氣：

“老秦，坦白交代，你是不是賄賂老許了？大家一起出來打暑假工，為啥你擱這吹空調(diào)，我頂著三十多度的高溫，站街攬客！”

少年名叫“周寧”，秦時的同學兼鄰居以及發(fā)小。

他倆都是新一中的高三學生，借著暑假空檔勤工儉學。

“老許這人見錢眼開，而我身無分文，哪有能力行賄。”

秦時語氣平淡：

“他只說我具備勝任前臺工作的業(yè)務能力，而且還挺出眾。”

周寧很不解：

“坐前臺給人辦卡，跟我出門發(fā)宣傳單的區(qū)別在哪？誰不能干啊……”

他話音未完，雙眼像雷達啟動一樣，陡然變得犀利！

以零點幾秒的快速反應，十分精準落向門口，牢牢鎖定一位穿著粉色運動背心+緊身瑜伽褲的漂亮大姐姐。

后者身姿娉婷，跨步進來，完全無視矚目的玩偶熊周寧，笑瞇瞇盯著秦時：

“小秦弟弟，羅教練今天在嗎？”

秦時迅速露出靦腆笑容：

“羅教練通常三點后才會過來，林小姐，作為本店尊貴的VIP會員，您可以先到貴賓室休息。如果需要咖啡、輕食、點心，跟我們說一聲就好。”

漂亮大姐姐微微前傾，兩手壓在柜臺上：

“貴賓室沒人，怪沒意思的，小秦弟弟能陪我聊天嗎？”

秦時依舊靦腆：

“店里規(guī)定，員工上班期間不得擅自離崗。”

漂亮大姐姐雙眼彎成月牙，故意問道：

“意思是等下班了，可以當陪聊？”

秦時局促低頭，好似不知所措。

這般作態(tài)，配合那張文弱秀氣的年輕臉龐，讓漂亮大姐姐越發(fā)覺得養(yǎng)眼：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姐姐心情不錯，待會兒幫我會員卡再續(xù)個年費。”

這段小插曲來得突然，去得也快。

目送曲線曼妙的漂亮大姐姐步入貴賓室，秦時默默收起營業(yè)表情。

旁邊充當小透明背景板的周寧卻眼紅不已，咬牙切齒：

“老秦！為了一份前臺的暑假工，你出賣色相？沒節(jié)操！”

秦時無奈聳肩：

“得恰飯嘛。王經(jīng)理跟我保證，每續(xù)住一個優(yōu)質(zhì)客戶，給我部分提成。

你發(fā)傳單只要穿又熱又重的玩偶服，可我當前臺考慮的東西就多了，比如被職場騷擾。”

周寧既羨慕又唾棄：

“那我倆互換！”

秦時搖頭：

“這份工作水太深，我怕你把握不住，小周同學。”

兩人說說笑笑，使勁摸魚，終于熬到中午放飯的時間。

“又是合成食品，快在學校吃吐了。”

領(lǐng)到工作餐，周寧打開一看，直接垮起批臉。

“合成食物沒啥不好，便宜，量大，管飽，還能提供人體所需的養(yǎng)分，知足吧。

再怎么樣，也比舊紀元的預制菜，地溝油強。”

秦時埋頭扒飯，通過細嚼慢咽，感受合成牛肉的單調(diào)口感。

老實說，合成食品的營養(yǎng)價值并不差，只是味道比較單一。

類似于上輩子吃泡面的感受，一包不夠兩包膩味。

長期食用的唯一副作用是，每每聞到這個味兒就想吐。

“再健康也架不住天天吃啊！真懷念舊廠街的蒼蠅館子……”

周寧小聲嘀咕。

【第17535次補充能量】

【成長度+1】

“除了提醒我吃飯次數(shù)，運動步數(shù)，啥用沒有。

就這簡陋功能，還不如拼好貨上九塊九包郵的智能手環(huán)……”

對于視界里忽然冒出瑩瑩光亮的方正字跡，秦時習慣選擇視若無睹。

這種玩意兒，也好意思跟自己穿越？

好歹來個加點變強，一鍵掛機吧！

“對了，秦時，你待會兒還去青少年宮嗎？”

周寧嘴里抱怨，卻沒有浪費，吃得干干凈凈。

“去啊。這邊干一個月能拿一千二，青少年宮那邊，每周去一次，日結(jié)三百，不少了。”

秦時風卷殘云消滅午餐，起身把不剩半點飯菜的快餐盒扔進垃圾桶。

“抵啥用，就說你干兼職的青少年宮，他們開的武道班，十節(jié)課多少錢？”

周寧垂頭說喪氣話。

“一節(jié)課兩小時，收費五百好像是。”

秦時認真想著。

“你看，咱們辛辛苦苦打暑假工，都掙不到武道班的報名費。”

