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弗莫爾門下
2024-11-21 08:49:08

世界的縫隙之(七） 多余的人

這時一個女子走過來，沖大副笑了一下說:“真對不起，打攪你了，達維滿嘴跑火車，你別聽他瞎掰。”然后她拍了拍鄰座的肩膀，“達維，你該接班了，還不回去”達維抬頭看了下墻上的表，“哦，時間過的真快，很高興見到您。"
達維站起來和大副握手道別。達維走后，女人坐在了他的位置上，看著大副的眼睛說“我們和你不一樣，其實這船上很多人和你都不一樣，包括那些普通的水手，而您，怕不是普通的水手”大副避開她的話鋒說：同在一條船上，我們有什么不一樣呢？”
女人沉默了片刻，接著說：“我們和您不同，我們不是懷揣著一顆追求科學的心來到這船上的，由于種種原因，我們這些人，有的是在地球上混不下去的，有的是討厭了地球上的生活，當然也有和當初去美洲一樣，對新大陸新生活充滿幻想的，和你們不同，我們沒有受過那么好的教育，也沒有顯赫的身世，更不是科學上的翹楚，我們在這船上只能做最底層的工作，達維已經算是我們這里的文化人了，他能夠在中心空間站工作”
“是嗎，達維在那里做什么的呢?大副很想知道“達維雖然在那里工作，但他只是最普通的碼農，他負責為虛擬世界制作背景環境框架，怎么說呢，如果在地球上他就相當于蓋樓、修馬路、下水道、橋梁、涵洞等等的農民工。而我在農場工作，生產最初級的有機原料，據說這些有機原料最終會成為浸泡大腦組織的營養液”
“哦，那你一定看見過自己的大腦組織吧，那種感覺是不是很異？”女子撇了撇嘴說：“我覺得更有點恐怖，達維帶我去看過一回，一棵好高的大樹上掛著數不清的瓶瓶罐罐，每個容器里，紅白相間的液體里飄著一顆裸露著的人頭，怎么說呢，就是不帶腦殼的人頭”“那是腦組織”大副提示說。“對，就是只有腦殼里那一團白兮兮軟乎乎帶著褶子的肉，它就那么飄在玻璃缸中間，還有好些密密麻麻的好象透明的細管子連進它里面，達維說那是大腦活動必須的生化物質。”
大副明白她說的是什么，與缸內的營養液相比，那些細管里提供的更精微的物質，是大腦的工作介質，人類的大腦與計算機不同，計算機賴以運行的介質只有電，大腦的運行不僅有生物電，還需依賴各種各樣的生化質。“
達維說我做的工作只是為最終合成營養液提供最初級的原材料”“那你看到自己的大腦了嗎？”“看是看到了，不過”女子有些沮喪的說“不過好難找，象我們這些人，都在大樹的高處，最邊緣的枝丫上”“那你看到自己的銘牌了嗎”大副追著問道，“看到了，不過我們的銘牌也很簡單，就是普通人一個，平庸的過去和簡單的履歷，用語也很簡單直白，毫無感情色彩，不需要對我們表示什么尊敬，樹下面那些人就不一樣了，好多的頭銜，好有文化，做出過好多的大事，總之讓人一看就覺得很偉大，德才兼備啊！字里行間充滿了對他們的敬意。”
就象這女子說的，達維也一樣，掛在樹的高處，銘牌上幾句不咸不淡的話。每次對著這銘牌，達維都浮想連篇，自己當初的選擇對嗎？這絕對是一條不歸路啊，看著那一堆惡心的滿是褶皺的白肉，達維不禁悲從中來，難道只有把自己變成這個樣子才能掙脫過去的生活嗎？
達維曾經有選擇恐懼癥，他本來害怕選擇，覺得隨波逐流最省心，一旦什么事情需要他做出選擇，達維便會陷入莫名的恐慌，思前想后、翻來覆去、難割難舍，可為什么這么大的事，我居然能夠做出這樣的選擇。
達維清楚的記得，當初在地球上，是自己主動去應征的，起初人家還不想要他呢，當然他們的宣傳也很動聽，長生不老、與世長存、吃喝免費、多少豐饒如當初美洲大陸一般的新希望如星星般在沖你眨眼，更適宜人類生存的處女地在向你招手，等著你的開發，而且你因此所做的一切，將永載史冊、萬世敬仰，你是全人類的救主，為你建多高的豐碑都不過份。
另一方面，你不會損失什么，相反你再不用考慮看不起病的問題，你也不用再忍受病痛的折磨，你不會失去什么，所有肉體的感覺都會為你復制移植保留下來，你甚至仍然可以感覺到異性的溫存，你投入愛情的精力如不老的泉水，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冬夏長青。你會失去什么呢，你失去的只有鎖鏈和卑微，你得到的將是整個宇宙和無上的榮光。
意義如此偉大，所以并不是誰想去就能去的。關鍵的崗位只有成名成家的人才有資格應征，達維只能應征最普通最底層的工作，現在這個工作本不會是達維的。
航天局的面試官首次面對達維時，傲慢之色溢于言表，心不在焉的看了兩眼達維的簡歷，就往桌子邊一扔說：“先回去吧，過兩天有消息了會通知你的”
但出乎航天局的意料，飛船上大量的一般性工作雖然對所需人員的要求并不高，但卻沒有多少人應征。最后他們也沒的選擇，選拔的條件只得不斷降低。等再次請達維過去時，態度熱情了許多，不但有沙發坐，甚至還給端了一杯咖啡。
當時達維心里想，他們以為這對普羅大眾來說是什么好事嗎？身體發膚，來自父母，普通人不是靠偉大的精神和深邃的思想活著，更多的有賴于肉體帶來的歡娛，舍棄肉體，相當于從頭以下被閹割了，比太監還徹底。
說什么高科技的機械身體和信息技術可以保留一切的感覺，那也不可能和自然的肉體一模一樣，而且也不需要張嘴吃飯了，可殊不知，不管是大吃大嚼，亦或淺斟慢飲，甚至酒至微熏時燃起一根香煙，吞云吐霧、陶醉其間，這些口腹之欲，正是人生的一種樂趣啊！普通人那么容易就舍棄嗎？沒錢人在對它的追求中度過余生，有錢人更是沉浸其中，樂而忘返，吃好喝好，開好車，住豪宅，找小三，還隔輩找，難道只是為了精神上的交流嗎？那我為什么做出這樣的選擇呢？我不熱愛科學，我甚至很少抬頭看星星，我為什么要來這里呢？
航天局第一次見我，他們認為我對他們來說是個多余的人，后來他們再次要求見我，也許他們認為我對地球來說，的確是個多余的人，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