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倒回，半個月前。

歸以殤垂下的手指被無塵握住，“是我！六哥，你別睡，小七馬上帶你回紅塵山莊。”

懷中之人卻沒了動靜，無塵呼吸一窒，大呼一聲，“青山！”

遠處率領紅塵山莊眾位江湖高手對戰一丈紅的青衣男子，紅塵山莊的管家，青山，旋身飛回無塵身邊。

“莊主！”青山見自家莊主臉色蒼白，眉眼之間竟是從未見過的無助，不等無塵吩咐，已經執起歸以殤的手探脈，片刻，他抱拳道，“莊主，這位公子受了重傷，無法抑制蛇毒，眼下是毒氣攻心昏迷了。”

昏迷？那就是還有救！

無塵小心翼翼地將昏迷過去的歸以殤交給青山背起來，素手一揮，朝著奮戰中的幾人喊道，“眾位俠士是我紅塵山莊之人，更是江湖之人。一丈紅今日既然傷了我紅塵山莊的貴人，諸位不妨除了這江湖禍害！也算是為這天下人盡了一份心力。”

無塵看了一眼毫無血色卻唇色殷紅的歸以殤，心下更痛。厲眸射向打斗中的紅色身影，恨聲道，“若是今日能除了一丈紅，諸位便是自由之身了。與我紅塵山莊再無契約！”

眾人一聽，心下更為堅定，出招也更為狠厲，“一丈紅，犯我紅塵山莊者，自尋死路！”

雖然歸于紅塵山莊并無壞處，但是江湖中人，又有幾個能受得住束縛。沒了契約約束的話，行事也能自在些。

眾人士氣更甚，一丈紅卻是暗暗叫苦。

這些都是紅塵山莊收攬的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他雖然礙于出道時欠下太子的人情才接了這殺人的交易，卻并沒有想到獵物歸以殤居然跟紅塵山莊有莫大聯系。所謂雙拳難敵四手，一兩個他應付得已是十分吃力，車輪戰他還是玩不起的。

不過，輸人不輸氣勢，一丈紅陰冷一笑，“放馬過來吧！本公子還能怕了你們不成？”

無塵眼下也顧不得一丈紅的想法了，厲聲道：“青山，快速回莊！”歸以殤蛇毒攻心，必須趕快解毒。

“是！”青山小心翼翼地背著歸以殤，心中雖然奇怪什么人能讓莊主如此驚慌關懷，但是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撇下眾人繼續打得日月無光，無塵帶著歸以殤回了紅塵山莊。

京城繁華地，正紅朱漆大門頂端懸著黑色金絲楠木匾額，上面龍飛鳳舞地掛著四個大字——‘紅塵山莊’。

莊內風景如畫，亭臺樓閣，比比皆是。

月見草臨水而栽，裊娜地綻放美麗的花朵，鵝黃色的花瓣靦腆地開滿枝頭，隨著微風拂過水面，宛如少女攬鏡自照，欲語還羞。

明媚的陽光透過盛開的玉蘭，灑下碎金般的親吻，斑駁的樹影蕩漾在河面上。一縷清爽的夏風帶起雪白的玉蘭花，飄飛，旋轉……

漫天飛舞，最后依依不舍地飄向遠方。

濃郁迷人的香氣浮動在清風中，動人心魄；婉轉清亮的鳥鳴聲掩在影影綽綽的草叢花間，歡快至極。

假山林立，奇珍異石比肩而居。

紅塵山莊不愧是攬盡四海英才、斂遍天下錢財的天下第一莊。

但是，此時山莊內卻是彌漫著一絲緊張肅穆的氣息。

莊內所有人都目睹了自家莊主帶著一位傷重的藍衣公子，而一向張弛有度的無塵公子頭一回，在自己家里，有點手忙腳亂。

唔，這是貴人受傷的緣故啊。

待霄閣，無塵臥房。

午后的陽光絲絲縷縷、如同細雨般滴落在眼前這好似夢幻的房子上。

屋內的氣氛，卻是如同緊繃著的一根弦。

“鬼爺爺，怎么樣？”無塵站在床邊，緊張得看著眼前面色嚴肅的老者。

歸以殤此時唇色已經漸漸轉黑，臉色卻是比紙更白，沒有一絲血色。

鬼醫并沒有回答，只是起身從小童手上抱著的檀木醫藥盒子里拿出一個四四方方的碧綠的玉器盒子。

無塵看著鬼醫沉默地打開玉盒，拿出一顆紅色的圓珠大小的藥丸塞入歸以殤口中。

歸以殤已經深度昏迷無法自己咽下去，鬼醫指尖在他脖頸處一順，把藥給歸以殤服下。

鬼醫沉默著做完這一些動作，方才轉身嘆了口氣。

無塵心下一沉。

鬼醫一生醫過無數病患傷者，江湖上盛傳，只有鬼醫不想醫的活人，沒有他醫不活的死人。

無塵也親眼見過他將一個全身經脈盡斷，武功全失，身中劇毒噬魂散的斷息入棺之人治愈，重塑筋骨，還意外提升那人的武功資質。

說他可“活死人，肉白骨”也不為過。

但凡天賦異稟的人都會有些怪異的脾氣和習慣，鬼醫雖時常見死不救，亦正亦邪，但是他的醫學造詣卻是毋庸置疑的。

如今，他卻嘆了口氣。莫非。

“鬼爺爺，他”

