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做一個淡定的女子
- 林徽因的女人哲學課
- 陳三霞 吳玲
- 17861字
- 2018-05-28 16:25:21
【淡定的女人最優雅】
人都有著復雜多變的情緒,喜怒哀樂不足以道盡人生。
從容應對生活,以平和的心態看待大苦大悲、大歡大喜,獨留一份自在于心間,再痛苦的經歷,都澆不息心中的希望之火。
最昂揚的人生姿態是樂觀豁達,達觀者得之坦然、失之淡然。
女人若習得“淡定”二字,面對俗世紛擾,不緩不急、不卑不亢,即使不施水粉,不描眉黛,那股優雅脫俗的氣質渾然天成,如池畔的蓮花,等待風來,靜靜盛開。
肺病折磨了林徽因很久,它摧殘著她,她忍受著它,總是不顧身體忘我地投入到工作中。
為了求個心安,梁思成特意找了一家比較好的教會醫院,帶林徽因做了一個全面細致的身體檢查。X光檢查結果出來之后,醫生把梁思成叫進治療室,嚴肅、慎重地向他宣布了林徽因的病情,她的肺部已經形成空洞,怕是華佗再世也無力回天了。
殘忍的消息飄入耳朵,扎得人心生疼痛。梁思成不敢相信這個事實,也不知道該如何同妻子說這件事。如果疾病可以代替,那么他愿意為她分擔。
出乎意料的是,病人自己卻很坦然,如同看透了生死的界限,知道事已至此便無須再掙扎,甚至寬慰起丈夫來,似乎病重的人不是她一樣。
她越是云淡風輕,梁思成就越是心痛。
后來他們商定,梁思成先返回李莊處理北返的事宜,費正清陪林徽因直奔昆明。在昆明落腳的地方是唐繼堯的祖宅,有一個寬敞豪華的大花園,非常適合安心靜養。
恰逢此時,張奚若、錢端升夫婦、老金等一幫老朋友經過長時間的分離終于又聚集在她的周圍,將歡聲笑語又帶到了她的身邊,和她一起消磨了大把的時間。
閑暇之余,林徽因便給遠在美國的費慰梅寫信以寄相思:
我終于又來到了昆明!我來這里是為三件事,至少有一樁總算徹底實現了。你知道,我是為了把病治好而來的。其次,是來看看這個天朗氣清、惠風和暢、遍地鮮花、五光十色的城市。最后并非最無關緊要的,是同我的老朋友們相聚,好好聊聊。
前兩個目的還未實現,因為我的病情并未好轉,甚至比在重慶時更厲害了——一到昆明我就臥床不起。但最后一樁我享受到的遠遠超過我的預想。幾天來我所過的是真正舒暢而愉快的日子,是我獨自住李莊時所不敢奢望的。
……
我們用兩天時間交談了各人的生活狀況、情操和思想,也暢敘了各自對國家大事的看法,還談了各人家庭經濟,以及前后方個人和社會狀況。盡管談得漫無邊際,我們幾個人(張奚若、錢端升、老金和我)之間,也總有著一股相互信任和關切的暖流。更不用說,忽然能重聚的難忘的時刻,所給予我們每個人的喜悅和激奮。
病魔不斷侵蝕著林徽因的健康,然而,她卻沒有在意,既然不能與病魔握手言和,不如笑對生活。貼心的家人朋友,熱愛的建筑事業和美學追求,是她的“忘憂草”,幫她忘記煩惱和無奈。
攜一份從容,裝點殘缺的夢。
時不時地,會看到暴跳如雷的女人,漲紅的臉頰、猙獰的表情以及堪比女高音的聲調。也許只是因為人與人之間的一點小摩擦,寧可形象盡毀,也不愿意一笑了之。
許多女人往往就毀在易焦易躁的脾氣上,這是再精致的妝容,再得體大方的衣著也掩蓋不了的。為了點小事就不依不饒的女人,又豈會在大事上有所收斂。
過日子就如海上行船,難免會遇上大風大浪,若只是慌亂不安,遲早是要翻船的。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此事古難全。
昆明地處云貴高原中部,海拔明顯高于內陸平原,這對林徽因的呼吸和脈搏都會產生不良影響,肺部的病痛每天都在折磨著她。
縱然如此,她還是找到了絲絲愜意。
圍繞在她身邊,與她做伴的老朋友們,常使她忘記了自己是個重病患者。那些看不完的書籍,像一汪清泉滋潤著她的心扉,對抗著生命的日漸枯竭。
尚且生存一天,她就不允許悲觀的入侵。
在寫給費慰梅的信中,她用輕快的文字敘述了住在“夢幻般”別墅的感受:
一切最美好的東西都到花園周圍來值班,那明亮的藍天,峭壁下和小山外的一切……房間這么寬敞,窗戶這么大,它具有戈登·克萊格早期舞會設計的效果。就是下午的陽光也好像按照他的指令以一種夢幻般的方式射進窗戶里來,由外面搖曳的桉樹枝條把緩緩移動的影子潑到天花板上來。
不管是晴天或者下雨,昆明永遠是那樣的美麗,天黑下來時,我房間里的氣氛之浪漫簡直無法形容——當一個人獨處在靜靜的大花園中的寂寞房子里時,忽然天空和大地一齊都黑了下來。這是一個人一輩子都忘不了的。
女人喜歡“無事生非”,本來不存在的事可以說成有,一丁點的小事可以說成是天大的事。稍微的不快也可以被無限制地放大,自編自演一出憤世嫉俗的戲劇,除了自己煩悶外,一無所獲。
而林徽因將砸到她身上的苦難自我化解,她相信生命有其自己的軌跡,她要做的不是向上天苦苦追問,而是活在當下,珍惜這有限的屬于她的時光。
豁達是一種境界,不為人所難,不為己所難,知道自己還有能力承受,便收斂棱角,與一切尖銳柔和處之;豁達,更是危難之中,心中尚存生的渴望,看淡一切,隨遇而安。
聲嘶力竭并不比沉默無語來得更有力量。
隨著病情的加重,住院是避免不了的了。
一眼望去,到處是冰涼的白色,無形的壓迫感撲面而來,還沒來得及緩過神,心就好像已經被揪住了。
林徽因沒有怕,她以林徽因式的微笑迎接病房和治療。
她寫信給遠在大洋彼岸的朋友費慰梅說:
我還是告訴你們我為什么來住院吧。別緊張。我是來這里做一次大修。只是把各處零件補一補,用我們建筑業的行話來說,就是堵住幾處屋漏或者安上幾扇紗窗。昨天傍晚,一大隊實習醫生、年輕的護士住在院里,過來和我一起檢查了我的病歷,就像檢閱兩次大戰的歷史似的。
我們起草了各種計劃(就像費正清時常做的那樣),并就我的眼睛、牙齒、雙肺、雙腎、食譜、娛樂或哲學,建立了各種小組。事無巨細,包羅無遺,所以就得出了和所有關于當今世界形勢的重大會議一樣多的結論。同時,檢查哪些部位以及什么部位有問題的大量工作已經開始,一切現代技術手段都要用上。
如果結核現在還不合作,它早晚是應該合作的。這就是事物的本來邏輯。
她不信命,她只相信科學和人性。
為防萬一,林徽因給費慰梅寫了訣別信:
再見,我最親愛的慰梅。要是你忽然間降臨,送給我一束鮮花,還帶來一大套廢話和歡笑該有多好。
在推上手術臺之前,她淡淡地投給梁思成一個無言的微笑。
在這場與死神的博弈中,她贏了一次,順利地完成了一次治療。家人朋友為她感到高興,她會心地笑著,感受著身體的溫度。
她在詩中寫道:
如果我的心是一朵蓮花/正中擎出一支點亮的蠟/熒熒雖則單是那一剪光/我也要它驕傲的捧出輝煌。
算做一次過客在宇宙里/認識這玲瓏的生從容的死/這飄忽的途程也就是個——/也就是個美麗的夢。
她生命的最后一程,是在北京同仁醫院度過的。
死亡在向她靠近,她卻沒有屈服。她認真對待每一次治療,積極配合每一位醫生和護士。縱然生命放棄了她,她卻不能放棄自己。
她是拜倫的崇拜者,床頭那本《拜倫詩選》陪她熬過了一天又一天,意志清醒時,她便自顧自地沉醉在文字里:
世間哪有一種歡樂和它過去的相比,呵,那冥想的晨光已隨著感情的枯凋萎靡;并不只是少年面頰的桃紅迅速地褪色,還未等青春流逝,那心的花朵便已凋落。
于是有如死亡降臨,靈魂罩上致命的陰冷,它無感于別人的悲哀,也不敢做自己的夢,一層厚冰凍結在我們淚之泉的泉口上,盡管眼睛還在閃耀,呵,那已是冰霜的寒光。
哦,但愿我所有從前的感覺,或者復歸往昔,但愿我還能對許多一去不返的情景哭泣;沙漠中的泉水盡管苦澀,但仍極為甘美,呵,在生命的荒原上,讓我流出那種眼淚。
字里行間都是她力量的源泉,在她沒有力氣翻動書頁的時候,她也要將手放在書本上,默默汲取著繼續斗爭的力量。
何謂淡定,冷靜鎮定,從容平和,樂觀豁達。
這是自古以來的人生真諦,只是很多人忙著匆匆向前,慌忙間揮霍著時光,卻不曾停下腳步自省一番。
【矜持,矜持,再矜持】
快節奏生活的時代,一切恩怨情仇,都可以在瞬息之間歸于幻滅。蕓蕓眾生,習慣了將是非、好惡掛在嘴邊,唯恐旁人不得要領。
男人們一副俠肝義膽的樣子,吵嚷著要征服某位姑娘的芳心;女人們面對突如其來的追捧,不知不覺間就亂了分寸,一股腦兒地入了戲,輕信了花言巧語,忘卻了矜持。
矜持,意為慎重、拘謹。
若是用來形容男人,大概多會讓人覺得缺少男子氣概,忸怩的樣子便浮現在眼前。所以,這兩個字算是女人的專屬。懷著矜持的態度,慎重地看待每一件事,做出令自己不后悔、令別人不輕視的抉擇。
矜持、謹慎、從容地去應對別人拋來的一團似火的熱情,不被短暫的熱鬧所蒙蔽,尤其是感情,怎能光憑文字來積累。
少女時代的林徽因,是這樣想,也是這樣做的。
與浪漫才子徐志摩的相遇,始于一個不是偶然的偶然。
徐志摩為了請求林徽因的父親林長民,幫助拜會他十分景仰的狄更生,特意來到林長民的住處與之詳談,以方便他的引薦。
清脆的門鈴響過后,推開門的不是別人,正是如花似玉的林徽因。頎長秀挺的身材、俊逸瀟灑的氣質,以及純真謙和的微笑,給客人一股如沐春風的感覺。
在愈發熟絡的交談中,林徽因不動聲色地俘獲了徐志摩的心,使他情不自禁地靠近她,想念她,為她作詩,為她傾訴,甚至愿意獻上自己的靈魂。
16歲的林徽因,正是情竇初開的花樣年紀,憧憬著未來,播灑著現在。對文學有著濃厚興趣的她,拜讀過徐志摩的詩作之后,不由得崇拜起眼前這位有著風雅談吐與外貌的大哥哥。聰穎的才氣、淵博的學識,相見恨晚的感覺,油然而生。
被林徽因強烈吸引著的徐志摩,一到林家下午茶的時間,總是不請自到。藏在心里的一番話,總是礙于林長民在場而擱淺。
寫信,便成為彌補這一空白的好方法。時間、地點都不成問題,偌大的天地間只剩下他與她,他可以盡情地吐露心聲,表達自我,只盼望她能收下這一腔肺腑與熱忱,待相逢時,回饋給他一個舒心的微笑便已足夠。
鋪滿紙張的情話,奔放熱烈,讓17歲的林徽因臉紅心跳、輾轉難眠:
也許,從現在起,愛、自由、美將會成為我終其一生的追求,但我以為,愛還是人生第一件偉大的事業,生命中沒有愛的自由,也就不會有其他別的自由了;——烈士殉國,教家殉道,情人殉情,說到底是一個意思,同一種率真,同一種壯烈;——當我的心為一個人燃燒的時候,我便是這天底下最最幸運又是最最苦痛的人了,你給予了我從未經過的一切,讓我知道生命真是上帝了不起的杰作;——愛就是讓人成為人,你懂得愛了,你成人的機緣就到了;——如果有一天我獲得了你的愛,那么我飄零的生命就有了歸宿,只有愛才可以讓我匆匆行進的腳步停下,讓我在你的身邊停留一小會兒吧,你知道憂傷正像鋸子鋸著我的靈魂……
為了心中的那份摯愛,他甘愿化作一塊隕石,甘愿忍受通體的熾熱,也要來到她身旁,做默默無聞的守護。
面對這觸手可得的愛,有多少人可以不動心、不動情,可以泰然自若?
女人特別容易被感動,遇到一點小事情都會猶豫不決,面對火熱的愛慕之情,該做出怎樣的舉動,才不至于自亂陣腳,做出令自己后悔的抉擇呢?
