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我購置了一套50本的叢書。
打開箱子,欣喜片刻,我就開始發愁:書架滿了。這意味著我必須辭舊迎新。于是,我拿來梯子,從書架的最高層開始整理,翻開書皮,看看內容,覺得不需要、不會再讀的,就往地上扔。
起先,我一本都扔不出去。
我翻開它們,唯一熟悉的是看到書名時的感覺,“這本值得買”“這本是我該擁有的”——完全出于占有欲。
陌生、恐慌、懊惱、自責。
接著,我靠著梯子慢慢審視它們,發現其中大部分都該扔。
有些書,事后證明只是暢銷卻毫無內涵;有些書,我根本不會用到,除非我把家當圖書館——比如那幾本青銅器讀物,從入門、辨偽到修復、鑒定,還有一冊圖典……我記得當初的想法:我如果懂這些該多好!但事實上,買書并不附帶自動輸入功能。于是,瘋狂地買,匆匆地讀,或留到日后讀。
一邊是閱讀強迫癥,生怕被淘汰,生怕和周圍人沒有共同語言,持續焦慮,趕緊進入下一本;一邊是忘得干干凈凈,讓更多的書在書架上、腦海中蒙塵。
人為物累,物也被辜負。剎那間,我作出決定:以后,一周只讀一本書。
忽然,就輕松了。
此后,因為一周只讀一本,我對書的選擇更精心,閱讀壓力也陡然變輕,用讀好幾本書的時間精讀一本,思考更多,感受也更深,甚至有空做書摘,寫讀書筆記。
又一日,我整理衣帽間。
環顧左右,竟生出些羞恥感:即便用了疊衣板,把每件衣服都疊得像一塊豆腐干,碼成堆,還是沒有什么多余的空間。
有的衣服純屬紀念性質,不能扔;有的衣服雖然與此刻的體形不符,但我總覺得自己還會瘦回去,留著就是勵志;還有的已經過時,但料子很好,舍不得扔;更多的是,在商場看著好,買回家就覺得不好,干脆放到一邊或沒穿幾次就膩了,這些衣服從此遭到閑置,如皇上的大多數嬪妃。
除了衣帽間,鞋柜亦是如此,退休的和在職的數目相當。
我不想放縱自己成為購物狂,也不想戒掉商場、淘寶,我再次瞬間作出決定:以后,一周只給自己買一樣東西。
先花一天工夫清理出再也不會穿的,扔的扔,捐的捐,送的送。然后,拿出筆在紙上列出最近想買的非生活必需的東西,按渴望度重新排序。這張單子,我照著買了好幾個月——過去,想到什么買什么,卡隨時會刷爆,長久地活在悔意中。
再一日,我對著日程表嘆氣,周一就被預約滿,各種飯局,直排到周末。
是爽約,是排優先級,還是除了早飯,其他進餐時間都在外和各色朋友笑談風聲將進酒?
我見過飯局已成為人生負累的朋友,最夸張的一次,在一家日本餐館,他游走于兩張餐桌之間,原因是,不小心重復約會,而約的人完全沒有交集。于是,他只能把這兩撥人相約在一處,在幾十平方米中來回奔波,而當晚,他的妻子在朋友圈里又一次怒斥他“每天都只顧喝酒,不顧妻兒”。
為什么要這么疲憊?
為什么每一波熱鬧,我們都舍不得錯過?
為什么要犧牲原本可以休息、獨處或陪伴家人的時間?
在日本餐館見識了朋友的“奔波”后,回去路上,我作了一個決定:以后,一周只有一個夜晚,我用來參加飯局。
這意味著,我的大多數中午都用來安排會客,中午時間短暫,我們只能就近約會。為此,我將單位附近適合會餐的地兒研究透徹,節約交通、選址、點餐的時間。同時,因為中午時間有限,能廢話少說的就少說,能長話短說的就短說,大大提高了溝通的質量和效率。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段時間。
一天,我和閨密聊天,談到各自的精神和物質生活。
“一周只讀一本”的安排得到了她的充分肯定,她眼中放光,竟做起年度規劃:“一年精讀50本,就可以弄一個讀書計劃——關于某類問題,5本或10本其實就能基本搞清楚。一年搞清楚幾個大問題,這一年就算沒白過。”我不住點頭。
但一周只買一樣東西讓她疑惑:“能忍住嗎?有金額上限嗎?”
我解釋:“起初,每周用完配額后,我百爪撓心,但沒多久,便因此收獲了對即將到來的日子的熱情——我從每周三開始,就盼著下周一快來。”
至于金額,我心里當然有預算,預算用完,只能克制。倘若連著幾周什么也沒買,我就在月末買個大件。我的原則是,哪方面都不虧待自己,哪方面都不逼迫或放縱自己,要學會自我管理。
我和閨密約在一個從沒去過的餐館,是夜晚。
閨密困惑:“今天就是一周唯一一晚出來飯局的時光?”
我點頭:“時間安排得那么緊湊,根本杜絕了無效社交,當然要獎勵自己一個夜晚在外流連,吃點不一樣的,聊點不一樣的,這是我刻意保留的社交生活,我心中的好日子就是這樣清明有序、規律又不斷有興奮點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