“你們都出去吧。”鬼醫卻打斷無塵的話，揮手讓屋內伺候的下人都出去。

無塵意識到事情看來是很嚴重了。

他坐到床邊，握著歸以殤的手。

“月丫頭，六殿下這次的毒老夫也束手無策了！”鬼醫又嘆了口氣，深深地。

“鬼爺爺，你剛剛給六哥服了還息丹，那就說明他還是有救的，對不對？”屋內再也沒有外人，無塵在熟悉的人面前終于卸下偽裝，流露出小女孩這個年紀應有的無助。

“還息丹是您耗費畢生心血的得意之作，得來不易，既然您肯給，那就不是沒得救了，是么？”鬼醫沉默了一瞬，滿頭白發又被揪掉了幾根。

煩吶！

“月丫頭，他中的是炎火之毒，一丈紅的赤蛇劇毒無比，所以他手下也從無活口。就六殿下還有你帶回來的侍衛身上的傷痕來看，此蛇牙齒不同于常，是三角形狀，乃是赤蛇之王。所以江湖人也并不知道那些人身上的傷口是蛇咬的。”

見無塵咬得唇瓣出血而不自知，鬼醫一嘆氣，又不小心抓掉幾根白發。

“也就是說，沒有中過這毒還活著的人，所以也找不到能解這毒的人了？”無塵盯著鬼醫道。

“早年游歷南疆時曾見過此蛇，傳言生死閣閣主心愛之人中過赤火毒，雖然當時并未來得及搶救，但是那家伙醫術不差，毒術也能看得過去，這么多年過去了，想必有了解藥也不一定。”

無塵將歸以殤有些冰冷的手放進被子里蓋好，站起來笑了一笑說，“既然鬼爺爺您都說他醫術不差，能讓您看得過去的毒術，想必生死閣閣主醫毒造詣可與您媲美了。”

鬼醫哼道，“不過是會些旁門左道的法子罷了！”

無塵失笑。

鬼醫性子倨傲，向來特立獨行，何時在醫術方面夸過別人？

論起旁門左道，唔，誰能比得上鬼神不忌的鬼醫呢？

生死閣她是聽說過的，只是與紅塵山莊素無交集。

生死閣在白芨國皇家園林之中，向來多為皇室服務，卻又不同于太醫院。

生死閣并不受制于皇室。

它是特殊的存在，皇室為它提供支持和保護，它為皇室親貴治病。

當然，治不治，閣主擁有絕對的發言權……

無塵抿了抿唇，問鬼醫，“鬼爺爺，六哥還能撐多久？”

鬼醫翹了翹胡子說，“這還息丹可吊著他大半月的命，再加上老夫在旁調理，撐過一個月應當是不成問題。畢竟，你鬼爺爺鬼醫之名可不是浪得虛名的。”

無塵展顏道，“此去白芨，旅途遙遠。我一定帶回生死閣的解藥。六哥就交給您了！”

鬼醫不在意道，“快走吧，快走吧。生死閣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只能看你的造化了。”

無塵挑了挑眉，也不反駁。徑直離開。

鬼醫看著門口無塵離開的方向，又嘆了口氣，“丫頭，是鬼爺爺無能，這次幫不了你了。”

門口倏然探盡一顆俏皮的小腦袋，無塵笑嘻嘻地說，“鬼爺爺，別再嘆氣了，再嘆氣頭頂的頭發就禿嚕嚕啦。”

無塵假裝皺了皺眉頭說，“禿頂的鬼醫可就不風流倜儻啦！”

不等鬼醫發飆，無塵做了個鬼臉，施了輕功一眨眼溜得不見人影。

紅塵山莊內傳來鬼醫中氣十足的怒吼聲，“臭小子！有種別回來。老夫扒了你的皮！”

山莊眾人紛紛失笑，鬼醫他老人家這是又被莊主惹炸毛了呀！

青山在屋檐下獨自嘀咕，“看來貴人的命有救了。”

自家莊主都有心情陪鬼醫斗嘴了。

哪還有半分幽蘭谷中失魂落魄的模樣？

唉！

主子要去辦救命的事兒，他這個管家就只能去看看那要命的事情辦的怎么樣了。

一丈紅這樣的江湖魔頭，想要拿下并不容易。

嗚嗚，管家最命苦呀！

刀風里來，血雨里去。

無塵帶著隨身侍女塵香和塵音，快馬加鞭趕往白芨國，路上遇到歸云風百般阻撓，刺殺不斷，每一次都被無塵輕松解決。

除了那一次在城郊，一時不慎著了道，被紫宸救下。

之后倒是一帆風順，待她們三人到達生死閣山腳下，已經是離開于歸國的十日之后。

中間的無塵，一身月白錦服，腰間束一條白絳腰帶，上系一塊月牙形狀的羊脂白玉，看著便是價值不菲。

滿頭青絲，挽就一根飄帶，瀟灑如玉。他的肌膚美得就像春天里含苞待放的花朵，淡妝濃抹總相宜，秀眉朱唇，鼻尖俏挺，臉上總是掛著似有若無的笑意。

端的是，公子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