矜持,矜持,再繼續矜持。
情緒難免會被對方感染,畢竟能夠獲得他人的青睞,是多么值得驕傲的一件事。那些帶著溫度的話語,極大地滿足了女人的虛榮心,無須掩飾自己心中的竊喜,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而這時候的女人更容易陷入一種假象,念著,想著,然后就真地陷了進去,迷亂了心智,做出不自潔的舉動,不合時宜地回應著對方的追捧,留下刻骨的情殤。
我們無法將責任推到對方身上,畢竟每個人都有喜歡別人的權利,他可以想盡方法、挖空心思地去討好心儀的姑娘,陷在愛情里的男人,多半也是不冷靜的,憑著一腔熱血肝腦涂地,只為博美人芳心。
理智的林徽因,完全顛覆了17歲應有的情商,她冷靜克制地看待這一切,堅定著內心的原則和底線,她欣賞他、崇拜他,也真心感謝他的陪伴和在文學道路上的指引,可她卻不能給他對等的回應。
那一封封熱情的求愛信,林徽因一邊聽著怦怦的心跳聲,一邊看了又看。她迷茫了,不知道在接下來的相處中,她要以怎樣的心情和表情,來面對他炙熱的目光。
他愿意擺脫婚姻的束縛來到她的身邊,哪怕背上千古罵名,他也希望許給她一個未來,他甘愿做她裙邊的一株雜草,只為守護在她的身邊。
一時的感動,并沒有令林徽因迷失自己。面對詩人的一腔熱血,林徽因并非沒有半點動容。然而,她的可貴就在于,她的冷靜與理智占了上風,沒有被一時的感動與熱情沖昏了頭腦,從而貿然接受他的一片癡心。
她明白,此人終非佳偶,并不是她心中所企盼的另一半。
“徐兄,我不是您的另一半靈魂。我們是太一致了,就不能相互補充。我們只能平行,不可能相交。我們只能有友誼,不能有愛情。”
措辭嚴謹又直白,是友誼,不是愛情。
在告別的信中,林徽因寫道:“我走了,帶著記憶如錦金,里面藏著我們的情,我們的誼,已經說出和還沒有說出的所有的話走了。”
又說:“上次您和幼儀去德國,我、爸爸、西瀅兄在送別你們時,火車啟動的那一瞬間,您和幼儀把頭伸出窗外,在您的面孔旁邊,她張著一雙哀怨、絕望、祈求和嫉意的眼睛定定地望著我。我顫抖了。那目光直進我心靈的底蘊,那里藏著我的無人知曉的秘密。她全看見了。其實,在您陪著她來向我們辭行時,聽說她要單身離你去德國,我就明白你們兩人的關系起了變故。起因是什么我不明白,但不會和我無關。”
這便是她對于那份愛慕之情的回答,堅定又不失穩妥,沒有留下半點可以回轉的余地,只盼望各自珍重,其他都留作回憶。
徐志摩曾說:“你是我波心一點光。”林徽因沒有接受這份愛,她拒絕給他進一步接近自己的機會,主動與他劃清了界限,只希望保持最純真的友誼。
女人選擇一個相伴一生的愛人,需要考慮眾多的因素。她與他相遇時,還只是一個16歲的少女,很容易被他的熱忱和狂熱蒙蔽了雙眼,看不清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到底是愛上他這個人,還是僅僅被他激烈的追求所感動,以致讓自己錯誤地以為這就是愛情。
這個時候,她選擇退一步,從旁觀者的角度來審視這份感情。她承認,他是她無趣生活中的一個奇遇,然而這一場瘋狂,不能改變她的人生主流。
多年以后,林徽因回憶起這段往事,對自己的兒女這樣說過:“徐志摩當初愛的并不是真正的我,而是他用詩人的浪漫情緒想象出來的林徽因,而事實上我并不是那樣的人。”
林徽因的理性使她保持著一份矜持,也正是由于這份矜持,使她剝開纏繞在周身的熱火,冷靜地面對自己,面對徐志摩。她與他保持著適當的距離,沒有放任一時的情動,這是對自己負責,也是對徐志摩負責。
這場愛情拉鋸戰,林徽因贏得漂亮。她沒有背棄應有的理智,更沒有因一時的沖動而介入徐志摩的婚姻,背負上拆散別人家庭的罪名。
也許有人認為這是林徽因的膽怯,她不敢回應徐志摩對她的愛。
不,與膽怯無關。
詩人的一廂情愿沒有得到回應,不是因為她的懦弱,也不是因為她的羞澀,而是她的矜持與理智時刻提醒著她,要慎重地面對。
每個女人的生命中,都會遇到愛情的難題。
也許是一個對你癡情不悔的男子,讓你猶豫不決,不知如何選擇;也許是你為之奮不顧身的男子,他的薄情與冷漠讓你撞得頭破血流,卻義無反顧。
愛情混雜著很多種可能,自是不能一一細數。
可不管如何,請記住你是女人,不是無所不能的女金剛。
事物都有表面與內在,有時候難免會看走眼,甚至會亂了心。不要任由自己迷失,而忽略了可以看清真相的蛛絲馬跡。
是女人,就要懂得矜持的意義。不是拋磚引玉,故作姿態,而是防止一時疏忽大意,害人害己。這是保全自己,也是保護別人的萬全之策。
愈是癲狂,愈是該冷靜下來,重新自省一番,問一問自己,是不是該矜持。
【面對“仇敵”,也要平和】
沒有人擁有全世界的朋友,也沒有人擁有全世界的敵人。
有人欣賞你,也就會有人厭惡你。對于真心贊美自己的人,我們報之以微笑,并樂意與之成為朋友,引為知己;對于瞧不上我們的人,也無須嚴厲回擊、大聲反駁或辯解。
對別人惡意的中傷,是選擇以牙還牙還是一笑了之?這是需要慎重思考后,才能作答的問題。
當年,位于北京東城區北總布胡同3號的四合院(現為24號院)是林徽因的居所,“太太客廳”也指的是這里。在這里,她以自己獨有的魅力征服了當時的文人墨客,贏得了他們的贊美。
她是胡適眼中的“中國一代才女”,她是徐志摩“波心里的一點光”,是沈從文口中“絕頂聰明的小姐”,是金岳霖甘愿終身不娶、“逐林而居”的理由,是梁思成心中“老婆是自己的好,文章是老婆的好”。
“太太客廳”以她為中心,聚集于此的都是當時北京城數一數二的學者、教授。他們三五成群地來到林家,大家無拘無束、暢所欲言。
參與進來的賓客,以男士為主,客廳里常伴有歡聲笑語,不斷碰撞出智慧的火花。
