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竇桂梅與你共讀名著:我所熟悉的野生動物
- (加)E.T.西頓
- 2019-01-03 17:39:51
第一部分
在新墨西哥北部有一片占地廣闊的牧場——科倫坡。奔騰的河水蜿蜒繞過綿延起伏的山巒流入科倫坡河,附近地區(qū)因此得名。這里因為農(nóng)莊富足,牛羊成群而知名,但讓人引以為懼的卻是一只名為“老洛波”的狼,墨西哥人都這么叫他,或者叫他“國王”,他以殘忍著稱。
作為一群灰狼的首領(lǐng),他在科倫坡河谷肆意妄為數(shù)年,養(yǎng)成了目空一切的性子。因為老洛波身形巨大無比,更重要的是他有著超凡的警惕性和毅力,所以每到一處,他的狼群仿佛帶著恐懼甚至死亡的氣息向那里的牛群襲來。其他的狼即使在牧人的營地嚎上半夜,大家都可以不以為意,但只要老洛波異于狼音的聲音自遠而近,那略顯沉悶的吼聲總會讓牧人們感到憤怒甚至是絕望,因為他們只能接受第二天清晨畜群遭受嚴重禍害的事實。
其實我一直弄不明白為什么老洛波的狼群規(guī)模很小。照常理推斷,如果有一只像老洛波那樣有地位和權(quán)勢的首領(lǐng),一定會有很多的狼圍繞著他、仰望著他。也許老洛波對目前的陣容很是滿意,或者他過于兇猛致使其他的同類望而卻步?實際上,在他統(tǒng)治的末期,隊伍里只有五只狼,但他們個個威震八方,不是因為他們每一只都身強體壯,而是每一只都具有出眾的專長,而且彼此不同。盡管這樣,與老洛波相比,還是有種天差地別的感覺。狼群中除了兩只頭狼,還有兩只特殊身份的狼,其中一只叫“白蘭花”,因毛色雪白美麗而得名,是老洛波的伴侶,另一只是黃色的,傳說因為行動迅捷曾多次為狼群捉羚羊。
狼群的身影、嚎叫,牧人們十分熟悉,而這種熟悉是令牧人們無法忍受的,因為利益的嚴重受損,他們對狼群恨之入骨,每一名牧場主都雙手奉上自己的錢財企圖消滅這個團伙,但事與愿違,派出去的獵人、設下的陷阱、撒下的毒藥只是招來了狼群的蔑視與嘲笑。過去五年,狼群始終持續(xù)不斷地在科倫坡的農(nóng)場里肆意索取,如果按一天一頭牛計算,他們已經(jīng)吃掉了兩千頭牲畜。
人們認為狼總是饑腸轆轆,因此就饑不擇食,這種舊觀念對于這群狼完全不適用,他們身形矯健,對于食物完全是一種挑剔的態(tài)度。抱著這種態(tài)度,他們只喜歡自己去挑選食物——一歲的母牛,偶爾興起,可能會襲擊小牛犢和小馬駒,但年老的公牛、母牛則入不了他們的眼,更不要說那些已經(jīng)死亡的牲畜了,無論這些動物是被殺死的還是死于疾病。至于牧人們看到的被殺的羊,那純粹是他們的娛樂,據(jù)說1893年11月的一個冬夜,有二百五十只羊死于白蘭花和大黃狼之手,但這些羊的身上并沒有缺少一塊肉。
以上這些例子充分說明了老洛波一伙的殘忍和狂妄,當然這只是眾多故事中的幾個片段。年復一年,人們總是想方設法企圖徹底消滅他們,可是他們依然健康強壯。但他們也不是無所畏懼,他們從來不攻擊人類,或者說不采取正面攻擊的方式,因為他們知道人類手里握著槍。他們賴以生存的策略就是,只要是白天,遇到人類,馬上逃離并躲藏到安全地帶。而老洛波也只允許他們吃掉自己捕捉的活物,正是由于他的高度警覺,所以他總能發(fā)現(xiàn)獵物中屬于人或毒藥的特有氣息,無數(shù)次挽救了同伴的生命,并免于遭受人類的傷害。
