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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3)

  • 魯迅散文集
  • 魯迅
  • 5666字
  • 2018-06-21 11:21:09

現(xiàn)在想起來,實在很覺得傻氣。這是因為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了這些老玩意,本來誰也不實行。整飭倫紀(jì)的文電是常有的,卻很少見紳士赤條條地躺在冰上面,將軍跳下汽車去負(fù)米。何況現(xiàn)在早長大了,看過幾部古書,買過幾本新書,什么《太平御覽》咧,《古孝子傳》咧,《人口問題》咧,《節(jié)制生育》咧,《二十世紀(jì)是兒童的世界》咧,可以抵抗被埋的理由多得很。不過彼一時,此一時,彼時我委實有點害怕:掘好深坑,不見黃金,連“搖咕咚”一同埋下去,蓋上土,踏得實實的,又有什么法子可想呢。我想,事情雖然未必實現(xiàn),但我從此總怕聽到我的父母愁窮,怕看見我的白發(fā)的祖母,總覺得她是和我不兩立,至少,也是一個和我的生命有些妨礙的人。后來這印象日見其淡了,但總有一些留遺,一直到她去世——這大概是送給《二十四孝圖》的儒者所萬料不到的罷。

五月十日

◎五猖會

孩子們所盼望的,過年過節(jié)之外,大概要數(shù)迎神賽會的時候了。但我家的所在很偏僻,待到賽會的行列經(jīng)過時,一定已在下午,儀仗之類,也減而又減,所剩的極其寥寥。往往伸著頸子等候多時,卻只見十幾個人抬著一個金臉或藍(lán)臉紅臉的神像匆匆地跑過去。于是,完了。

我常存著這樣的一個希望:這一次所見的賽會,比前一次繁盛些。可是結(jié)果總是一個“差不多”;也總是只留下一個紀(jì)念品,就是當(dāng)神像還未抬過之前,化一文錢買下的,用一點爛泥,一點顏色紙,一枝竹簽和兩三枝雞毛所做的,吹起來會發(fā)出一種刺耳的聲音的哨子,叫作“吹都都”的,吡吡地吹它兩三天。

現(xiàn)在看看《陶庵夢憶》,覺得那時的賽會,真是豪奢極了,雖然明人的文章,怕難免有些夸大。因為禱雨而迎龍王,現(xiàn)在也還有的,但辦法卻已經(jīng)很簡單,不過是十多人盤旋著一條龍,以及村童們扮些海鬼。那時卻還要扮故事,而且實在奇拔得可觀。他記扮《水滸傳》中人物云:“……于是分頭四出,尋黑矮漢,尋梢長大漢,尋頭陀,尋胖大和尚,尋茁壯婦人,尋姣長婦人,尋青面,尋歪頭,尋赤須,尋美髯,尋黑大漢,尋赤臉長須。大索城中;無,則之郭,之村,之山僻,之鄰府州縣。用重價聘之,得三十六人,梁山泊好漢,個個呵活,臻臻至至,人馬稱娖而行。……”這樣的白描的活古人,誰能不動一看的雅興呢?可惜這種盛舉,早已和明社一同消滅了。

賽會雖然不像現(xiàn)在上海的旗袍,北京的談國事,為當(dāng)局所禁止,然而婦孺?zhèn)兪遣辉S看的,讀書人即所謂士子,也大抵不肯趕去看。只有游手好閑的閑人,這才跑到廟前或衙門前去看熱鬧;我關(guān)于賽會的知識,多半是從他們的敘述上得來的,并非考據(jù)家所貴重的“眼學(xué)”。然而記得有一回,也親見過較盛的賽會。開首是一個孩子騎馬先來,稱為“塘報”;過了許久,“高照”到了,長竹竿揭起一條很長的旗,一個汗流浹背的胖大漢用兩手托著;他高興的時候,就肯將竿頭放在頭頂或牙齒上,甚而至于鼻尖。其次是所謂“高蹺”“抬閣”“馬頭”了;還有扮犯人的,紅衣枷鎖,內(nèi)中也有孩子。我那時覺得這些都是有光榮的事業(yè),與聞其事的即全是大有運氣的人——大概羨慕他們的出風(fēng)頭罷。我想,我為什么不生一場重病,使我的母親也好到廟里去許下一個“扮犯人”的心愿的呢?……然而我到現(xiàn)在終于沒有和賽會發(fā)生關(guān)系過。