周寧早已脫下又熱又悶的玩偶服，認真瞧著手里打印精美的宣傳單：

“況且，青少年宮開的武道課，只教基礎(chǔ)招式，壓根起不到開發(fā)生命力的效果。

還不如咱們打工的健身房，至少這里的金牌教練水平不低。

我聽別人說，羅教練他的生命力開發(fā)到十九點了，接近二十大關(guān)。”

秦時瞥了他一眼：

“健身房的收費也貴。羅教練一節(jié)課兩小時，收你三千塊。”

周寧呲了呲牙，似是心疼：

“貴總有貴的道理！”

秦時覺察出死黨心里的躍躍欲試：

“你準備買課啊？跟你爸提了嗎？”

銀馬健身房在泰安都市圈首屈一指，金牌教練云集，個個生命力開發(fā)程度都在十五點以上。

再者，能拿下商業(yè)街黃金地段，本身就是實力的表現(xiàn)。

最起碼不用擔心老板卷款跑路。

環(huán)顧明亮寬闊的一樓大廳，周寧撓撓頭：

“確實有這個想法。上次遇到羅教練，他說我體格還行，抓緊做鍛煉，也許能漲一到兩點的生命力，再努力往上沖，搞不好可以過定段考試！”

秦時眼皮眨了一下。

依照東夏武協(xié)的規(guī)定，生命力由低到高，共分九段。

其中又劃分出【業(yè)余】和【專職】兩個層次。

每進一段，都代表生命力開發(fā)程度得到相應提升。

然后，經(jīng)過武協(xié)考核，拿證。

倘若定到專職九段，便可以被授予“武道家”稱號。

成為武協(xié)會員，算是半個編制。

“羅教練這么跟你說的？我記得學校老師講過，普通的正常人，基礎(chǔ)生命力在3-7點之間，業(yè)余九段的及格線是9-12點。

之前做體測，我是8點，你是7.5點，一個半月想提上去，不太容易啊。”

對秦時、周寧這種高三生來說，生命力開發(fā)的定段考試，乃是重中之重。

大宇宙時代下的高考，非常看重衡量身體潛能的生命力。

任何職業(yè)崗位，都需要考慮這方面。

尤其像四大國立那樣如同璀璨明珠般的頂級學府，早就將此列為入學基礎(chǔ)條件。

無法提升生命力的個體，等于提前被社會淘汰。

“試試看吧，一流大學才可能接觸到生命力開發(fā)課程，咱們高三教的那些鍛煉方法，進展太慢。”

周寧何嘗不清楚個中難度，滿臉無奈：

“像徐墨，趙韻竹那些精英班的優(yōu)等生，家里條件好，請得起私人教練，周末去修煉館那種高級地方，接受專職級的指點。

咱們這樣的宏志班特困生，要不想想辦法，等高考完了，就直接進廠當牛馬。”

秦時點點頭，周寧說得不無道理。

現(xiàn)實往往很殘酷，不同階層間那道似有若無的分界線，并非踏入社會才逐漸出現(xiàn)。

而是從一出生就開始伴隨。

比如秦時和周寧讀的宏志班，就是東夏的助學項目。

教委規(guī)定每個學校都必須招收一批成績中上，家庭貧困的學生，減免學費供其完成義務教育。

他們出生在都市圈外的舊城區(qū)，打小讀的是職工子弟學校。

像新一中這種能在泰安都市圈排前三的強校，沒有宏志班這種助學項目，三年學費就足夠掏干家底。

“你家里能同意嗎？”

秦時有些意外，沒想到周寧平時大大咧咧，也會思考未來出路。

“上次考試沒考好，我爸就找我談了，以我的成績，考進衡大、科大，準沒戲。

這些一流大學分數(shù)線都在七八百往上，我平時的基礎(chǔ)分不高，考試更不行，累加總分肯定破不了五百。

除非我一口氣沖到業(yè)余七段，才有可能靠著加分過錄取線。”

周寧嘆氣：

“我打游戲上分如喝水，考試正常發(fā)揮都謝天謝地了。

退而求其次，我爸琢磨了一條出路，讓我讀個好點的技術(shù)院校，選個好找工作的專業(yè)。”

秦時頃刻會意：

“你打算考武科？定到業(yè)余九段，再加上文化課的基礎(chǔ)分，技校武科的分數(shù)足夠了……”

他后半句話沒說出口。

技校的師資力量遠不如衡大、科大那種一流學府。

哪怕極其用功，大學四年也很難沖過業(yè)余五段的門檻。

后續(xù)實習期的工作選擇面，并不廣。

大抵是小區(qū)保安，土木打灰，輔警城管等路線。

“別擔心，我爸廳級，我媽部級，到時候靠他們的面子，去聶老頭廠里混個科級干部綽綽有余……”

周寧心態(tài)倒是樂觀。

他爸在當陽區(qū)舊廠街那塊兒，開臺球廳。

媽媽管的是小賣部。

至于所謂的“科級”，估摸著就是保衛(wèi)科了。

“行，記得給我留個門房的空缺。”