一次,一位牛仔在聽到那無比熟悉的嚎叫時,便小心地向聲音的來源接近并在周圍潛伏起來,此時牛仔發(fā)現(xiàn)老洛波一伙正在圍堵一群處于谷坑當中的牛群。洛波坐在附近的土丘上觀戰(zhàn),其他的狼群成員正試圖將一頭小母牛從牛群中分隔出來。但顯然,牛群并沒有讓他們輕易得逞,牛群圍成一圈將小母牛圍在中央并一起將頭向外,用牛角攻擊狼群,小母牛雖然被惡狼咬傷,但依然能夠跟上牛群移動的速度。山丘上,觀戰(zhàn)已久的老洛波耐心用盡,伴隨一聲低吼,他像離弦的箭一樣沖向了牛群。牛群被驚嚇得四處逃竄,陣容崩潰,可想而知,小母牛難逃厄運,她還沒有跑出二十五碼遠,便被老洛波咬住了脖子。小母牛因老洛波用力向外翻倒的動作而摔倒在地,雖然老洛波也因此滾落在地,但他立刻翻身而起,不再參與獵捕。此時,其他成員也已趕來,老洛波的犀利的目光似乎在說:“不要浪費時間,馬上結(jié)束!”可憐的小牛在狼群凌厲的攻勢下,丟掉了性命。
狼群還未來得及享用獵獲的美味食物,就被潛伏的忽然跳出來的牛仔大叫喝退了。牛仔身上恰好帶著一瓶毒藥,他在小母牛的尸體上分三個位置撒上,他料想,待他走后,狼群必定會回來享用他們的食物。第二天清晨,當牛仔返回原地,意料之中的畫面竟沒有出現(xiàn),盡管牛肉被吃掉很多,但撒過毒藥的牛肉卻被拋在一旁。
出于對狼群的日益恐懼,懸賞老洛波首級的賞金逐年增加,直至達到了一千美金,這其實是非常不合理的,要知道很多罪犯的懸賞金也沒達到這個數(shù)字,況且他們最后都被成功抓獲了。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天,科倫坡峽谷來了一位叫譚納瑞的獵手,他來自得克薩斯州,對于獲得賞金,他信心滿滿,因為他擁有相當好的槍、馬和一群獵犬,這些裝備幫助他在故鄉(xiāng)的平原上消滅了很多狼。
譚納瑞選擇了一個灰色的夏天早晨開始他的獵殺行動。狗群那興奮的叫聲自兩英里以外傳來,這預示著獵狗發(fā)現(xiàn)了老洛波一伙,追捕隨之展開。狗群的策略是一部分獵狗跟上狼群,等著獵人,然后射殺。這種方法以前每每都能得手,前提條件是在平原上,但此時是在科倫坡,由于河流和河谷將大草原分隔成多個區(qū)域,卻還彼此相連,狼群只需穿過最近的區(qū)域,便能逃脫圍捕,這也是老洛波選擇在這里建立領(lǐng)地的原因。狼群會朝著不同的方向分散逃跑,隨后在遠處集合,此時基本上不會有獵狗追逐他們,因為已經(jīng)被甩掉了,即使個別的獵狗尾隨而來,也會被重新聚集起來的狼群圍攻直至死亡。于是,整個獵殺行動最終的結(jié)果就是狗群遭受重創(chuàng),只有六只歸隊,其中兩只還受了重傷,之后,一心想報仇雪恨的譚納瑞又組織了兩次行動,但都以失敗告終,還賠上了他的馬。最后,譚納瑞不得不狼狽地離開科倫坡回到得州,而這又助長了老洛波一伙的囂張氣焰。
第二年,又有兩名獵人決心贏得賞金,其中一個叫喬卡魯餒,采用了新配制的毒藥和投放方式;另一個獵人因為堅信老洛波是個狼人,所以在施毒時還加上了咒語,希望能發(fā)揮奇效。但這些對于狼群顯然是毫無作用的,他們依然在草原上任意殺戮、享受美食。不久,兩個獵人也不得不徹底放棄。捕獵的失敗給兩位獵人帶來了屈辱,而對獵人們的又一次勝利,似乎讓老洛波自信爆棚,他蔑視一切敵人。
卡魯餒有個莊園,位于科倫坡河一個小支流旁的山谷內(nèi),那里土地肥沃,風景秀麗。1893年的春天,老洛波和他的狼群來到這里,并在山谷的巖石中間安家,這是老洛波用來撫養(yǎng)后代的地方,而狼群的家距離卡魯餒的莊園不足一千碼。
一整個夏天,老洛波一伙都把卡魯餒莊園當成了食物儲藏地,他們肆意虐殺莊園內(nèi)的牲畜,雖然卡魯餒千方百計地想要把老洛波一伙置于死地,毒藥、陷阱自是不在話下,放火、煙熏,甚至炸藥這些手段都用上了,可老洛波一伙始終安然無恙。“我是徹底無計可施了,”卡魯餒手指著老洛波隱藏的地方,神情沮喪地說,“他們的智商仿佛比我高出許多?!?/p>
