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范文瀾傳(上卷)
- 謝一彪
- 4193字
- 2018-11-08 19:50:31
第六節 加入中國共產黨
南開大學的革命進步力量,得到李大釗的關心和幫助。五四時期,李大釗與天津先進青年團體覺悟社有較多的聯系,接觸南開大學的周恩來和馬駿等學生,覺悟社半數以上青年都站到馬克思主義旗幟下。1920年11月,在李大釗的領導下,張太雷在天津建立社會主義青年團,南開大學商科學生陶某即是七名成員之一。1922年9月,天津五四愛國運動領導人之一——于方舟化名于紹舜,考入南開大學文科,積極從事革命活動。于方舟聯絡各校學生代表,重新組織天津中等以上學校學生聯合會,并被選為執行部長。為了進一步追求真理,于方舟與李大釗等人建立聯系,并在李大釗和鄧中夏等影響和指導下,努力研究馬克思主義,于1923年由李大釗介紹加入中國共產黨,并按照黨組織的指示,以個人名義加入國民黨。1924年1月,于方舟以天津學生代表的身份,赴廣州出席國民黨第一次代表大會,并被選為改組后的國民黨中央候補執行委員。3月,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天津地方執行委員會成立,于方舟當選為委員長,南開大學礦科學生王乃寬被選為委員,青年團南開大學支部開始籌建。于方舟接受蔡和森指示,與天津最早的一批共產黨員一起,建立中共天津地方執行委員會,當選為書記。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南開大學的反帝反封建斗爭蓬勃發展。
范文瀾隨南開大學師生參加天津五卅反帝大游行成為其人生的轉折點。國民黨邀請范文瀾入黨,遭到其斷然拒絕。“經過五卅運動的洗禮,南開中學教師范文瀾思想發生了深刻的變化,追求真理,向往革命的愿望越來越強烈,與中共黨員和共青團員的來往也日益密切,1926年經中共天津地委負責人介紹,加入中國共產黨,在師生中積極開展革命活動。”1926年秋,中共黨組織派一位同鄉找到范文瀾做了長談,指出《禮記·禮運篇》的“大同之世”,不過是烏托邦而已,并借給他一本布哈林著的《共產主義ABC》。范文瀾毅然放棄了“追蹤乾嘉老輩”的“大志”,離開“老營寨”,緊跟時代前進。范文瀾加入中國共產黨,確立共產主義信仰。范文瀾回憶自己轉變的過程:
過了不多時候,有一位共產黨員因同鄉關系來找我談話,我們一見如故,談得很痛快,我發表一大套烏托邦的幻想,不能自圓其說的時候,還提出不少幼稚的疑問。我這位同鄉耐心給我解釋,并且借我一本《共產主義ABC》看,我讀了以后才知道革命不是快意高談,而是偉大艱苦的實際行動,回頭看“追蹤乾嘉老輩”那個“大志”,實在不但不大而且是渺乎小哉了。我毫不猶豫地放棄老營寨,愿意在新時代前面繳械投降。
范文瀾入黨后,出任中共南開支部書記。時天津地委書記李季達,組織部部長為傅茂公(彭真)。南開大學和南開中學兩部黨的工作,由中共天津地委書記李季達直接領導。南開大學與范文瀾聯系,南開中學則與鄭伯僑(林楓)聯系。范元綬回憶:“早在1926年,父親在天津南開大學教書的時候,他就參加了共產黨,他的支部書記叫老傅,就是現在的人大常委會委員長彭真同志。當時北京、天津處在張作霖的反動統治下,參加共產黨是秘密的,父親每月繳黨費的錢,對我母親都不敢明說,而哄她說錢是匯給祖父了。”范文瀾到延安以后,彭真經常到范文瀾的窯洞來串門。“每逢彭真同志到來,戴老(范老夫人戴冠芳)總以紅燒肉招待,說彭真同志工作忙,吃不上肉。”