不管哪個年代,受歡迎的女人,雖令人羨慕,但也招人嫉妒。說到這里,便不得不提冰心。
李健吾說:“她們(林徽因和冰心)是朋友,同時也是仇敵。”
1933年9月,冰心發表小說《我們太太的客廳》,從發表之日起,就不斷有人質疑,這篇小說旨在諷刺林徽因的“太太客廳”。
《我們太太的客廳》講述的是發生在北平的一座獨立小院的客廳中的故事。這個客廳被仆人炫耀為“我們太太的客廳”,是太太舉行沙龍聚會的場所。在詳細地描述過客廳的布置后,主角們便紛紛登場了。先是太太、太太的傭人和女兒,隨后是藝術家、自然科學家、政治家、哲學教授、詩人、外國的交際花、醫生一一出現在情景里。
華燈初上時,客人紛紛離去,唯獨詩人留了下來,待我們的先生回來后,我們太太在詩人離去的那一瞬間,“忽然地站起,要叫住詩人”,但詩人已走出了小院門口,走出了院中的光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讀罷全篇,林徽因將自己對號入座,常出入林徽因的“太太客廳”的蕭乾和林徽因的想法一致,認為小說寫的是她。
林徽因的留美同學、同時也與冰心交往甚密的陳意,晚年曾說:“冰心的《我們太太的客廳》這篇小說是諷刺林徽因和徐志摩的。”
暫且不去管他人怎么想,普通的讀者也會產生這樣的想法。認為冰心在才貌上輸給林徽因,看不慣她被眾星捧月、大出風頭,因此心里不是滋味,才會通過一篇不加掩飾的小說,去挖苦、諷刺林徽因。
事實是否如人們猜測的那樣,我們已經無從考證。不管是誰,看到了一篇與自己經歷相似的小說,都會對號入座、胡思亂想。想多了,難免會心生怨恨,尤其是女人,遇到這種“不懷好意”的指責與諷刺,只怕會選擇隔空辯解,或是陰陽怪氣地指責別人一頓。
林徽因沒有這樣做,而是選擇了一種溫和卻又不失機智的應對方法,托人送給冰心一壇山西老陳醋。
在中國,“吃醋”是有弦外之音的,暗指別人酸溜溜的心思。林徽因以一壇陳醋回敬了冰心的調侃,很隱諱地表現出了自己的不滿,這一點很令人欽佩。
面對自己不喜歡的人,看不順眼是正常的,人有七情六欲,不喜歡誰,不被誰喜歡,都是再簡單不過的一件事。
只是,難就難在遇到別人的非議或指責時,是不是能夠以平和的心態去面對,虛心地接受批評,坦誠地交換意見。
面對他人的惡意中傷,爭吵和謾罵只會讓事態升級,變得更加難以控制。不如靜下心來,無視對方的無禮言行,還自己一個清靜。
在《我們太太的客廳》發表之前,林徽因和冰心之間的嫌隙便已產生。
1930年冬,林徽因因病辭去了東北大學的教職回到北平。來年被確診為肺結核,由于病情危急,她搬到香山雙清別墅養病。
期間,前來探望的人絡繹不絕,徐志摩便是最頻繁的一位。先前便傳出過有關他們二人的流言,如今,被傳得更厲害了。
病中百無聊賴的林徽因,開始通過寫詩的方法來打發時間,抒發積聚于心中的情感。徐志摩很欣賞她的詩。
不明真相的人,將一件件小事串聯起來,并添油加醋地大肆渲染,當作茶余飯后的談資。
此時,冰心創作了一首名為《我勸你》的長詩,刊登在剛創刊的《北斗》上。這一首干凈利落的勸誡詩,帶著濃濃的說教味。
后來的學者研究:“在這首詩里,冰心的勸告對象顯然是一名已婚女性,她美麗高貴,卻身陷婚外戀情中,且對象還是一名浪漫詩人。冰心對女子發出警告,勸她不要真誠和心軟,因為詩人是在用充滿詩意和戲劇性的謊言投合她的愛好。冰心還暗示如果繼續這場愛情的游戲,女子的‘好人’丈夫將會離去,女子也將迷失自己,而這場游戲卻只是詩人無數游戲中的一場,因為詩人又尋到了‘一雙眼睛’。”
聰慧過人的林徽因,怎么會看不出這首詩中所蘊含著的深意?怎么會看不出矛頭對準的人便是自己?
只不過,一向心直口快、率性灑脫的林徽因,在處理這件事情時,顯得相當坦然大度,雖不贊同冰心的言論,卻沒有反唇相譏,這便是她的豁達。
她在紀念徐志摩逝世4周年的文章中寫道:
但是他們每人手里拿的都不像純文藝的天秤;有的喜歡你的為人,有的疑問你私人的道德;有的單單尊崇你詩中所表現的思想哲學,有的僅喜歡那些軟弱的細致的句子,有的每發議論必須牽扯到你的個人生活之合乎規矩方圓,或斷言你是輕薄,或引證你是浮奢豪侈!朋友,我知道你從不介意過這些,許多人的淺陋老實或刻薄處你早就領略過一堆,你不止未曾生過氣,并且常常表現憐憫同原諒;你的心情永遠是那么潔凈;頭老抬得那么高;胸中老是那么完整的誠摯;臂上老有那么許多不折不撓的勇氣。
……
但你可別誤會我心眼兒窄,把不相干的看成重要,我也知道誤解、曲解、謾罵,都是不相干的,但是朋友,我們誰都需要有人了解我們的時候,真了解了我們,即使痛下針砭,罵著了我們的弱處、錯處,那整個的我們卻因而更增添了意義,一個作家文藝的總成績更需要一種就文論文,就藝術論藝術的和平判斷。
沒錯,世間的眾人有著大不相同的審判標準,每個人喜歡的和厭惡的不盡相同。人們總是輕而易舉地被認同,也會在不經意間被否定。
其實,這都沒有關系。
重要的是,我們能否管好自己的心,平心靜氣地看待這一切。
一個受人敬仰的女人,必定不是錙銖必較、小肚雞腸的女人。一個討人喜歡的女人,一定是如林徽因這般,即使面對中傷自己的人,也不會亂了分寸,降低自己的格調。
想要做一個受歡迎的女人,先來練就一個平和的心態吧。
【理智是場及時雨】
女人很容易被感動,稍有情況,心波便會蕩漾。也正是這個不算缺點的缺點,常常害得女人獨食苦果,這一現象在愛情里尤為明顯。愛情之于女人,是霧里看花,是虛無縹緲;之于男人,是浪漫的邂逅,是碰撞而出的火花。女人不懂,明明先說愛的人是他,明明是他將溫言軟語常掛嘴邊,為什么先說厭倦的人也是他,急著說再見的人也是他?