第二部分
以上內(nèi)容來自一些獵人和牧場主的敘述,其實我對這些事情始終抱著懷疑的態(tài)度,直到1893年的秋天,我才見識了這只遠近聞名的狼的真面目,而后我居然成了最了解他的人。多年前,我曾是個獵人,那時候我的狗賓哥還活著,后來我轉(zhuǎn)換了職業(yè),拿起筆開始寫作。所以,當一位當?shù)剞r(nóng)場主朋友邀請我去新墨西哥對付這幫劫掠成性的狼的時候,我也正好需要打發(fā)時間。那時候,朋友問我是否有好辦法對付狼群,我也對他們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狩獵需要熟悉地形,這項工作必不可少,當我騎著馬跟著向?qū)г谇鄄黄降脑吧闲凶邥r,他突然停下來,指著一堆骸骨說“這就是狼群干的好事”。我清醒地意識到,用獵狗追捕的方式完全行不通,毒藥、陷阱才可行,但捕狼夾不夠大,所以只剩下唯一一條出路——下毒,于是我開始制作毒藥。
我?guī)缀踉囘^了各種毒藥配方、誘餌以及引誘的方法,可能有上百種,但每次當我興沖沖去查看時都是無功而返,狼王的狡猾程度可想而知。這里我要舉出一個典型的例子,我吸取了一個獵人的建議,在做誘餌時,將奶酪熔化與剛屠宰的小母牛腰子攪拌,并用磁盤稍微加熱,之后為了避免肉里存在金屬的氣味,我用了一把骨頭做的刀子將它切成大塊,每塊上挖個洞,將裝著奎寧和氰化物的密封容器放進去,再用奶酪堵上洞口。整個過程中,我都屏著呼吸,并戴著經(jīng)過牛血浸泡過的手套。之后,我把誘餌裝進一個皮袋里,上面也盡量涂滿牛血。我騎上馬,拖著一串牛肝牛腰子轉(zhuǎn)了一大圈,可能有十英里,在這個過程中,每到四分之一英里,我就投放一塊誘餌,而且還得特別小心絕不碰到誘餌,以免將人的氣味沾到上面。按照一般的規(guī)律,一周中的前幾天老洛波會來這,之后會去格蘭德山區(qū)那邊的領(lǐng)地。而今天是星期一,晚上正當我要睡覺的時候,老洛波特有的低吼傳來,“他果然來了,等著瞧?!币粋€牛仔說。
對于結(jié)果的好奇促使我第二天一大早就出了門,很快,我就發(fā)現(xiàn)了狼群的新鮮痕跡。之所以確定是他們,因為普通的狼前爪只有4.5英寸長,身材高大的也不過4.75英寸,而老洛波的爪印,根據(jù)多次測量,從前爪到后跟,足足有5.5英寸長。后來我發(fā)現(xiàn),他的其他部位也比例相稱,從腳跟到肩頭的高度有三英尺,體重竟然達到了一百五磅。因為他身材的特殊性,即使他的爪印被他的追隨者踩模糊了,但是并不難認。
看著這些痕跡,我的眼前似乎浮現(xiàn)出了老洛波來到第一個誘餌邊,用他靈敏的鼻子探測一番后叼起誘餌時的樣子,這畫面讓我頓時感到十分興奮,“他終于死了!是被我干掉的!一英里之內(nèi)肯定能發(fā)現(xiàn)他的尸體!”我大聲喊叫著,并策馬跟隨著地上的痕跡來到投放有第二塊誘餌的地方。不出所料,這塊也消失了,放眼望去,周圍并沒有發(fā)現(xiàn)狼的尸體或者類似的東西。于是我又跟著痕跡來到投放第三塊誘餌的地方,情況跟第二塊處的一樣。當我追隨狼群蹤跡找到第四塊誘餌時,眼前出現(xiàn)的四塊誘餌以及上面被撒上的臟東西,讓我恍然大悟,原來老洛波并沒有吃掉誘餌而只是把它們堆在了一起,以表示對我的伎倆的極端嘲笑和鄙視。然后,他就帶著得到了有效保護的狼群離開了。