范文瀾與彭真建立深厚的革命情誼。
時李大釗領導北方黨的工作,李季達建議范文瀾到北京,接受李大釗的教誨。然而,天有不測風云,旋即傳來李大釗被捕遇難的消息。自從北京“三一八慘案”以后,李大釗即轉入地下工作,遷入蘇聯大使館的兵營。相鄰的法國使館人員通報奉系軍閥控制下的北京政府外交次長吳晉。日本大使館也通報經常有人出入蘇聯大使館的消息。在法國和日本使館的支持下,張作霖決定對蘇聯使館兵營進行搜查。楊度獲悉后,立即通知胡鄂公,并轉告李大釗。李大釗認為張作霖不敢破壞國際公法搜查大使館。但張作霖卻冒天下之大不韙,于1927年4月6日派出250名武裝人員悍然包圍蘇聯大使館,逮捕李大釗等60余人。4月28日上午11時,張作霖在警察廳南院總監大客廳舉行軍法會審,以觸犯《陸軍刑事條例》第2條第7項的規定為名,判處李大釗等20人死刑,隨即將李大釗等人押赴看守所。看守所只有一架絞刑臺,每次只能行刑二人,行刑從下午二時持續到五時。李大釗首先登上絞刑臺,神色鎮定,三呼“共產黨萬歲”,從容就義。李大釗遇難噩耗傳來,范文瀾悲憤難忍,痛不欲生,對殘害李大釗的兇手張作霖更是恨不得寢其皮食其肉。張作霖并未因絞殺共產黨人討好帝國主義,日本法西斯因其不受控制,在皇姑屯將其炸死。范文瀾回憶李大釗遇難時的悲憤心情:

20世紀20年代范文瀾(左)與李宗裕合影(裘士雄供圖)
不幸得很,正當李大釗同志領導北方黨的時候,我在天津教書,沒有機會去謁見他。我的朋友李君(后來成了烈士)對我說:“你應該去見見李大釗同志,領受些教誨。我們暑假中一同去某地,我給你介紹。”不料過了幾個星期,李大釗同志被捕了,受盡各種毒刑以后,報紙上發表監獄中絞死的噩耗,他的照片也登出來,這給我們多么刻骨剝肌的痛苦印象啊!慘殺我們李大釗同志的奴隸“英雄”張作霖大元帥,很博得帝國主義主子們的點頭微笑。他很快領受主子之一日本帝國主義的恩賞,皇姑屯一彈,碎尸萬片。
李大釗遇難后,靈柩一直寄放在北京宣武門外妙光閣浙寺。1933年4月23日,中共地下黨組織通過北京大學師生和李大釗生前好友發起安葬,并在北京《晨報》登出訃告。各大學的一些教授、學生紛紛捐款。不僅有范文瀾、魯迅、黃松齡、許地山等進步人士,還有胡適、何基鴻、易培基等人。北大校長蔣夢麟還與胡適、劉復、錢玄同、何基鴻、傅斯年、周作人等聯名發起募捐運動。范文瀾也接到通知,前去送葬。上午8時,公葬在妙光閣浙寺舉行,參加公葬的有蔣夢麟、馬裕藻、范文瀾等教育界人士及學生700余人,禮堂正中懸掛李大釗遺像,旁掛北平文化總聯盟、革命互濟會、文學雜志社、婦女抗日救國會、北平社會科學家聯盟、作家聯盟等教育界及各文化團體的花圈和挽聯,有日人山田太郎的挽幛,其日文誄詞云:“親愛的我們無產階級的導師,同志李大釗,同志尸體雖埋藏于地下,但同志奮斗的余波,業經昂揚,同志既流之血,已成我們之力!同志啊!瞑目安眠吧!我們誓作殊死戰,切斷枷鎖,獲取自由!”九時半起靈,全體肅立,高唱《國際歌》。李大釗的子女在前面執紼,送葬者均在棺后。最前一聯,下款為:“北平青年恭送李大釗安葬”,橫聯為“李大釗精神不死”,副聯為“在壓迫下生活,在壓迫下呻吟,生者何堪;為革命而奮斗,為革命而犧牲,死固無恨。”范文瀾隨送葬隊伍經下斜街、菜市口,進宣武門,直往西直門。到西單牌樓舉行路祭,唱《國際歌》。行至西四牌樓時,有李大釗故友及樂亭同鄉路祭。沿途有學生散發傳單,高呼口號,遭到軍警鎮壓,有男女學生40余人被捕,范文瀾也被跟蹤。清華和燕京兩校師生也在西郊舉行路祭。李大釗的靈柩安葬在香山萬安公墓。范文瀾參加李大釗的安葬儀式,表達對這位革命家的哀悼、敬仰之情:
李大釗同志安葬有期了,某家伙(后成叛徒)告訴我去送葬。我一早到龍泉寺跟著示威大隊護送靈柩往西山萬安公墓,大隊的行列,最前端是靈柩及挽聯隊,次前段是婦女隊,后面是二三百人的男子隊。經過彰儀門大街,進順治門北上到西四牌樓,隊伍突然停止了。我出隊一看,原來著名的憲兵第三團“勇士”們,手執武器,殺氣騰騰,攔阻婦女隊前進。靈柩通過四牌樓后,一聲號令,“勇士”們齊向大隊沖鋒過來。我見情勢危急,趕快跳上人行道,摸出一毛錢進干果鋪去買花生米,站在店門口吃著裝作看熱鬧,一個兩足警犬惡狠狠的釘我一眼,我鎮靜不理他,他轉身猛追別一人去。這次沖鋒的最高指揮官何應欽上將軍,很博得主子日本帝國主義的拍手喝采。他很快領受日本主子的恩賞,在十三架重轟炸機兩次翱翔北平上空,表示歡送(驅逐)以后,嚇得上將軍氣泄尿流,抱頭鼠竄而滾蛋。
1926年春,奉系軍閥卷土重來,李景林、張宗昌、褚玉璞等直魯聯軍進入天津,白色恐怖異常嚴重。11月23日,天津黨的統一戰線遭到破壞,青年團天津地委組織部長、國民黨天津市黨部常委江震寰等15名共產黨員和國民黨員被捕,有關名冊和文件也被查獲。根據這些名冊,南開進步師生和社團引起天津警察廳的懷疑。張學良派南開大學畢業的潘景武面晤張伯苓,預為關照。張伯苓立即致函張學良,竭力為學生開脫,并告誡若當局逮捕無辜,“雖良善亦將有懼”。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政變以后,天津的局勢進一步惡化。4月18日,奉系軍閥殺害江震寰等15名革命志士,并繼續摧殘天津各學校和工廠的進步力量。4月,南開大學一預科學生被捕。“二十年代末到三十年代初的中國,正處在第一次國內革命戰爭失敗,人民公敵蔣介石瘋狂摧殘革命力量,國家處在政治腐敗,民窮財盡,外患乘虛侵入的嚴重關頭。父親因常在課堂上講國內外大事和共產主義,天津反動當局計劃逮捕他。”范文瀾也被列入黑名單。“天津警備司令部要來逮捕他,前一天向校長張伯苓打了招呼。張校長隨即告訴他說:‘明天要來抓你了,還不快跑!’當天晚上,他即逃來北京。次日軍警到校抓人,張校長說:‘范文瀾是浙江人,回浙江探親去了。’抓人者徒喚奈何。”
由于張伯苓的掩護,范文瀾得以逃脫魔爪。后來,范文瀾憶起在南開的日子,感謝張伯苓的救助之恩:
我在天津被“勾魂使者”追求,不得不換個安身地方。我跑到北京教書多年,接觸青年學生不少。使我憤怒的經驗告訴我這樣一個規律,凡是學業最好品行最好的青年,十之八九是要開除逃亡被捕坐牢受刑失蹤打靶的。反之所謂“思想純正,行動穩健”的先生們(包括教員,學生,但沒有青年,只有些少年老成的老少年,理該同受“先生”的尊號),則大抵旨趣卑污,學問平凡,洋裝革履,油頭粉(雪花膏)面,崇拜“曲線美”“大洋錢”之徒。北京改為北平,這些“之徒”們并未受到絲毫的影響,抗戰之后,其中不少又被證明變作了漢奸(如某某某某……多得很,數不清)。
6月,中共臨時順直省委在天津成立,李季達任省委宣傳部部長、工人部部長兼天津市委書記。8月16日,李季達在南開體育社典華學校內被捕。李季達化名李吉榮,在獄中堅持斗爭,他受盡壓杠子、灌辣椒水、點天燈等非人折磨,幾次昏死過去,依然堅貞不屈。11月18日下午1時,李季達等人被押往天津南市上權仙前刑場——白骨塔刑場,天津《益世報》報道其義正詞嚴、大義凜然的臨別演說,氣壯山河,怒發沖冠,持續一小時之久,其壯烈情景,感天驚地,鵠立候觀的津埠人民無不為之感動。李季達被捕遇難后,范文瀾與黨組織失去了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