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玉米的約定
暮色漫過村口的老槐樹,趙嬸蹲在院角,往炭爐里添了塊新柴。火苗騰地躥起,映得她眼角的皺紋愈發深了,那些藏在皺紋里的故事,和爐上烤著的玉米一樣,正滋滋冒出讓人念想的味兒。
五年前,也是這樣的夏夜。兒子小遠和同村的阿浩蹲在這炭爐旁,搶著翻烤玉米。“嬸,這玉米火候剛好,甜!”阿浩笑得露出大白牙,小遠則把烤好的玉米往趙嬸手里塞:“媽,您也嘗嘗,比城里蛋糕香!” 那時,小遠在城里打工,總說要接趙嬸過去享清福,可趙嬸離不開這土炕、這莊稼地,更舍不下和鄉親們嘮嗑的熱乎勁兒。
后來,阿浩也去了城里,和小遠在同個工地。再后來,工地傳來噩耗,小遠為救意外墜樓的阿浩,沒了。趙嬸記得那天,阿浩跌跌撞撞跑回來,跪在她面前,額頭磕得血直冒:“嬸,是我害了小遠……” 趙嬸昏了過去,再醒來,握著阿浩的手說:“孩子,活著就好,小遠這是救人,是積德。” 可漫漫長夜,她總抱著小遠的舊衣裳,把淚水咽進烤玉米的煙火里。
打那以后,阿浩像變了個人。他不再提回城里,留在村里,幫趙嬸侍弄莊稼,陪她守著這方小院。每到夏夜,就像今晚,阿浩會抱來玉米,和趙嬸一起烤。“嬸,您嘗嘗,和小遠在時一樣不?” 阿浩把烤好的玉米遞過來,趙嬸咬一口,清甜在舌尖散開,恍惚間,好像小遠還在,笑著說 “媽,香不?”
今晚的玉米快烤好時,阿浩卻吞吞吐吐:“嬸,城里有個工程隊挖隧道,缺有經驗的工人,我想去試試。” 趙嬸手里的玉米差點滑落,火光映著她瞬間發白的臉。阿浩趕緊補充:“嬸,我就去幾個月,掙了錢給您蓋新廚房,您別擔心。” 趙嬸沉默許久,緩緩說:“去吧,小遠要是在,也盼著你活出個樣兒。” 可夜里,趙嬸躺在炕上,聽著窗外的風聲,眼淚打濕了枕頭。
阿浩走的那天,趙嬸塞給他一袋烤好的玉米:“路上餓了吃,別虧著自個兒。” 阿浩紅著眼眶上了車,車窗外,趙嬸的身影越來越小,像棵守在村口的老槐樹,孤零零的。
城里的工地比阿浩想的苦,隧道里悶熱潮濕,碎石不時往下掉。可每次想打退堂鼓,他就掏出趙嬸給的烤玉米,那股子香甜,讓他想起小遠,想起趙嬸盼他出息的眼神,便又咬咬牙堅持。
三個月后,阿浩攥著工錢和榮譽證書回村。證書上 “先進工作者” 幾個字燙眼,那是他拼了命在隧道里搶險,救下工友換來的。進院時,卻見趙嬸躺在藤椅上,面色蠟黃。原來趙嬸夜里喂雞摔了腿,怕耽誤他干活,一直沒說。
阿浩抱著趙嬸哭,趙嬸卻笑著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知道你今兒回,特意給你留的烤玉米,還熱乎呢。” 阿浩啃著玉米,聽趙嬸說:“孩子,你和小遠一樣,都是能頂天立地的好人。嬸沒白疼你們。” 院角的炭爐余燼未滅,烤玉米的香氣漫出來,恍惚間,小遠的笑聲好像又在院子里打轉,這煙火人間,總有溫暖和希望,在愛里延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