這是眾多失敗經(jīng)歷中的一次,它們促使我相信,毒藥對于老洛波一伙根本不起作用,但在捕狼夾送到之前,我只能采取投毒的方式,畢竟它曾經(jīng)是消滅狼的有效手段。就在等待的期間,還有一件事足夠證明老洛波的狠辣和狡詐。之前我曾說過,這個狼群有個殘忍的愛好或者說是消遣——驚擾羊群,咬死它們,卻從來不吃一口羊肉。通常情況下,一千到三千只羊組成的羊群,由一位或者幾位牧羊人負責看管。夜間,為了保護羊群,牧羊人把羊群聚集在安全地帶,他們則守在外圍的每一邊。綿羊是一種沒有頭腦的動物,哪怕是一丁點兒風吹草動也準能把它們嚇得驚恐逃竄,但是它們天性中有一種根深蒂固的——也是唯一的——大缺點,那就是喜歡跟隨頭羊。牧羊人充分地利用這一弱點將五六只山羊混入其中,成為它們的頭羊。羊群一旦受驚,它們就會向山羊靠攏,這樣的好處是便于牧羊人保護羊群,但總有事與愿違的時候。去年十一月末的一個冬夜,有兩個佩里科牧羊人被狼群的突襲驚醒。此時,綿羊正圍攏在山羊身邊,山羊們沒有膽怯后退,而是奮勇反抗,可是它們遇到的不是一般的狼群,老洛波似乎了解山羊?qū)τ诰d羊群的作用,他們采取了首先攻擊山羊的策略,幾分鐘后,當山羊全部被咬死之后,綿羊們失去了心理支柱,便開始四處逃竄,不一會兒便消失了蹤跡。而后的幾個星期內(nèi),差不多每天都會有驚慌失措的牧羊人來詢問我是否看到了走失的或者流浪的羊群,而我只能告訴他們,“鉆石泉那邊有五六只被咬死的羊”“一群小羊在馬爾派平頂山附近流浪”“桔山那邊前兩天有二十只羊被咬死了”……
捕狼夾終于到了,我和其他的兩個人用了一周的時間將它們布置在草原各處。為了保證能夠成功,我們不辭辛苦,絞盡腦汁設下各種陷阱。捕狼夾被安裝好的第二天,我就騎馬視察周邊的環(huán)境,很快發(fā)現(xiàn)了老洛波的足跡。腳印顯示出了他的行動軌跡。黑暗中,他沿著設有夾子的道路小跑,雖然夾子被掩藏起來,看起來十分隱蔽,但沒有瞞過老洛波的雙眼和敏銳的直覺,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第一個捕狼夾,便立刻命令狼群停止前進,小心謹慎地用爪子剝?nèi)フ谘谖?,一個由夾子、鐵鏈和原木組成的捕狼夾完全顯露出來,這還不夠,他還去仔細察看了還未發(fā)揮作用的彈簧。而后,他發(fā)現(xiàn)了十多個捕狼夾。從這些蹤跡中,我敏感地發(fā)現(xiàn),只要洛波在經(jīng)常出沒的地方發(fā)現(xiàn)反常的痕跡,他就會立刻停下來。這個重大發(fā)現(xiàn),讓我想出了一個對付他們的有效方法。我重新布置了捕狼夾的位置,依舊是放置在狼群經(jīng)常出沒的小路上,我在小路兩旁分別埋上夾子,之后在小路中間再放上一個,使夾子整體呈現(xiàn)出“H”形。
之后發(fā)生的事情,讓我再一次認識到了自己看似高明的辦法在狼王眼中也只能是個笑話。正如我所預料的,老洛波來到小路上,走到小路中間的夾子前,他卻突然停住了。直到現(xiàn)在我也無法理解他是怎么知道的,也許是直覺,也許是神靈的保佑?之后,他又讓我的希望落了空,他沒有選擇向左或向右來繞過陷阱,他像人類一樣,倒退著,踩著自己先前的腳印返回,直到離開危險地帶。然后,他就用石頭等東西去觸發(fā)夾子的彈簧。雖然我在夾子擺放的問題上想盡辦法,變換各種樣式,并更加地小心翼翼,但老洛波似乎總能提前知道我的計劃,從未上當,甚至從未犯過任何一個小錯誤。
我想,如果不是一次錯誤的聯(lián)盟給了別人可乘之機,如果不是聯(lián)盟團伙的輕率行為,老洛波肆意的獵殺生活將會一直持續(xù)下去,那個曾經(jīng)記錄英雄的名單上也不會出現(xiàn)他的名字。
第三部分
