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周五到了，上午第一節物理課課間休息，徐曄走到袁苑身邊，問她五一假期要不要一起去游樂場玩——今天是放假前的最后一天了。

“我已經有安排了。”袁苑說道。

聽到袁苑的回答，徐曄一臉失望地離開了。

袁苑沒有心思去體諒他，她正滿懷憧憬地期待著下午能見到吳遠暉同學。她甚至已經想好了，下午把作業寫完了，她就去玄巖找他去。上次在玄巖是他先叫住她的，因此她這次主動去找一下他，她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妥。同學找同學，這不是很正常很自然的么，她心想。

然而隨著接下來高數課期中考試成績的公布，她的心情一下子降到了冰點，一瞬間她對什么都失去了興趣。

這天下午袁苑一直在一號樓自習。其實她并沒有好好地看書，高數作業寫了幾個小時也沒有寫完。大部分時間她都在發呆，她望著窗外枝葉茂密的梧桐，樹上停著好些只麻雀啾啾叫著，她羨慕著它們的無所事事。

“袁苑。”有人輕聲叫她，她回過頭去看，驚訝地看見站在課桌旁邊的吳遠暉。

“你，怎么來了？”

“我，”他望了望四周，教室里還有其他在上自習的人，所以他在她身邊的空位坐了下來，小聲說道，“上次去什剎海的照片洗出來了，我想了想，直接給你送來好了，反正走幾步路就到了。”說完他從包里拿出一個柯達紙袋來，放在袁苑的面前。

袁苑從紙袋子里抽出照片來，一張一張細細地看著。

“你照得真好。”她看著照片里站在石門前的自己，“我很滿意。”她說著微微笑了起來。

“你剛才看起來不是很高興呢？”吳遠暉問道，“有什么不開心的事情嗎？”

“高數的期中考試成績出來了，”袁苑猶豫了一下，決定不對他隱瞞，她苦著臉說道，“陰魂不散的數學！”她長嘆了一口氣，將臉埋在課桌里，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來看著吳遠暉，“我以為上了大學我就不會再為它煩惱了，結果我比在高中時還要煩惱。那個時候好歹還是可控的，現在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吳遠暉默默地看著她不說話。

“以后每周五你給我高數答疑怎么樣？”袁苑突然冒出了這個想法，于是脫口而出，看見他一臉的驚訝，她趕緊擺了擺手，笑著說道，“開玩笑的啦。”

“如果你真的需要，可以。”吳遠暉說道。

“我真的需要，”袁苑說道，“可是我這個人愛面子，不好意思找身邊的人請教，以前我就不愛打擾別人，到了大學就更加了。”她望著吳遠暉，“但是你就不同了，我數學怎么樣，你一直都知道，而且咱們可是老同學，打擾一下也無妨。”

“那我以后周五下班后過來找你。”

“我請你吃晚飯！”袁苑開心地說道。

“我還是吃了飯之后過來找你吧。”吳遠暉說道，“因為有時我不能按時下班。六點半，我會準時在你宿舍樓前等你，如果那個時候我沒來，那么我應該是有事來不了，你就別等我了。”

“好！”袁苑說道，“我一下子感覺我的大學生涯有了希望了！”

她的眼睛閃閃發光，吳遠暉看著她一時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他看向她的書本，問道：“今天有沒有什么問題？”

“挺多的。”袁苑不好意思地看著自己的作業本。

“我看看。”吳遠暉說著，把她的本子拿過來低頭看了起來。

袁苑坐在一旁盯著他看著，這感覺有點似曾相識，她略一回想，昔日一起乘車去省城的記憶便又浮現眼前。

她覺得他的側臉非常好看，他的顴骨微高，臉孔稍顯瘦削，這從正面看來的缺點卻成為側臉的優點——他的側臉線條有棱有角，給人以堅韌執著的印象。她的目光繼而停留在他的眼睛上，她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忍不住抿嘴淺笑。

“你笑什么？”吳遠暉輕聲問道，他微微抬頭，眼睛斜向上方看著她。

袁苑的眼神再次與他的撞在一起，那銳利的目光仿佛將她心底的秘密洞穿，她心里一驚，忙低頭看著手里的高數書。

“沒什么。”她說道。

“難道是我臉上有什么臟東西嗎？”吳遠暉疑惑地伸手在臉上掃了掃。

“不是的。”

“一定有什么事。”