感情的事,很難三言兩語說清楚,但告誡女人的話,卻只有一句:保持理智,不要被一時的激情沖昏了頭腦。
1920年春天,林徽因的父親林長民遠赴歐洲考察西方憲制,他明確告訴女兒:“我此次遠游攜汝同行。第一要汝多觀察諸國事物增長見識。第二要汝近我身邊能領悟我的胸次懷抱……第三要汝暫時離去家庭煩瑣生活,俾得擴大眼光,養成將來改良社會的見解與能力。”
兩個月之后,林徽因伴隨父親來到英國倫敦。他們先住入Rortland,后租阿門27號民房定居下來,8月上旬林徽因隨父親漫游了歐洲大陸。瑞士的湖光山色,比利時的鉆石和動物園,法國的燦爛文化以及因經受一次大戰而滿目戰火遺跡的德國,這一切,都令她感到驚奇。
滿滿的行程結束后,寂寞和無聊侵襲了她之后的旅居生活。
林長民經常去歐洲各國開會,偌大的家里僅剩下林徽因,這是她第一次一個人度過從早到晚的24小時,那時,她只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
冷冷清清的家里,連個能做伴聊天的人都沒有,一個人坐著,一個人吃飯,甚至一個人哭泣,竟找不出旁人來一同消遣時光。
每個人都害怕孤獨,女人更害怕孤獨。越是無人問津的時候,就越渴望被人提及,哪怕簡單地說幾句閑話,拉幾句家常,也好過一個人守著冰冷的房間。這個時候,才華橫溢的女孩恰巧與一位才氣縱橫的英俊青年相識,相戀是順理成章的事。
因為一時的寂寞,而開始一段戀情的人,不在少數,她們傻傻地認為這就是永遠,迫不及待地向對方掏心掏肺,墜入愛河。新鮮勁兒過后,男人很快就忘了自己說過的情話和曾有過的親密,女人卻越陷越深、無法自拔。最后的結局自然是悲涼的,人去樓空后,最受傷的是女人,曲終人散后,遲遲不肯抽身的還是女人。
在寂寞的歲月里,寧可自己去尋找生活的樂趣,也好過靠著一段短暫的戀情來潤色人生。這是女人常犯的錯誤,她們卻很少會意識到。
一時的戀曲確實能夠治愈孤寂的心,然而這份小欣喜,多少帶著點夸張的成分。寂寞被無限放大的同時,熱鬧也被無限放大了。追求者的一舉一動,都深深打動著女人的心,吸引著她一點點地淪陷其中,并開始說服自己去接受這份感情。
這個時候的女人,已經失去了理智的判斷。她的整顆心都被擺脫孤獨的假象所迷惑了,她是如此希望可以盡快擺脫孤獨,如今,終于有了可以聊天談心的人,她是多么的歡喜愉快。 而未來的苦果,就在這不知不覺間種下了。
誠然,身處異國他鄉的林徽因是寂寞的,敏感而細膩的情愫無處訴說,無人分享,這對她來說,是件多么可憐的事情。有著詩人獨有的浪漫氣息的徐志摩,就是在這時闖入了她的生活。他愛她的清新靚麗、超凡脫俗,毅然不顧及自己已婚的身份,不惜拋下妻兒,開始了對那片自由云朵的追求。
徐志摩與林徽因幾乎每天都會有書信往來,且全部是用英文寫成的,細膩、華美的文筆,每一詞、每一句,用情至深。即使后來林徽因不告而別,隨父親回到國內,都未能打消徐志摩繼續尋愛的念頭。此時,林徽因與梁思成已有婚約,且父輩雙方都極力贊成這門婚事,給了兩個孩子自由的發展空間,沒有橫加干涉。
作為徐志摩的老師,梁思成的父親梁啟超心緒復雜,特意給學生寫了一份長信,規勸他,“義不容以他人之苦痛易自己之快樂”,而徐志摩卻并未放在心上,反而堅定地回答:“我將于茫茫人海中訪我唯一靈魂之伴侶,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可見他對林徽因的追求是執著而不顧一切的。那么林徽因呢,又做何反應?
她出身書香門第,自幼在父親的呵護與寵愛下長大,與別家千金不同的是,她不僅繼承了中國傳統文化的精粹,更在教會學校學習與游歷歐洲的過程中,開闊了視野,習得了西方自由的風氣。
她熱愛生活,崇尚本真,性格中有著東方女子的溫婉賢淑,又不失西方女子的浪漫灑脫。她對家庭有著極強的依附感,同時,也有著超脫于家庭的獨立思想和品格。
備感孤寂的16歲少女,遇到徐志摩這樣的才子,若說心靈上沒有火花的撞擊是不可能的。他天馬行空的藝術想象力,震撼著這個懵懂的少女的心,她用崇拜的目光注視著他。
費慰梅在《梁思成與林徽因》中寫道:
在多年以后,聽她(林徽因)談到徐志摩,我注意到她的記憶總是和文學大師們聯系在一起——雪萊、基茲、拜倫、凱塞琳·曼斯菲爾德、弗吉尼亞·伍爾芙,以及其他人。在我看來,在他的摯愛面前,他可能承擔了教師和指導者的角色,把她導入英國的詩歌和戲劇的世界,以及那些把他自己也同時迷住的——新的美、新的理想、新的感受。就這樣,他可能為她對于他所熱愛的書籍和喜歡的夢想的靈敏的反應而高興。他可能編織出一些幻想來。我有一個印象,她是被徐志摩的性格、他的追求和他對她的熱烈感情所迷住了,然而她只有十六歲,并不是像有些人所想象的那樣是一個有心計的女人。她不過是一個住在父親家里的女學生。徐志摩對她的熱情并沒有在這個缺乏經驗的女孩身上引起同等的反應。
林徽因之子梁從誡在《倏忽人間四月天——回憶我的母親林徽因》中說:
在我和姐姐長大后,母親曾經斷斷續續地同我們講過他們的往事……當徐志摩以西方式詩人的熱情突然對母親表示傾心的時候,母親無論在精神上、思想上還是生活體驗上都處在與他完全不能對等的地位上,因此也就不可能產生相應的感情。母親后來說過,那時,像她這么一個在舊倫理教育熏陶下長大的姑娘,竟會像有人傳說的那樣去同一個比自己大八九歲的已婚男子談戀愛,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
這是對情感多么透徹直白的領悟啊。
在十六七歲的年紀,可以將友情與愛情、現實與虛幻分得這樣清楚明白,可見當時的林徽因有著超乎于同齡人的成熟。在奔放的追求面前,她可以看清自己,看清徐志摩,用理智戰勝了沖動。
她將事情的始末告知父親,林長民于1920年底寫給徐志摩一份短函:
志摩足下:長函敬悉,足下用情之烈,令人感悚,徽亦惶恐不知何以為答,并無絲毫mockery(嘲笑),想足下悮(誤)解耳。星期日(十二月三日)午飯,盼君來談,并約博生夫婦。友誼長葆,此意幸亮察。敬頌文安。弟長民頓首,十二月一日。徽音附候。
由于愛情與友情有所沖突,所以讓長輩出面了結這份感情,正是她的聰明之處。
光陰似箭,幾十年的時光匆匆而過,林徽因對兒子梁從誡說:“徐志摩當時愛的并不是真正的我,而是他用詩人的浪漫情緒想象出來的林徽因,可我其實并不是他心目中所想的那樣一個人。”
撥開迷霧,她讀到了自己心靈深處最真實的感受,拒絕并不是她的懦弱和膽怯,不過是當時的情感來得太過突然,讓她有些手足無措。當她冷靜下來,深埋在心中的理智告訴她,這并不是真正的愛情。