有一兩次,當我勘察狼群的痕跡時發(fā)現(xiàn)了一些特別的地方。比如,從狼的爪印上可以看得明明白白,有一頭身材較小的狼跑在了洛波的前面,這使我百思不得其解,畢竟作為一個狼群的首領(lǐng),讓其他的狼跑在自己的前面,這種蔑視首領(lǐng)的行為是不可能被允許的,直到一個牛仔發(fā)了一通議論,才把事情解釋清楚。
“今天我看到他們時,走在頭狼前面的是白蘭花。”他說,“離開狼群撒野的那只狼是 ‘白蘭花’。這時,我才恍然大悟,我說:“我知道了,那白蘭花應該是只母狼?!币驗橐且恢还沁@么干,老洛波就會宰了他的。
正是這個最新發(fā)現(xiàn)讓我想出了一個新方案。狼有一種特殊習慣,每當他們聞到獵物的氣味,即使沒有進食的打算,他們也會因為好奇心而一探究竟。我就打算利用狼的這個普遍習慣。我馬上殺掉了一頭小母牛,用新鮮牛肉作為誘餌,在誘餌旁邊放上容易被發(fā)現(xiàn)的夾子。然后我把牛頭割下來,狼一般認為牛頭沒用,我把牛頭放在離誘餌夾子較遠的一個地方,并在牛頭周圍擺放了六個強力的金屬夾子。為了避免人的氣味出現(xiàn)在周圍,我想方設法使這些夾子全部沾滿了牛肉的氣味,隨后還在地上灑上了一些牛血,活像是從牛頭流出來的。捕狼夾在土里埋好以后,我又用一塊郊狼的皮小心仔細地抹掉了自己留在地面上的痕跡,并用郊狼的爪子在夾子周圍留下了腳印。距離牛頭不是很遠的地方有一些比較高的草叢,兩者之間有一條窄道,我把兩個最好的夾子放在了這條窄道上,并將它們與牛頭拴在一起。我知道老洛波一定會發(fā)現(xiàn)牛肉附近的捕狼夾,并且會立刻阻止狼群靠近,但我還是對那個牛頭抱有希望,對狼身上的好奇心心懷僥幸。
第二天一早,我急忙出門查看情況。太好了!陷阱周圍到處都是狼群的足跡,而且牛頭和捕狼夾都不見了。這些痕跡表明,老洛波雖然阻止了狼群接近牛肉,但是卻沒能及時制止那只體形較小的狼去查看牛頭,于是這只狼被夾子夾中了。她能逃到哪里去呢?我們開始憑著留下的腳印,搜尋那只狼的身影。我們在一英里遠的地方發(fā)現(xiàn)了她——白蘭花。她也看到了我們,于是轉(zhuǎn)身拖著那個五十多磅重的牛頭快速逃跑,很快就消失不見了。我們緊隨其后,在一堆巖石中,我們追趕上了她,牛角被巖石卡住,她根本無法向前奔跑。她真是太美了,我不禁在心中感嘆,白蘭花全身的毛幾乎都是白亮白亮的。
白蘭花在掙扎的同時,發(fā)出了一聲嚎叫,似乎在向同伴求救,聲音穿過山谷飄到了平頂山上,那里很快傳來了一聲沉悶的低吼,是老洛波的聲音。這是白蘭花的最后一次嚎叫,因為她必須與我們做最后的搏斗。我們每個人都朝這只注定要遭殃的狼的脖子上扔過去一條套索,然后趕著馬朝著不同的方向狠拉,直到她噴出鮮血,眼神失去焦點,最終四肢僵硬地倒在地上才住手。
悲劇就這樣無法避免地發(fā)生了,白蘭花死時的慘狀讓我至今想起仍然不寒而栗。但白蘭花的死對于當時的我們來說是個好消息,這不僅是對狼群的重大打擊,同時也使我們信心倍增。
我們把白蘭花的尸體放在馬背上,騎馬回家,整個過程都伴隨著老洛波的吼叫,他似乎在平頂山附近尋找著白蘭花。如果不是出于對我們手上槍支的恐懼,如果不是清醒地意識到他根本救不了白蘭花,他是肯定不會放棄她的。洛波的叫聲持續(xù)了一天,“我敢肯定,白蘭花是他的伴侶?!蔽覍ζ渲械囊粋€同伴說。
夜幕降臨,伴隨著一聲聲的低吼,老洛波離我們似乎越來越近了。此時,他的叫聲不再帶有輕蔑和自負,那是一種滿含悲痛的哀嚎,他似乎在哭著呼喚白蘭花的名字。到了晚上,老洛波好像來到了白蘭花被獵殺的地方,充滿深切悲慟的聲音時時傳入耳中,讓人心碎。那種痛徹心扉、傷心欲絕的感情讓一向冷漠的牛仔也為之動容,“從來沒見過狼之間會存在如此深厚的感情!”