秦時笑了一下。

“好說好說，老秦，門房保準給你留著。

不過你到底咋想的，家里負擔再重，咱們都不能輟學！

就算當太空牛馬搞基建，人家對生命力開發(fā)也是有要求的！”

周寧投以關(guān)心的眼光。

相較自己，死黨秦時的成績略勝一籌，基礎(chǔ)分和平時考試都不差，班里面的中等水平。

努力一把，突破六百大關(guān)的機會很大。

只要完成定段考試，考個二三流大學手拿把攥。

唯一需要擔心的地方，可能是秦時家庭條件太差了，未必供得起。

泰安都市圈的生活成本，對舊城區(qū)的孩子來說，簡直高得離譜。

“暫時沒想那么多，車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報名從軍，投身持續(xù)第六個千年的大拓荒運動。”

秦時目光飄忽，停留在一道旁人看不見的黑色邊框上。

它如同半透明的墻壁，頑強地呈現(xiàn)于眼前，偶爾浮現(xiàn)出一些似乎無意義的文字信息。

【錨點：秦時】

【成長階段：待解鎖】

【進度：99%】

【豐碑數(shù)：無】

這個只有秦時看得見的黑色邊框，好像烙印在視網(wǎng)膜上。

不管他怎么轉(zhuǎn)移視線，始終存在。

面板的另一側(cè)，是像素風的灰色卵型物體。

里面涌動著鮮紅氣息，如即將盛滿的水壺。

氤氳如霧，宛若孕育某種生命。

這玩意兒陪伴秦時完成第二次新生。

而他只知道，其名為【豐碑】。

“也不清楚，進度拉滿有啥變化……”

秦時思索之際，周寧還在喋喋不休：

“當兵哪有這么容易。你生命力不達標，進不去軍校！……”

雖說東夏維持整整六個千年，旨在開疆辟土，建立更多人類家園的大拓荒運動，快要劃上圓滿句點。

但不代表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的和平時代，會像看書翻頁般頃刻到來。

這點，秦時從平日瀏覽新聞就能看出。

前往偏僻邊遠的行政星球，當一顆渺小脆弱的螺絲釘，往往意味著人身安全毫無保障。

“我姐開大車，掙的是辛苦錢，二三流的大學也好，技術(shù)院校也罷，學費都不低。

她一個人供我和妹妹，太累了。”

距離撞大運穿越過去好久，秦時早就習慣再世為人的新生活。

只不過每每想到這個開局，難免感覺憤懣。

“好賭的爸，過世的媽，輟學的姐，年幼的妹，還有破碎的我……也就比出生點在學校廁所，父母是黃毛+精神小妹的地獄難度強一些。”

秦時不由失笑，卻并未氣餒。

相較于上輩子被遠房親戚誆到園區(qū)差點噶掉腰子，最后被逼著送邊水討生活的苦日子。

這段人生其實也沒那么糟糕。

他抬頭看向健身房大廳打開的電視機，一個又一個熱點新聞輪流播放。

“熱烈祝賀《武神傳·麒麟》首日票房破百億，刷新上部《貪狼》記錄！且看微末少年，如何傲嘯星河！”

“五校聯(lián)考如火如荼進行中！凡年滿十八歲，受過東夏義務教育的公民，均可參加初試！”

“第八十三屆群星杯冠軍，史上最年輕的專職九段武道家余立，將于九月三日作為特邀嘉賓，出席泰安文旅開幕大典！”

“男兒有志赴疆場，青春無悔獻軍營！歡迎各校的莘莘學子，報考熒惑古星軍官學校，招生咨詢?nèi)缦隆?

周寧雙手托著下巴，語氣充滿羨慕：

“老秦，你瞅瞅，二十歲不到就定段專職的武道家，直接被四大國立之一的‘華北帝京’特招。

你說同樣都是人，差距咋這么大！”

秦時笑了笑：

“投胎是一門技術(shù)活兒，小周同學。

別的不講，舊廠街和帝京這兩個出生點，中間就隔著十萬八千光年。”

周寧哀嘆：

“我爸當年要是出去闖一闖，參與新星大開發(fā)，搞個泰安都市圈定居權(quán)，何至于讓我這么辛苦！”

他們所在的衡州，是東夏劃分出來的第三十四座行政區(qū)。

全名衡州新星。

泰安都市圈作為衡州新星第一大海港城，憑借地利優(yōu)勢發(fā)展很快。

尤其近些年，自由貿(mào)易勢頭迅猛，無數(shù)新貴似雨后春筍涌現(xiàn)。

可惜的是，泰安都市圈如同暴發(fā)戶瞧不上以前的窮親戚，懶得來往。

“還記得教材書上的標準答案么，該地區(qū)位優(yōu)勢在于勞動力資源豐富且低廉，說的就是咱們。”

秦時拍著周寧肩膀，緩緩起身：

“誰叫職工子弟生不逢時，舊廠街的輝煌已經(jīng)過去，想要扎根泰安都市圈，只能靠自己慢慢攀爬了。

我到點了，小周同學，看守前臺的重任就交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