他愛她,卻愛得不真切。她不愛他,則是最坦誠的回答。
世間女子能有幾人如林徽因這般,懂得繁華來得快、去得也快的道理。愛情不是一時的感動,不是某一人一時的突發奇想。
愛情容易讓人產生飄飄然的感覺,唯有時間,才會給一切疑問應有的答案。
愛沖動的姑娘們,理智點吧。
在感情中受傷在所難免,可理智能幫助我們將它的殺傷力降到最小,這是我們全身而退的法寶。
【獨立是長矛和盔甲】
有生之年,只能依附于別人的女人,注定少了些氣場。
女人擁有獨立的人格,才不會在別人的議論中亦步亦趨,才不會活在別人的陰影里。也唯有精神獨立,才不會受他人的思想擺布,自由自在地活出自己的人生,擁有令別人拜倒的魅力。
徐志摩的結發妻子張幼儀,在與林徽因接觸后,這樣評價“情敵”:“徐志摩的女朋友是一位思想更復雜,長相更漂亮,雙腳完全自由的女士。”
從肉體到靈魂的獨立,讓林徽因有機會劃出不受他人束縛的人生軌跡。她馳騁在自己廣闊的天地里,有時如鷹擊長空,有時如浮云繾綣。
女人絕對可以選擇自己最得意、舒適的姿態活著,讓自己變成獨一無二的存在。
關于林徽因的童年,她很少提及,甚至不愿意說起,不過在她的一篇散文中留下了些許文字記載。她6歲時得過水痘,在她的家鄉,這被稱為“水珠”。
林徽因的特別,在6歲時便顯露出來了。一般的孩子得了病總是哭鬧不止,而她竟然一副很享受的樣子,她說:“當時我很喜歡那美麗的名字,忘卻它是一種病,因而也覺到一種神秘的驕傲。只要人過我窗口問問出‘水珠’么?我就感到一種榮耀。”
就是這種小小的榮耀與驕傲,確定了她不同凡響的一生。她有一對不輕信旁人的耳朵,一顆不盲目從眾的心,一個獨立而堅挺的靈魂。
父親林長民由于工作關系時常在外,6歲的林徽因留在祖父身邊充當起小通信員的角色,早早就端起大人的口吻,代筆為祖父給父親寫家信。
大部分信件已經遺失,留下的是家人保存的一些父親寫給她的回信,其中最早的一封寫于她7歲那年。
徽兒:
知悉得汝兩信,我心甚喜。兒讀書進益,又馴良,知道理,我尤愛汝。聞娘娘往嘉興,現已歸否?趾趾聞甚可愛,尚有鬧癖(脾)氣否?望告我。
祖父日來安好否?汝要好好討老人歡喜。茲寄甜真酥糕一筒賞汝。我本期不及作長書,汝可稟告祖父母,我都安好。
父長民三月廿日
6歲的林徽因已經開始慢慢承擔大人們的事。林家有女初長成,12歲的林徽因已經成長為一個可以傾聽父親心事的姑娘了。
當其他孩子在盡情玩耍,享受快樂的童年時,林徽因卻一邊玩耍,一邊悄悄構建著她的內心世界。也許這對于一個孩子來說有些殘忍,直接縮短了天真無邪、無憂無慮的時光,卻也在另一個方面促進了她的成長,在今后的許多年里,她靠著從小培養起來的擔當和獨立,不急不緩地描繪著自己的人生。
祖父病故之后,父親仍留在北京勤于政務,全家人則住在天津。林徽因以長姐的身份平衡支撐著一家人,伺候著兩位母親的日常生活,照顧著幾個弟弟妹妹的飲食起居,乃至搬家打理行李這樣的活計,也落在她的肩膀上。
成年后,她在父親寫給她的一封信上批注道:“二娘病不居醫院,爹爹在京不放心,囑吾日以快信報病情。時天苦熱,桓病新愈,燕玉及桓則啼哭無常。嘗至夜闌,猶不得睡。一夜月明,桓哭久,吾不忍聽,起抱之,徘徊廊外一時許,桓始熟睡。乳媼粗心,任病孩久哭,思之可恨。”
愈是被別人依靠著,她就愈是獨立。
她在十二三歲時,便開始照顧一家人的生活,年紀雖小,閱歷雖淺,卻一個人默默承擔著本該由家長來擔起的責任和壓力。
在父親遠游日本的時候,她將家藏的全部字畫翻了出來,一件件分類,編成收藏目錄,以便日后供父親賞閱。在給父親的家信上反思道:“徽自信能擔任編字畫目錄,及爹爹歸取閱,以為不適用,頗暗慚。”
沒有人指引她該如何去做,沒有人幫她分辨好壞,完全靠她自己去慢慢經歷、感悟。也許會感到辛苦,也許會覺得委屈,然而,正是這樣的磨煉洗滌了女人的優柔寡斷。
當她以嶄新的姿態站在歷史舞臺上,無人不會為她的精神面貌所傾倒,這是一位新時代的女性,更是一位主宰自己人生的女王。
出身官僚知識分子家庭,她原本可以憑著優渥的條件養尊處優,甚至依附于丈夫,在家中舒適地做著梁太太,享受著他人提供的一切優待。
不問世事、逍遙自在地過生活是女人幻想過無數次的美景,丈夫在外奔波賺錢,作為妻子,只要打理好家務就可以了,不用風吹日曬,更不用歷經辛苦,一切的“不舒服”都拋給別人。
這樣無所事事的生活真的好嗎?用不了多久,便會與社會脫軌,直至完全喪失存在感。
林徽因勇敢地脫離了丈夫的庇護,她以獨立的個體與他站在平等的位置上,在以男性為主流的社會里,她依舊勇往直前,自食其力。
在“太太客廳”里,一場又一場的聚會中,完全是以她為中心,由她主導著來客的情緒。在這里,她無拘無束地釋放著光芒,即使外界的流言蜚語從未停止,她只是莞爾一笑,繼續著她的傳奇。
她的存在不是為了賣弄自己,去取悅別人,所以她的世界無關他人。
唯有擁有獨立的社會地位,獨立的人格,才不至于在眾說紛紜的世界里迷失自我。那些善意的評論或非善意的指指點點,都不足以讓一位獨立的女性懼怕。
在混沌的社會中,她自有一套標桿和準則。在自己確認無疑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收獲成功,收獲喜悅,體味辛酸,體味痛楚。
獨立是她的長矛和盔甲,是她行走在世間的武器和防護。好的、壞的,都是沿途的風景,不驕不躁,寵辱不驚。
她是梁太太,可她更是林徽因。
事業上,她與丈夫志同道合,有著共同的追求和理想。即便如此,她不只是大名鼎鼎的建筑學家梁思成的妻子,還是中國第一位女建筑師林徽因。
學術上的成就不遜色于丈夫,甚至某些方面有過之而無不及。她與他同處于一個平臺,不是上級與下屬、主導與跟從的關系,相反,是平等的、合作的。
卞之琳在《窗子內外:憶林徽因》中直言不諱:“(林徽因)實際上卻是他(梁思成)靈感的源泉。”
梁思成也曾對朋友們提起:“當我第一次去拜訪林徽因時,她剛從英國回來,在交談中,她談到以后要學建筑。我當時連建筑是什么還不知道,徽因告訴我,那是包括藝術和工程技術為一體的一門學科。因為我喜愛繪畫,所以我也選擇了這個專業。”
當林徽因與丈夫及同仁們結伴外出考察時,她雖然穿著窄身旗袍,又體弱多病,可她爬起古建筑的穹頂來,卻行動敏捷,根本不成問題。金岳霖到他們家去,常常看見林徽因和梁思成爬到自家屋頂上,為野外測繪練習基本功,老金當即作了一副藏頭聯:“梁上君子;林下美人。”嵌了這夫婦二人的姓氏,上句打趣梁思成,下句奉承林徽因。梁思成很是高興,林徽因卻不以為然,“真討厭,什么美人不美人的,好像一個女人就沒有什么事可做,只配做擺設似的!”