洛波似乎知道在白蘭花身上發(fā)生了怎樣悲慘的事情,因為事發(fā)地留下了她的很多血跡。他跟隨著馬匹留下的足跡來到莊園。他冒著巨大風險前來的目的可能是要搜尋白蘭花的去向,或者是報仇雪恨,我不得而知,但他卻先把后者付諸實踐了。在距離大門五十碼的地方,他突襲了看門狗,把它撕成了碎片。雖然這在我的意料之中,我也設下了許多夾子,而他也踩中了其中的一個,但因為他力氣太大,掙脫了出來,并把它扔在了一邊。一開始我還認為,他不會放棄,會不斷出現(xiàn)在莊園附近直到找到白蘭花為止,根據(jù)這個推斷,我設置了很多圈套,力圖趁他情緒激動,容易魯莽行事的時候一舉將他抓獲。但我終究還是錯了,沒有白蘭花尸體作為誘餌,所有的圈套根本不起作用。
于是我重新調(diào)整策略,將所有的捕狼夾集中起來,一共是一百三十個,它們都是強力鋼制的。我把它們四個一組分別放在去往峽谷的每條小路上。夾子被單獨拴在了圓木上,再把圓木一根一根分別進行掩埋。那些在掩埋過程中被移動的草皮,被我小心翼翼地放回原處,挖起來的泥土也一點不漏地被全部放進毯子里,所有的都重新鋪好草皮,一切就緒,沒有留下任何人為操作的痕跡。之后,我利用了白蘭花的尸體,在夾子附近留下了她的痕跡,并使這些痕跡延伸到牧場周圍,形成了一個圓圈,最后,在每個夾子附近留下了白蘭花的腳印。布置這一切時我用盡心力,直到晚上才回到住地。夜間,我恍惚聽到了洛波的聲音,但并不確定。第二天,我騎馬出巡,還沒來得及勘察山谷的背面,天就黑了。吃晚飯的時候,一個牛仔告訴我,今早山谷背面的牛群鬧得可厲害了,可能那邊出現(xiàn)了情況。
第二天,當我到達牛仔所說的位置時已經(jīng)是下午了。那個地方已經(jīng)被塵土包裹,當我靠近那兒的時候,一個碩大的、灰突突的東西從地上掙扎起來,妄圖逃走。原來站在我面前的正是科倫坡之王老洛波。他已經(jīng)被捕狼夾結(jié)結(jié)實實地夾住了,無法逃脫,但依然試圖掙扎。顯然,洛波沒有放棄對心愛伴侶的追尋,我故意留下的白蘭花痕跡,使洛波最終落入了我們設好的陷阱。周圍是牛群留下的蹄印,似乎它們是專程過來嘲諷這個曾經(jīng)讓它們驚懼不已的君王,竟然落得如此慘敗的下場,可沒有一頭牛膽敢進入洛波所及的范圍。他在這里掙扎了兩個晝夜,雖然已經(jīng)筋疲力盡,但當我試圖接近他時,他仍然跳起來豎起鬃毛,發(fā)出低吼,是呼喚或者向同伴求救嗎?我不知道,只是沒有一聲回應。洛波試圖用盡全力攻擊我,但我知道那是徒勞的,畢竟咬住他爪子的夾子每個都有三百多磅重,而且拴住夾子的圓木和鐵鏈也都纏在了一起,想要掙脫是根本不可能的,他那巨大的獠牙也無法咬斷這些堅固的鐵鏈。我試圖用自己的來復槍去觸碰他,槍托馬上便被他狠狠咬住,至今那個牙印還保留著。他的眼神里充滿了仇恨和憤怒,張開的大嘴好似無底洞,可怖的模樣讓我的馬瑟瑟發(fā)抖。但最終,由于長時間的饑餓、失血過多,加上費力的掙扎,他很快就癱倒在了地上。
