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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一期一會若翾觀瀑

  • 盛世皇貴妃
  • 星沉月落板橋霜
  • 3006字
  • 2018-02-27 17:20:21

御前的人知道這幾日萬歲爺不大痛快,都有些栗栗然,當差的時候更是十二萬分的小心。這一日行圍回來,弘歷倒是難得的高興,吳書來跟在后頭奉承道:“萬歲爺英武,堪比吳太祖,這真是親射虎,看今上啊。”

弘歷瞇眼看向吳書來,“你還會改詩了,命人收拾了這只虎,給朕做個虎皮椅搭子,朕也感受感受山大王是個什么感覺。”

一屋子的奴才都小聲笑起來,唯獨若翾低垂著腦袋,沒精打采的。弘歷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瞧過去,卻自討了個沒趣,他哼了一聲,“得了,少在這兒和朕閑磨牙,快些去吧,泡些虎骨酒來。”

弘歷自己心里也不大好過,自那會發過火,若翾在他跟前就像個受了驚的兔子,臉色煞白,身子打顫,和往常大不一樣。他覺得堵心,卻又沒法子,想了想,“圣祖爺時建了一處觀瀑亭,眼下正下著雨,去走走也好。”

吳書來知道是勸不住的,忙命人準備了儀仗,傅恒也安排好了隨行侍衛。正要起行,弘歷回頭,望向站在人群后頭裝木頭的若翾,“你,跟上來伺候!”

眾人的目光讓若翾如芒在背,她疾走幾步,跟上儀仗隊伍。

觀瀑亭佇立于松林之間,亭下的水來自西邊的山澗之中,每逢暴雨,玉噴珠跳,驚雷夏雪,景致分外磅礴大氣。

弘歷居高臨下地站在亭中,此刻的雨不過秋雨綿綿,他莫不嘆惋道:“如此好景,卻不得觀賞,實在可惜。”

若翾順著弘歷的目光,極目遠眺之間,亭下流水潺潺,期間亦有不少錦鯉游戲其中。

弘歷回頭,便瞧見這小丫頭一臉神往的望向下方,心念一動,“你瞧什么呢?難道覺得朕說得不對?”

若翾回神,福身維諾道:“回萬歲爺話,奴才不敢。”

弘歷給她一噎,更是不悅,“那你倒是說說,祖圣康熙爺這觀瀑亭好是不好?”

祖圣康熙爺的東西,誰敢說不好?若翾腹誹一句,“回萬歲爺話,奴才以為這觀瀑亭好極。所觀之瀑布,暇時無,暴雨得,雨后賞景,足見妙趣;景自雨中來,得來不易,更顯珍稀,世人不解其妙,奴才卻以為此景頗有茶道一期一會的精神,今時今日所見的景,共同賞景的人,來日未必能再有。正如喝茶,今日的茶、今日的水、今日的人,都未必是來日可以有的。”說到此處,她自己也覺神傷,幽幽嘆息一聲。

這一番宏論引得弘歷眸色微深,雨勢漸漸小了,雨柱自飛檐拋落,落入溪中,一如此刻她緩緩滲入弘歷眼中,“說的……倒也不無道理。”

若翾松了一口氣,福身道:“萬歲爺能接納奴才胡言亂語,可見萬歲爺是心胸寬大的英明之主。”

這是話中有話了!

弘歷瞇眼,黑眸之中精光一閃,聲音喜怒難辨,“這是說前些時候,朕為難于你,便是昏君了?”

若翾啞然,這可真是斷章取義了!她噗通跪下,“奴才蠢鈍,說話不中聽,實在污了萬歲爺圣聽,奴才……愿任由萬歲爺處置,萬歲爺若是不愿瞧見奴才戳在您眼前,奴才愿意往他處去,絕不敢再有辱萬歲爺清聽。”

弘歷眼中的笑意頓失,垂首看著地上跪著的清瘦身影,“朕發配你往寧古塔打木樁子去,如何?”

比起在弘歷跟前伺候早晚惹得弘歷不悅,自己丟了性命不說,還要連累了家人,寧古塔雖然苦寒,倒也真是不錯了!若翾叩首,“奴才愿意。”

弘歷被氣了個倒仰,指著若翾半晌說不出話,“你個蠢材!既然這么喜歡受罰,便在這兒跪著。”說完,怒氣沖沖地拂袖離去。

太陽已經落山,天漸黑未黑,秋日的夜總是冷的,若翾抱緊了身子,瑟瑟縮縮地跪在原地。屋漏偏逢連夜雨,原本驟雨將歇,此刻竟又下得大起來,心中哀嘆一聲自己的倒霉,驀地感覺身上一暖。

若翾回頭,卻是傅恒。

傅恒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油紙包,“還熱著,快吃吧。”

栗子酥甜膩的香氣勾得人口水直流,“可是萬歲爺沒說許我吃東西……”若翾訥訥道。

傅恒直接拿出一個塞到她嘴里,“萬歲爺也沒說不許你吃東西,快些吃,我陪你。”