要到東關(guān)看五猖會去了。這是我兒時所罕逢的一件盛事。因為那會是全縣中最盛的會,東關(guān)又是離我家很遠(yuǎn)的地方,出城還有六十多里水路,在那里有兩座特別的廟。一是梅姑廟,就是《聊齋志異》所記,室女守節(jié),死后成神,卻篡取別人的丈夫的;現(xiàn)在神座上確塑著一對少年男女,眉開眼笑,殊與“禮教”有妨。其一便是五猖廟了,名目就奇特。據(jù)有考據(jù)癖的人說:這就是五通神。然而也并無確據(jù)。神像是五個男人,也不見有什么猖獗之狀;后面列坐著五位太太,卻并不“分坐”,遠(yuǎn)不及北京戲園里界限之謹(jǐn)嚴(yán)。其實呢,這也是殊與“禮教”有妨的——但他們既然是五猖,便也無法可想,而且自然也就“又作別論”了。

因為東關(guān)離城遠(yuǎn),大清早大家就起來。昨夜預(yù)定好的三道明瓦窗的大船,已經(jīng)泊在河埠頭,船椅,飯菜,茶炊,點心盒子,都在陸續(xù)搬下去了。我笑著跳著,催他們要搬得快。忽然,工人的臉色很謹(jǐn)肅了,我知道有些蹊蹺,四面一看,父親就站在我背后。

“去拿你的書來?!彼卣f。

這所謂“書”,是指我開蒙時候所讀的《鑒略》,因為我再沒有第二本了。我們那里上學(xué)的歲數(shù)是多揀單數(shù)的,所以這使我記住我其時是七歲。

我忐忑著,拿了書來了。他使我同坐在堂中央的桌子前,教我一句一句地讀下去。我擔(dān)著心,一句一句地讀下去。

兩句一行,大約讀了二三十行罷,他說:

“給我讀熟。背不出,就不準(zhǔn)去看會?!?

他說完,便站起來,走進(jìn)房里去了。

我似乎從頭上澆了一盆冷水。但是,有什么法子呢?自然是讀著,讀著,強(qiáng)記著——而且要背出來。

粵自盤古,生于太荒,

首出御世,肇開混茫。

就是這樣的書,我現(xiàn)在只記得前四句,別的都忘卻了;那時所強(qiáng)記的二三十行,自然也一齊忘卻在里面了。記得那時聽人說,讀《鑒略》比讀《千字文》,《百家姓》有用得多,因為可以知道從古到今的大概。知道從古到今的大概,那當(dāng)然是很好的,然而我一字也不懂。“粵自盤古”就是“粵自盤古”,讀下去,記住它,“粵自盤古”呵!“生于太荒”呵!……

應(yīng)用的物件已經(jīng)搬完,家中由忙亂轉(zhuǎn)成靜肅了。朝陽照著西墻,天氣很清朗。母親,工人,長媽媽即阿長,都無法營救,只默默地靜候著我讀熟,而且背出來。在百靜中,我似乎頭里要伸出許多鐵鉗,將什么“生于太荒”之流夾住;也聽到自己急急誦讀的聲音發(fā)著抖,仿佛深秋的蟋蟀,在夜中鳴叫似的。

他們都等候著;太陽也升得更高了。

我忽然似乎已經(jīng)很有把握,便即站了起來,拿書走進(jìn)父親的書房,一氣背將下去,夢似的就背完了。

“不錯。去罷。”父親點著頭,說。

大家同時活動起來,臉上都露出笑容,向河埠走去。工人將我高高地抱起,仿佛在祝賀我的成功一般,快步走在最前頭。

我卻并沒有他們那么高興。開船以后,水路中的風(fēng)景,盒子里的點心,以及到了東關(guān)的五猖會的熱鬧,對于我似乎都沒有什么大意思。

直到現(xiàn)在,別的完全忘卻,不留一點痕跡了,只有背誦《鑒略》這一段,卻還分明如昨日事。

我至今一想起,還詫異我的父親何以要在那時候叫我來背書。

五月二十五日

◎無常

迎神賽會這一天出巡的神,如果是掌握生殺之權(quán)的——不,這生殺之權(quán)四個字不大妥,凡是神,在中國仿佛都有些隨意殺人的權(quán)柄似的,倒不如說是職掌人民的生死大事的罷,就如城隍和東岳大帝之類,那么,他的鹵簿中間就另有一群特別的腳色:鬼卒,鬼王,還有活無常。

這些鬼物們,大概都是由粗人和鄉(xiāng)下人扮演的。鬼卒和鬼王是紅紅綠綠的衣裳,赤著腳;藍(lán)臉,上面又畫些魚鱗,也許是龍鱗或別的什么鱗罷,我不大清楚。鬼卒拿著鋼叉,叉環(huán)振得瑯瑯地響,鬼王拿的是一塊小小的虎頭牌。據(jù)傳說,鬼王是只用一只腳走路的;但他究竟是鄉(xiāng)下人,雖然臉上已經(jīng)畫上些魚鱗或者別的什么鱗,卻仍然只得用了兩只腳走路。所以看客對于他們不很敬畏,也不大留心,除了念佛老嫗和她的孫子們?yōu)槊婷鎴A到起見,也照例給他們一個“不勝屏營待命之至”的儀節(jié)。