盡管他獵殺了數(shù)以千計的牲畜,給人們帶來了無法估量的損失,但當我要結(jié)束他的生命的時候,心里仍充滿了一種深切的負罪感。我不無惋惜地說道:“雖然你是千百次劫掠的勝利者,算是個偉大的不法分子,但仍然擺脫不了死亡的命運,沒辦法。”我搖起套馬索,套馬索在他的頭頂發(fā)出一聲呼嘯,就在繩索即將套進他的脖子時卻被他咬住,斷成兩截,然后被他扔在腳前??磥硎虑榻Y(jié)束得遠沒有想象的那么容易,我當然可以動用來復槍,但我不想破壞他那散發(fā)著高傲氣息的皮毛,所以我趕緊回到牧場叫來了一個牛仔,并帶來了新的套馬索。我們先向他投擲了一塊木頭,在他咬住木頭還沒來得及松口的時候,套馬索已經(jīng)套住了他的脖子。
“等一下,先給他留口氣吧,我想最好把他活著帶回去。”就在我們要完全結(jié)果老洛波的生命時,出自一種莫名的情緒,我出聲制止住了大家。老洛波現(xiàn)在已經(jīng)毫無反抗的能力,我們在他獠牙后面放上了一根木棍,用粗繩子捆住他的嘴巴,這種固定方式,即使他再怎么掙扎都無濟于事。嘴被捆住后,老洛波便放棄了反抗,也不再吼叫,他目光平靜地望向我們,好似在說:“既然你們抓到我了,那就隨便吧?!敝?,就始終保持著那種不屑一顧的態(tài)度。
我們將他的四肢拴住,使出全力才把他放到了我的馬背上,整個過程,他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仿佛睡著了一樣,完全是一副聽之任之的狀態(tài),他的眼神依然毫無波瀾,明凈、透徹的眼睛一直望向遠方,注視著連綿起伏的山巒,那里曾經(jīng)有他強壯的同伴,有他輝煌的王國……他就這樣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直到我們進入山谷,四周的巖石擋住了他的視線。
回到莊園后,我們給老洛波戴上拴有鐵鏈的項圈,并將鐵鏈固定在牧場的樁子上,之后就解開了他嘴上的繩索。此時,我才有時間真正認真仔細地觀察他。關(guān)于梟雄和暴君的種種報道是多么的庸俗和夸張。用來象征權(quán)力與財富的金項圈以及撒旦同伙的倒置十字架并沒有出現(xiàn)在他的身上,我只在他的腰部發(fā)現(xiàn)了一大塊傷疤,據(jù)說那是獵人譚納瑞的獵犬頭兒鷲諾在臨死前給老洛波留下的。
我在老洛波的面前放了肉和水,他沒有看上一眼,對于我的觸碰,他也沒有任何反應,只有那雙黃色的眼睛透過我向山谷的方向凝望,那邊有他的平原,太陽落山了,他依然保持著那種凝視的姿勢。我曾猜測他是不是聚集了自己的同伙,只等夜幕降臨,他發(fā)出信號便來偷襲,將他解救出去,但事實上,自被捕時發(fā)出的大吼之后,他便再也沒有出聲。
人們常說,當雄獅失去強壯的體魄,雄鷹失去獲得自由的本領(lǐng),鴿子失去心愛的伴侶,他們就會傷心而死,而狼呢,對于老洛波而言,他同時承受了這三重的打擊,會怎樣呢?第二天拂曉,老洛波死了,雖然他看起來依然像先前那樣平靜地臥在地上,沒有受到任何傷害,但已沒有了呼吸。
我把拴在他脖頸上的鐵鏈取下來,和一個牛仔把他抬進了一個棚子里,把他放在白蘭花的尸體旁邊,“你終于又見到她了,你們可以永遠在一起了。”那個牛仔大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