若翾狼吞虎咽地將傅恒遞來的栗子酥吃凈,她實在餓得狠了,顧不得儀態,吃完了,迎上傅恒溫暖和煦的目光,她面上一紅,心也跟著軟了,“國舅爺……唉,去歲冬天的事,是奴才不對,我咆燥了些。”

傅恒握住她的手,冰涼柔軟的小手握著格外舒適,他輕輕一笑,“若是生氣,我何苦來找你?小翾,那事是舒主子說話難聽,怨不得你。”

若翾頭一回認真回視他的目光,“傅恒,春和……多謝你。”

傅恒聽了她這話宛若在冬夜里走了許久的人懷中忽然給了一個手爐,雖然小,卻彌足溫暖珍貴,他暗嘆一聲’蒼天憐我‘!忍不住湊近若翾,“我……”

待要說話,守在一旁的小金子咳了一聲,這是有人來了,若翾忙將身上的衣裳還給傅恒,瞧著傅恒離去,這才放下心來。

“姑娘,姑娘,”來的不是旁人,正是黃德壽,他撐著傘腳步匆匆地來了,一把將若翾扶起來,“快起身吧。”

若翾迷迷糊糊地給他扶起來,“萬歲爺不動怒了?”

黃德壽無奈地頷首,到底還是忍不住道:“今兒的事不是咱家說姑娘,姑娘可大錯特錯了,萬歲爺怎會想要將你送到旁的地方伺候呢?姑娘那么說,萬歲爺可不是要動怒嗎?”

若翾垂首,“諳達這話說得岔了,萬歲爺金尊玉貴的人,我不敢有非分之想。”

黃德壽將手中的傘遞給若翾,“姑娘,這可不是你的非分之想,這是機會來了,想想貴主,從前也是和姑娘一樣的出身,如今呢?鑲黃旗貴女,阿瑪得用,家族蔭封,皇后娘娘之下的第一得意人,姑娘爭口氣,不也便是如此嗎?”

若翾撐起傘,跪了兩個時辰,腳下不穩,險些滑倒在地上的泥漿之中,她抖了抖衣角的污漬,卻依舊留下了一道難看的痕跡,如絲秋雨敲擊傘面,噼啪作響,雨聲之中,她的聲音模糊不可辨,“如同貴主那般幸運的女子,天下又能有幾個呢?”

若翾望向眼前的煙波致爽殿,數盞燭光透過明窗,雨簾掩映之下,暖黃色的燭光讓人身上的寒意漸漸消散,一道挺拔的剪影烙印在窗紗之上,是弘歷。

吳書來尋了一件石青色大氅來,“萬歲爺,秋意寒涼,到底著緊些龍體,披上披風吧。”

弘歷將手中的瑪瑙單璃耳杯顛了幾個過子,任由吳書來將大氅搭上。

大殿之內霎時沉寂下來,只余西洋鐘當當地兩聲悶響,已是亥初,吳書來猶豫著是否要再勸幾句,只聽得一道又沉又冷的聲音,“去瞧瞧她。”

吳書來伺候弘歷二十來年了,自然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忙應了聲,緩步退出正殿。才出門,正遇上黃德壽回來,“怎么樣了?”吳書來吸吸鼻子,縮了縮脖子。

黃德壽兩手對插,站在吳書來跟前兒,“姑娘剛硬著呢,也沒著涼,沒受傷,就是……”他睨了吳書來一眼,“心眼兒忒死!”

吳書來嘆息一聲,“小年輕兒,不知道事也是難免的,在這宮里,有情有義哪里比得上有權有勢?早晚有一天,她會明白的。”

二人沉默良久,多年的宮廷生活一閃而過,不免心中唏噓,一陣秋風掃過,引起竹葉颯颯,吳書來方才回神,“得了,好生看著那姑娘,咱家得回話去了。”說著,兀自進了正殿。

在避暑山莊小住月余,京中傳來消息,鄂爾泰重病,已然在家中養病去了。

弘歷倚在榻上,轉動著手上的扳指,“鄂爾泰是真的病了?”

傅恒拱手道:“啟稟萬歲爺,奴才專程去探訪過了,鄂大人是真的病了,已經不能起床了。”

“鄂爾泰重病,張廷玉定然得意地很呢。”弘歷狀似不經地掃了訥親一眼,“愛卿以為呢?”

訥親生得四方面貌,古銅臉色顯得無比剛毅不阿,不可親近。他拱手道:“回萬歲爺話,奴才以為眼下唯有提拔一位鄂黨中人,才能制衡張鄂兩黨局勢。”

弘歷垂首,一時面色沉沉,傅恒眉心緊皺,余光瞥了訥親一眼,心內不由地惴惴。

“朕再考慮考慮,你們跪安吧。”弘歷擺擺手,目光澹澹地望向窗外。

若翾沏好茶,走到三希堂門口,吳書來攔住她,“萬歲爺眼下心情不大好,姑娘進去時可小心些。”

若翾壓低了嗓子,“怎么了?”

吳書來道:“上年間不是將史貽直革職了嗎?如今又提上來了,咱家雖然不懂這里頭的緣故,不過好容易打壓下去的又上來,萬歲爺肯定不高興,你小心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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