至于我們——我相信:我和許多人——所最愿意看的,卻在活無常。他不但活潑而詼諧,單是那渾身雪白這一點,在紅紅綠綠中就有“鶴立雞群”之概。只要望見一頂白紙的高帽子和他手里的破芭蕉扇的影子,大家就都有些緊張,而且高興起來了。

人民之于鬼物,惟獨與他最為稔熟,也最為親密,平時也常??梢杂鲆娝?。譬如城隍廟或東岳廟中,大殿后面就有一間暗室,叫作“陰司間”,在才可辨色的昏暗中,塑著各種鬼:吊死鬼,跌死鬼,虎傷鬼,科場鬼……而一進(jìn)門口所看見的長而白的東西就是他。我雖然也曾瞻仰過一回這“陰司間”,但那時膽子小,沒有看明白。聽說他一手還拿著鐵索,因為他是勾攝生魂的使者。相傳樊江東岳廟的“陰司間”的構(gòu)造,本來是極其特別的:門口是一塊活板,人一進(jìn)門,踏著活板的這一端,塑在那一端的他便撲過來,鐵索正套在你脖子上。后來嚇?biāo)懒艘粋€人,釘實了,所以在我幼小的時候,這就已不能動。

倘使要看個分明,那么,《玉歷鈔傳》上就畫著他的像,不過《玉歷鈔傳》也有繁簡不同的本子的,倘是繁本,就一定有。身上穿的是斬衰兇服,腰間束的是草繩,腳穿草鞋,項掛紙錠;手上是破芭蕉扇,鐵索,算盤;肩膀是聳起的,頭發(fā)卻披下來;眉眼的外梢都向下,像一個“八”字。頭上一頂長方帽,下大頂小,按比例一算,該有二尺來高罷;在正面,就是遺老遺少們所戴瓜皮小帽的綴一粒珠子或一塊寶石的地方,直寫著四個字道:“一見有喜”。有一種本子上,卻寫的是“你也來了”。這四個字,是有時也見于包公殿的扁額上的,至于他的帽上是何人所寫,他自己還是閻羅王,我可沒有研究出。

《玉歷鈔傳》上還有一種和活無常相對的鬼物,裝束也相仿,叫作“死有分”。這在迎神時候也有的,但名稱卻訛作死無常了,黑臉,黑衣,誰也不愛看。在“陰司間”里也有的,胸口靠著墻壁,陰森森地站著;那才真真是“碰壁”。凡有進(jìn)去燒香的人們,必須摩一摩他的脊梁,據(jù)說可以擺脫了晦氣;我小時也曾摩過這脊梁來,然而晦氣似乎終于沒有脫——也許那時不摩,現(xiàn)在的晦氣還要重罷,這一節(jié)也還是沒有研究出。

我也沒有研究過小乘佛教的經(jīng)典,但據(jù)耳食之談,則在印度的佛經(jīng)里,焰摩天是有的,牛首阿旁也有的,都在地獄里做主任。至于勾攝生魂的使者的這無常先生,卻似乎于古無征,耳所習(xí)聞的只有什么“人生無?!敝惖脑?。大概這意思傳到中國之后,人們便將他具象化了。這實在是我們中國人的創(chuàng)作。

然而人們一見他,為什么就都有些緊張,而且高興起來呢?

凡有一處地方,如果出了文士學(xué)者或名流,他將筆頭一扭,就很容易變成“模范縣”。我的故鄉(xiāng),在漢末雖曾經(jīng)虞仲翔先生揄揚(yáng)過,但是那究竟太早了,后來到底免不了產(chǎn)生所謂“紹興師爺”,不過也并非男女老小全是“紹興師爺”,別的“下等人”也不少。這些“下等人”,要他們發(fā)什么“我們現(xiàn)在走的是一條狹窄險阻的小路,左面是一個廣漠無際的泥潭,右面也是一片廣漠無際的浮砂,前面是遙遙茫茫蔭在薄霧的里面的目的地”那樣熱昏似的妙語,是辦不到的,可是在無意中,看得往這“蔭在薄霧的里面的目的地”的道路很明白:求婚,結(jié)婚,養(yǎng)孩子,死亡。但這自然是專就我的故鄉(xiāng)而言,若是“模范縣”里的人民,那當(dāng)然又作別論。他們——敝同鄉(xiāng)“下等人”——的許多,活著,苦著,被流言,被反噬,因了積久的經(jīng)驗,知道陽間維持“公理”的只有一個會,而且這會的本身就是“遙遙茫?!?,于是乎勢不得不發(fā)生對于陰間的神往。人是大抵自以為銜些冤抑的;活的“正人君子”們只能騙鳥,若問愚民,他就可以不假思索地回答你:公正的裁判是在陰間!