“真的沒有。”

“好吧，”過了好一會兒，袁苑看他依然眉頭微皺迷惑不解的樣子，索性照直說了，“我看你的眼睫毛長得比我的還長，所以忍不住笑了。”

“你——”吳遠暉愣在那里，他沒想到她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一時竟不知該說什么。

“你非要刨根究底的，怪不了我。”袁苑看他那副張目結舌的模樣不覺笑出了聲。

“袁苑，你知道你自己的眼睫毛長得有多長嗎？”吳遠暉表情終于恢復了正常，語氣嚴肅地問她。

“啊？”袁苑意識到他的眼睛正直直地盯著自己眼睛看著，她還從來沒有跟一個男生對視這么久過，而且還是自己心儀的男生，她的心疾速跳動起來，臉頰也感覺滾燙。

“所以，”吳遠暉將目光移開，低頭接著看她的高數作業題，嘴里輕聲說道，“請你說話嚴謹科學一些。”

袁苑則低頭裝作繼續看書，暗自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兩人一時無語，直到吳遠暉用平靜的語氣開始給她講題。

氣氛有了微妙的變化，在本就生機盎然的春日空氣里不知不覺多了令人不安又愉快的成分。

“多虧了你，這下我可以專心過五一了。”袁苑邊將書本文具收到書包里，邊說道，她看了看手表，“快六點半了，咱們去吃飯吧，我請你吃我們學校的五食堂，不要嫌棄啊。”

他們一起出了教學樓，外面依然很明亮，袁苑領著他穿過主樓前的小樹林。

“我很喜歡這片樹林。尤其是現在，這個時間的太陽照著這個時節的樹葉，怎么看怎么喜歡，”袁苑說著說著微笑了起來，“我喜歡北京的春天，很少下雨。”

“是啊，我也是。”吳遠暉抬頭看著那被金色陽光照得碧綠通透的樹葉，笑著回應道，跟袁苑一起回憶起家鄉潮濕煩人的春天。

“你五一去哪里玩啊？”袁苑用不經意的口吻問道。

“我沒什么安排，主要就在學校待著，”吳遠暉答道，“后天可能去新街口轉轉。”

“新街口？”袁苑有點驚訝，“去買衣服？”

“為什么這么問？那里很多賣衣服的嗎？”

“我跟室友們騎車去那里逛過兩次，很多小店，”袁苑說道，“顯然你不是去逛街，你去干嘛？”

“那邊據說文物古跡不少，我去寫生，收集素材。”吳遠暉回答道，"徐悲鴻藝術館也在那一片，時間來得及的話打算去看看。”

“哦？”袁苑說道，她眼睛左右望了望，用盡量隨意自然的語氣說道，“聽起來比逛街好玩，我后天正好閑得沒事做，我能跟你一起去嗎？”

“好啊！”吳遠暉立刻答應道。

他們繼續邊走邊聊，兩個人心里都欣喜不已但是又都盡力不讓自己的情緒表現出來。

經過學術交流廳時，袁苑腳步停了下來，她看著貼在門口告示欄上各式各樣的海報。吳遠暉也饒有興趣地跟她一起看著。

“City of agels。”袁苑說道。

“什么？”

“今晚的電影。”袁苑回答他，“宣傳海報是新葉畫的呢，所以特意過來看看。”

“畫得不錯。”吳遠暉看著海報上的男女主角，他們眼睛閉著，表情溫柔寧靜。

“電影也不錯。”袁苑說道，“聽新葉她們說很好看，我也好想看啊。”她低頭看了看放映日期，“今天最后一天。”

“聽你說得我也想看了。”吳遠暉稍事猶豫，接著用鎮定的語氣說道，“我好久沒看過電影了，要不，我請你看？”他說完忐忑不安地沉默著，等著。

“好啊！”袁苑馬上開心地說道，她感覺自己的反映不夠矜持，于是又說道，“正好明天放假，看電影就當慶祝五一了。而且，作業都做完了！”

吳遠暉去售票處（學術交流廳門口擺著一張桌子，里面坐著一個學生）買了兩張票。票是A4紙打印出來后人工剪好的，宋體字寫著電影名和放映時間，沒有座位號，先到先選。

“七點開演，那我們得趕緊去吃飯了！”袁苑接過電影票看了看，向吳遠暉說道，說完她朝教學區外快步走去，吳遠暉隨著她一道加快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