換作他人,能被冠以“美人”的頭銜,嘴上也許會做謙虛狀,心里早該暗自開心了,可她卻排斥這個美名,倒不是因為這個詞有欠妥當,而是她不甘心只做被別人觀賞的擺設。
平日里,林徽因和梁思成常常就一個問題各執一詞、爭論不休。她有她的學識見解,甚至不會輕易屈從于權威。她的努力付出不比任何人少,自然,她的成就也不會低于任何人。
在中國現代建筑史上,林徽因向來是與梁思成處在平起平坐的地位,兩個人互相補充,兩個獨立的人成為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一起創造輝煌。外界經常低估林徽因的專業成就,這對她是不公平的。
陳學勇在《蓮燈詩夢:林徽因》中提到:“林徽因應該是這一群體(中國婦女先覺者)中很特別的一個。面對這樣的女子,倘若還要糾纏她的情感,那么那個據說為她終身不娶的哲學家金岳霖的真誠最能夠說明她情感的品質。倘若還要記起她的才華,那么她的詩文以及她與梁思成共同完成的論著還不足以表現她才華的全部,因為那些充滿知性與靈性的連珠的妙語已成絕響。倘若還要記起她的堅忍與真誠,那么她一生的病痛以及伴隨梁思成考察的那些不可計數的荒郊野地里的民宅古寺足以證明,她確實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真正的女人。”
女人極其容易演變成男人的附屬品,失去自我,淪為沒有思想、沒有主見的家庭主婦。
林徽因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明白該如何去努力。她的理想由自己來決定,未來的路也由自己來選擇。她不依附于任何人,不做任何人的附庸。對于旁人的說三道四,她可以強有力地進行回擊。
記住,他人的建議只是建議,并不能決定你向左還是向右。不能獨立的女人,就像是天空中的浮云,飄忽不定,只能跟從風的方向,走走停停,完全喪失了獨立自主的快樂。
靠人不如靠己。
不管是老公還是男朋友,自己的愿望不一定要自己去實現,但一定要有可以實現的能力。
依賴總是會留有弱點,所以要溫柔可人,也要有盾牌盔甲;有一顆善良柔軟的心臟,也要有一個剛硬不屈的靈魂。
【苦滋味教人成長】
有些成長,在一夜之間,讓人猝不及防,回過頭來再看時,便多了幾分成熟與穩重。
感謝苦滋味,讓心在歷遍辛酸周折之后,蕩滌了稚嫩,開始了人生的蛻變。
沒有嘗過苦滋味,便不會真正懂得珍惜已經享有的甜。
女人該嘗嘗苦滋味,磨礪一下心智,在辛苦中歷練一番,打不垮你的苦難只會讓你變得更堅強。
自古父母都是子女最強有力的庇護,父母一旦離去,突如其來的傷悲及生活壓力的殘酷便會隨即而來,容不得任何人懈怠。
梁思成的母親李惠仙,可謂支撐起了梁家的半壁江山,是丈夫梁啟超堅實的后盾。當梁思成與林徽因出國求學的前夕,她的乳癌復發,明知命不久矣,卻為了兒子的學業和前程,痛下決心,應允兒子遠游,繼續求學之路。
這是生死的別離,出國前的相聚也許會成為永別。
林徽因與梁思成來到美國后,正努力適應著新的環境,而這時,梁思成的母親卻在死亡線上苦苦掙扎著。一個多月后,梁母的病情急劇惡化,病魔肆虐,已經難以控制。
盡管梁啟超以最快的速度給兒子發了電報召他回國,可還未等到梁思成做好回國的準備,母親的生命已在彌留之際,她一定還在期盼著能與兒子再見上一面,做最后的道別。她還有很多叮嚀和囑咐,尚來不及一一交代,還未親眼目睹兒子走進婚姻的殿堂,還未能抱上梁家的孫子……
太多渴望的事再也沒有機會實現。
父母在,不遠游。如果可以,盡量早點回到父母身邊吧。
人類是偉大的,以血肉之軀創造出科技文明,上天入地似乎無所不能;可人類也是脆弱的,面對生命和命運又有著太多無可奈何,比如生老病死,是人類抗拒不了的宿命。
母親的去世猶如晴天霹靂擊穿了梁思成的心臟,他悲痛欲絕卻又無言以對,在死亡面前,一切都顯得那么不堪一擊。
此時此刻,若說感同身受,真是天大的謊言。
男人善用沉默來平復情緒的起伏,用香煙和烈酒來麻痹快要瘋癲的神經,似乎醉得深一點就可以讓傷痛少一點。
女人卻不以為然,放縱自己并不能解決所有的問題,醉生夢死是懦弱的逃避辦法,她寧可撕心裂肺地大哭一場,也不愿意捂著傷口在無人的角落獨自落淚。
這一番徹骨的痛成了苦滋味的開端,源源不斷的苦積聚在心里,隨后蔓延至周身的每根神經、每個細胞。
林徽因寬慰著梁思成,拿出最大的精力陪在他身邊,她知道說什么都無濟于事,這是他的心頭痛,她只能默默守護著他。
斯人已遠去,唯有銘記于心,更加認真地生活,才是對亡靈的悼念。在校園后邊的小山坡上,林徽因與梁思成為亡者舉行了一次小小的奠禮。心中縱有千般不舍,也挽回不了什么,只好將心中的苦水傾瀉到紙上燒給母親。林徽因采來鮮花綠草,編織成美麗的花環,掛在松樹枝上,朝著家鄉的方向,以此聊表心意。
鋪天蓋地的悲痛籠罩著梁思成,對林徽因而言,無聲的煎熬也在悄悄占據著她的靈魂。
到底有多久沒有收到家里的來信了?她仔細盤算著日子,期待著一個又一個的明天能收到父親的信,回應她的卻是一次又一次空手而回、失望而歸。
