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這杯咖啡我就離開了
瓷杯邊緣的余溫還未散盡,褐色液體在掌心輕輕搖晃,倒映著窗外的暮色。這杯咖啡已涼了七分,像極了我們之間逐漸冷卻的對話。你總是問我“且問自心,欲作何事。”,其實你明白我的妄念——握得越緊的茶杯,越是燙得人不得不松手。
第一口苦澀漫過舌尖時,我聽見青禾說:“愛而不得是從血液里滲出的銹。”她的影子與咖啡的氤氳重疊,仿佛那些年我們共飲的深烘豆,在焦香里吞咽未竟的諾言。如果說水滿則溢,我卻執(zhí)意將滾燙的妄念灌入杯中,直到指尖灼出透明的疤。你看,連痛都是遲到的頓悟。
杯底沉淀的殘渣泛著冷光,像極《白頭吟》里碎成齏粉的玉簪。蘇武在北海牧羊十九載,歸來時妻子已改嫁他人;倉央嘉措捧著酒盞了卻心事,卻讓佛前的酥油燈暗了又暗。原來愛而不得是亙古的讖語——我們不過是重復(fù)著將月光縫進袈裟的癡人,明知針腳會刺破掌心。
咖啡涼透時,18樓的風鈴?fù)蝗豁懥恕D阏f春天的到來總是安靜,正如冬天的離去從不喧嘩。我突然想起那個被膠布綁住茶杯的年輕人,他嘶喊著“放不下周一的煩惱”,卻忘了膠布本是自己纏上的鎖鏈。此刻杯沿的指紋漸漸模糊,像大昭寺轉(zhuǎn)經(jīng)筒上被磨平的經(jīng)文,疼與執(zhí)都成了可供摩挲的包漿。
最后一口飲盡時,窗外的桃花正簌簌落下。海涅詩里的騎士沉入水晶宮,李太白溺斃在撈月的江心。我輕輕轉(zhuǎn)動空杯,看水痕在瓷壁上蜿蜒成偈語:“緣起時空杯盛雪,緣滅時雪化無痕。”咖啡漬在杯底凝成褐色的月牙,像極了那年你轉(zhuǎn)身時,衣角掃落的半闕殘詩。
杯盤相擊的清脆聲里,有人吟唱“桃花依舊笑春風”。茶渣在濾紙上舒展成蓮花的形狀,而我的影子正穿過門廊,與六月的風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