想到生的樂趣,生固然可以留戀;但想到生的苦趣,無常也不一定是惡客。無論貴賤,無論貧富,其時都是“一雙空手見閻王”,有冤的得伸,有罪的就得罰。然而雖說是“下等人”,也何嘗沒有反省?自己做了一世人,又怎么樣呢?未曾“跳到半天空”么?沒有“放冷箭”么?無常的手里就拿著大算盤,你擺盡臭架子也無益。對付別人要滴水不羼的公理,對自己總還不如雖在陰司里也還能夠?qū)さ揭稽c私情。然而那又究竟是陰間,閻羅天子,牛首阿旁,還有中國人自己想出來的馬面,都是并不兼差,真正主持公理的腳色,雖然他們并沒有在報上發(fā)表過什么大文章。當(dāng)還未做鬼之前,有時先不欺心的人們,遙想著將來,就又不能不想在整塊的公理中,來尋一點情面的末屑,這時候,我們的活無常先生便見得可親愛了,利中取大,害中取小,我們的古哲墨翟先生謂之“小取”云。

在廟里泥塑的,在書上墨印的模樣上,是看不出他那可愛來的。最好是去看戲。但看普通的戲也不行,必須看“大戲”或者“目連戲”。目連戲的熱鬧,張岱在《陶庵夢憶》上也曾夸張過,說是要連演兩三天。在我幼小時候可已經(jīng)不然了,也如大戲一樣,始于黃昏,到次日的天明便完結(jié)。這都是敬神禳災(zāi)的演劇,全本里一定有一個惡人,次日的將近天明便是這惡人的收場的時候,“惡貫滿盈”,閻王出票來勾攝了,于是乎這活的活無常便在戲臺上出現(xiàn)。

我還記得自己坐在這一種戲臺下的船上的情形,看客的心情和普通是兩樣的。平常愈夜深愈懶散,這時卻愈起勁。他所戴的紙糊的高帽子,本來是掛在臺角上的,這時預(yù)先拿進(jìn)去了;一種特別樂器,也準(zhǔn)備使勁地吹。這樂器好像喇叭,細(xì)而長,可有七八尺,大約是鬼物所愛聽的罷,和鬼無關(guān)的時候就不用;吹起來,Nhatu, nhatu, nhatututuu地響,所以我們叫它“目連嗐頭”。

在許多人期待著惡人的沒落的凝望中,他出來了,服飾比畫上還簡單,不拿鐵索,也不帶算盤,就是雪白的一條莽漢,粉面朱唇,眉黑如漆,蹙著,不知道是在笑還是在哭。但他一出臺就須打一百零八個嚏,同時也放一百零八個屁,這才自述他的履歷??上矣洸磺宄耍渲杏幸欢未蟾攀沁@樣:

……

大王出了牌票,叫我去拿隔壁的癩子。

問了起來呢,原來是我堂房的阿侄。

生的是什么???傷寒,還帶痢疾。

看的是什么郎中?下方橋的陳念義la兒子。

開的是怎樣的藥方?附子,肉桂,外加牛膝。

第一煎吃下去,冷汗發(fā)出;

第二煎吃下去,兩腳筆直。

我道nga阿嫂哭得悲傷,暫放他還陽半刻。

大王道我是得錢買放,就將我捆打四十!

這敘述里的“子”字都讀作入聲。陳念義是越中的名醫(yī),俞仲華曾將他寫入《蕩寇志》里,擬為神仙;可是一到他的令郎,似乎便不大高明了。la者“的”也;“兒”讀若“倪”,倒是古音罷;nga者,“我的”或“我們的”之意也。

他口里的閻羅天子仿佛也不大高明,竟會誤解他的人格——不,鬼格。但連“還陽半刻”都知道,究竟還不失其“聰明正直之謂神”。不過這懲罰,卻給了我們的活無常以不可磨滅的冤苦的印象,一提起,就使他更加蹙緊雙眉,捏定破芭蕉扇,臉向著地,鴨子浮水似的跳舞起來。

Nhatu, nhatu, nhatu-nhatu-nhatututuu!目連嗐頭也冤苦不堪似的吹著。

他因此決定了:

難是弗放者個!

那怕你,銅墻鐵壁!

那怕你,皇親國戚!

“難”者,“今”也;“者個”者,“的了”之意,詞之決也?!半m有忮心,不怨飄瓦”,他現(xiàn)在毫不留情了,然而這是受了閻羅老子的督責(zé)之故,不得已也。一切鬼眾中,就是他有點人情;我們不變鬼則已,如果要變鬼,自然就只有他可以比較的相親近。

我至今還確鑿記得,在故鄉(xiāng)時候,和“下等人”一同,常常這樣高興地正視過這鬼而人,理而情,可怖而可愛的無常;而且欣賞他臉上的哭或笑,口頭的硬語與諧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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