焦躁、不安,緊緊扼住了她的喉嚨,抑制不住的心慌讓她寢食難安。
有關父親的最新消息還是從梁啟超的來信中得知的,林父堅持要去奉軍郭松齡部做幕僚,他不聽朋友的勸告,亂世之中,安危莫測。
“安危莫測”四個字,如千斤重石堵在林徽因的胸口,她不敢想象父親正在經歷著怎樣的槍林彈雨,她不敢去想,卻偏偏忍不住去想。
更糟糕的是,大洋彼岸不斷傳來節節敗退的消息,這讓她更加坐立難安、憂心忡忡。
報上有消息說:郭松齡在灤州召集部將會議,起事倒戈反奉,通電張作霖下野,并遣兵出關。
又有消息說:郭軍在沈陽西南新民屯失利,全軍覆沒。
沒有消息的日子是煎熬的,可是當消息頻頻傳來時,更讓人心急如焚。
梁思成收到了家書一封:
我現在總還存萬一的希冀,他能在亂軍中逃命出來。萬一這種希望得不著,我有些話切實囑咐你。第一,你要自己十分鎮靜,不可因刺激太劇,致傷自己的身體。因為一年以來,我對于你的身體,始終沒有放心,直到你到阿圖利后,姐姐來信,我才算沒有什么掛念。現在又要掛起來了,你不要令萬里外的老父為著你寢食不安,這是第一層。徽因遭此慘痛,唯一的伴侶,唯一的安慰,就只靠你。你要自己鎮靜著,才能安慰她,這是第二層。第二,這種消息,看來瞞不過徽因。萬一不幸,消息若確,我也無法用別的話解勸她,但你可以將我的話告訴她:我和林叔叔的關系,她是知道的,林叔的女兒,就是我的女兒,何況更加以你們兩個的關系。我從今以后,把她和思莊一樣看待,在無可慰藉之中,我愿意她領受我這十二分的同情,度過她目前的苦境。她要鼓起勇氣,發揮她的天才,完成她的學問,將來和你共同努力,替中國藝術界有點貢獻,才不愧為林叔叔的好孩子。這些話你要用盡你的力量來開解她。
林徽因雙手捧著信,心中默念著父親。
年幼時,父親經常帶她去大嘉山南麓拜謁北宋愛國將領李綱的墓,教她背誦的第一首詩是文天祥的《過零丁洋》:“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她曾對梁思成說過:“爸這條潛龍,遲早有一天還要飛到空中去,只是需要一個風云際會的時機。”
父親的凌云壯志她是知道的,為了自己認定的事情,他甚至不惜獻上性命。可他的抱負雖然遠大,卻似乎忘記了他也是一個女兒最依賴的父親,豁上性命固然令人佩服,卻也著實讓最親近的人心碎。
終歸還是等來了不幸的消息。
她接到了叔叔林天民的信和寄來的報紙。《京報》《益世報》《大公報》《盛京時報》等報刊都刊登了林長民亡故的詳細經過。
一字一句,戳得她心痛。
她自顧在傷痛中沉淪,忘了今夕何年,忘了身處何地,父親走了,她的心也碎成了粉末。
是家中年邁多病的母親和少不經事的弟弟,讓她幡然覺醒。父親不在了,全家人的希望便完全轉移到了她的身上,怎能任由自己被痛苦絆住了手腳,而對最需要她的親人不管不顧呢。
有時候,成長就在一瞬間。
父親是家中的頂梁柱,是唯一的經濟來源,他一生清廉,家中并沒有多少積蓄,未來該如何自持,又該如何度日?此時此刻,生計成了亟待解決的難題。
林徽因從劇痛中醒來,她的身后還有需要她來安撫的家人,她要代替父親撐起這個家,守護母親和弟弟們。
為了家人,她回國的心意已決。梁啟超得知她要回國的消息,第一時間極力阻止,福建匪禍迭起,交通阻隔,他擔心此行會出意外。此時的林徽因,面對致命的噩耗,她早已沒有多余的力氣站起來。
為了謀生,她又考慮在美國打工一年,靠自己解決留學的全部經費,而這也被梁啟超勸阻了。
不論精神上的困惑,還是經費上的無助,梁啟超義不容辭地擔負起了一個父親的角色。他的慷慨無私很大程度上解決了林徽因的后顧之憂,林徽因對此卻是喜憂參半。
自小養成的獨立性格,使她很難心安理得地接受梁父的恩惠,不論待她再如何親近,都彌補不了她寄人籬下的心酸。
她要感謝這絲絲苦楚,正是強加在她身上的重擔,讓她深切感受到了生活的艱辛與不易,更加透徹地領悟到擁有立足社會的能力是多么重要。
苦滋味,擾人心神,亂人情緒,卻也以直白明了的手段教人明白,自立是一個人的基本,成長是不可逃脫的殘忍。
忍著痛,慢慢成長,漸漸成熟。
糟心的事情一件連著一件。父親去世的痛還未平息,梁啟超的身體也出現了不容忽視的大問題。
起初在德國醫院,醫生不明病因,以為只是細血管破裂,未予重視,貽誤了治療的最佳時機。后來轉入協和醫院,確診右側腎臟壞死,需要切除。豈料手術臺上,護士錯畫了手術的切口線,右側錯畫在左側,主刀醫生也沒有及時發覺,誤將好腎切除,將壞的那部分留了下來。
嚴重的醫療事故導致梁啟超的病情急轉直下,不久便與世長辭。
對林徽因而言,這無疑是雪上加霜。
可以依靠的長者接連去世,叫人不知該如何去揣摩命運的用意,命運似乎正在以最刻骨的痛逼著人踉踉蹌蹌地成長。
生命中難以預料的苦痛折磨未必全是壞事,至少在黯然神傷之后,教會你如何去承擔人生的起伏跌宕,縱使過程冷酷殘忍,卻很是見效。
每一個經過都暗含深意,這是來自上蒼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