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房間里，電視無聊地放著唱歌節(jié)目。床頭柜上放著的是我和于的合影，其實那并不算是合影，那已經(jīng)是很久遠(yuǎn)的回憶了。

那個秋千還是五歲過生日的時候末路弄的，那個時候的秋千還很小，坐不下兩個人。到十歲的時候他把座椅換了，弄成了可以兩個人坐。

我開完笑著說，“是不是每過五年你就會擴(kuò)充一個位子，若干年以后是不是我們家就有個游樂園里的‘海盜船’了啊？”

末路迅速接著，“想得美！”

我調(diào)皮地沖他吐了吐舌頭。活蹦亂跳地坐到了秋千上，不停地晃悠著。末路還拿來了ＤＶ，為我拍攝。我沖著鏡頭擺了一大堆亂七八糟可愛的姿勢。

而這張照片里的于在我的后面，有些模糊。她在整理秋千后面的小桌子，過會準(zhǔn)備放生日蛋糕的。

多少年以后再來看這張照片，已經(jīng)是物是人非了。

兩年前，我就開始恨末路。而這個人卻是我的父親，骨肉至親。

那天末路平常一樣去了公司上班，我跟媽媽留在家。我看書寫作業(yè)，媽媽跟平時一樣打理著家中的大小事物。

到了晚上，我從樓上下來，幫著媽媽一起忙活廚房的事情。然后將飯菜放到客廳的餐桌上，回到沙發(fā)上一直等著末路回家。那天很晚，快到九點了末路還沒有回來，媽媽不停地催著電話，但都沒有回應(yīng)。

快到十點，大門才被推開。那時我已經(jīng)跟媽媽吃過了。

媽媽迎上去，剛要詢問什么，就看出了異樣。末路的雙眼通紅，而他的手里牽著一個跟我年齡相仿的女孩。她就是末涼。

“她是誰？”媽媽問。

悲傷過度的末路才緩緩開口，“她……叫末涼。也是……我的女兒。”

“什么？你在開什么玩笑，你怎么可能會冒出這么大的女兒？難道……你跟那個女的還有……聯(lián)系？”媽媽的聲音越來越顫抖。

一切都那么的尋常，原以為只是公司有事加班晚了一點，或者是在開會所以不能接。為了他的不接電話找了各種各樣的借口，到了最后卻給了我們一個晴天霹靂。

看著媽媽的眼淚一滴一滴地滑落下來，心中像是無數(shù)個刀子一樣，深深地扎在心中柔軟的地方。

末路將目光轉(zhuǎn)向于我，說，“言言帶她去你的房間。”然后又轉(zhuǎn)向末涼，“去吧，跟姐姐去樓上。”

她緩緩地走到我的身邊，沒有任何的言語。我也不準(zhǔn)備跟她說話。如同一個木頭人一樣站在原地，目光撇向花園的秋千處。

片刻，他也看出了我的異樣，便對我說，“那你們就出去玩吧。”

目光卻依然沒有任何的轉(zhuǎn)移。那是我的遲疑。

但最終，我還是帶著她去了秋千那里，迅速坐到在了秋千最中間的位置。我的兩邊，無論是哪一邊都不容納不了一個人。

那個時候，無論是屋里還是屋外都是冷戰(zhàn)。媽媽坐在沙發(fā)上不理末路，無論末路解釋什么她都不理。而我跟末涼則是雙方都不說話，我坐著她站著，誰也不理對方。

后來是末路走了過來，拉著末涼往屋子里走，絲毫忘記了我的存在啊。是啊，雖然我說健全的，末涼她有先天性心臟病，但也不能有這么大的區(qū)別待遇吧。

再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我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媽媽第二天就離家出走了。她奪走的，又豈止是末路的一句“言言進(jìn)屋吧”，奪走的還有末路對我的全部，以后的關(guān)心只是來于那些源源不斷的鈔票，或者就是冰冷而又麻木的耳光。想想那個時候，我霸著秋千不讓她坐，是么的可笑。我并不后悔，如果精神上的沒有了，那我必須牢牢把物質(zhì)上的抓住。

末涼唯一的武器就是她那不成氣候的身子。每天都需要吞藥，有時候還需要住院，身上被插著五六根管子。末路便會更加心疼她。末路有很多的錢，他的錢也僅僅是讓她有資格來使用這些最先進(jìn)的儀器而已。

我知道，末涼的這顆心臟維持不了多久的時間。醫(yī)生曾經(jīng)說過，如果近幾年再找不到合適的心臟，可能就會……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我還能跟她搶什么。說句可笑的話，我是姐姐。

放下照片，按了按太陽穴。一下子回想了太多，有些承受不了。

于從浴室里走了出來，穿著一件很漂亮的睡裙，也很性感。跟以前的于已經(jīng)不一樣了。或許，經(jīng)過了兩年，我們都蛻變了。

于從她的箱子里掏出了一套睡衣，是綠色的卡通圖案的。說，“這件衣服是我昨天逛街的時候看到的，我記得你從小時候就很喜歡綠色的。你的眼光總是跟別的小孩子不一樣，其他小孩不是藍(lán)色就是粉紅色，而你卻偏偏對綠色情有獨鐘。從小你要什么東西都要……”

“好了，我要洗澡了。我沒有心情去聽你說什么小時候的事情。”拿著衣服走進(jìn)了浴室。關(guān)門之前我聽見了她說，“言言……”

我決定洗個涼水澡，當(dāng)然這不是我第一次洗涼水澡了。我自己的身子很清楚，洗過以后第二天肯定會感冒。那次楚洛衫背我去診所掛水就是因為洗了涼水澡。

涼水沖到肌膚的時候有那么一剎的顫抖，我如同木頭一樣站著，等著涼水不停地澆灌下來。

到了第二天如我預(yù)料的一樣，我發(fā)燒了。

于本來準(zhǔn)備今天就去和末路辦理離婚手續(xù)然后就直接帶我走的，被我這一病就什么都拖延了。

她將我送到醫(yī)院，醫(yī)生問是怎么引起的，于自然也不可能知道，而我也不會說。于的回答讓我覺得好笑，“她昨天還好好的呢，今天早上一起來，連坐都做不起來。我給她量了提問三十九度六，把我嚇得。”

頭很痛，眼皮子沉重得幾乎快要閉上了。聽到于這樣說，嘴角露出一抹“撲哧”。

戴眼鏡的女醫(yī)生冷冷地說，“還好意思笑。應(yīng)該是受涼引起的，昨天是不是喝涼水的？”

“哎喲呵！你知道還問干嘛？快點開藥吧，是吃藥還是打針還是掛水你都隨便點，我現(xiàn)在只想找個地方睡覺，我就隨便你日擺了。”

“言言，說話要有禮貌！”于被我弄得很沒面子。

“現(xiàn)在的小孩啊，真是自以為是。回家以后要你媽媽好好管管你，大姐我跟你說小孩子不管不行，我家小孩……”

“跟你家小孩又有什么關(guān)系哦你家小孩是男是女多大了初中畢業(yè)沒畢業(yè)娶老婆沒娶老婆嫁老公了還是沒有嫁老公我真的是一點都不想知道！”一口氣說完這些話狠狠地喘了一口氣，也不知道我明明發(fā)著三十九度的高燒又從何而來的精力來跟她吵架的，而且吵得還那么有水準(zhǔn)，我不得不佩服我自己。

女醫(yī)生真的是被我弄得頭昏腦脹了，開個藥單還寫錯了。那個藥單本來也就沒幾個人看得懂，還在上面涂了幾個黑墨團(tuán)。

下樓梯的時候于很生氣，口氣不好地說，“言言你看看你剛剛說的那些話，你可知道錯了！”

我毫不猶豫地說，“知道了！我剛剛也就是太難受了，而且我那么難受她本來就應(yīng)該提高效率的，她居然還問我生病是怎么引起的，你說我都生病了還問這個有必要嗎？她馬后炮干什么呢！”

“言言啊，我看真的是要給你換一個環(huán)境。你看看你剛剛說的那些話，是一個女孩子該說的話嗎？你看你天天跟你們學(xué)校人混的，都混成什么樣了。”

不得不說于也被我氣得快要說不出話來。

于在排隊付錢拿藥的時候，一群人推著車子往急癥室跑，后面跟著一對白發(fā)蒼蒼的夫妻。急癥室的大門被關(guān)上，他們被堵在了外面。

“藍(lán)藍(lán)啊你要是就這樣死了你要我跟你爸怎么活啊！”她的母親使勁地捶打著急癥室的大門。許是太激動，一下子就昏倒了。

藍(lán)藍(lán)的父親說，“老婆子！老婆子！快來人啊快來人啊！”

一群醫(yī)生和護(hù)士迅速趕來，她的父親抓著醫(yī)生說，求求你救救她救救她。

然后，藍(lán)藍(lán)的母親被送進(jìn)了另外一個房間里，只剩下孤獨的父親。

周圍的人，目光聚集在那里。

一個男的說，“好像是女兒是失戀了尋短見。”

旁邊的女的回說，“唉，這個女的也太不孝了，也不知道想想自己的父母……”

在那一刻，我的眼睛，模模糊糊。眼淚不由自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