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遠暉領著袁苑往荷花市場方向走去，這里沒有高大的現代建筑，全是舊時的老建筑，走在路上，仿佛時光倒流了好些年。

“荷花市場？”袁苑望著高高牌樓上四個大字，問道，“這里是賣荷花的嗎？”

“夏天也許有賣吧，”吳遠暉笑著回答她，“這里是老北京消夏的地方，原來應該有賣點心涼粉什么的，據說還有演出，不過聽說現在已經不這樣了。”

袁苑隨著他穿過牌樓，向著湖邊慢走。

“這里景色好美，到處都古色古香的。”袁苑邊走邊好奇地東張西望，“夏天來一定更好玩。”

兩人站在湖邊停住，一齊向水面望去。岸邊楊柳依依，桃花盛開。

袁苑望著眼前天藍水碧的美景，吳遠暉則悄悄望著袁苑。“人面桃花相映紅”這句詩自然而然地出現在他的腦海里，這句詩很美，可是這首詩很悲傷，他剛一開懷，心中便又覺得凝重起來。

其實今天吳遠暉第一眼看到袁苑時，除了高興，還有一絲惶恐，袁苑不會知道，今天她精心挑選的這條裙子曾經給他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象。一路上兩人之間的氣氛越來越好，可是這條裙子卻總是在令他的思緒游離，讓他想起他不愿意想起的人，以及不愿意面對的局面。而袁苑與他的對話，也一再提醒著他，他們過去多么地缺乏了解多么地生疏，此時此刻的兩人正處于慢慢熟悉的階段，任何操之過急的做法，都難說會引發什么后果。吳遠暉想到這里，不禁前所未有地痛恨自己的無助與無能。

年少時的愛意大凡都是這樣，藏在心中，無比的珍貴，卻又無比的卑微，及其渴望擁有，卻又極其恐懼失去，因為一旦袒露心跡便有連做朋友也再無機會的危險。于是乎，眾人眼里灑脫而自我的吳遠暉，變得如此地畏首畏尾，在大家看來如此聰明的吳遠暉，竟然不能參透袁苑的一點點心思。但凡他多一點點對女孩子的了解，多一點點戀愛的經驗，他就能明白，他已經勝券在握，只差把自己的心聲說與袁苑聽了。

“我給你照張相吧。”吳遠暉從包里拿出相機。

“你還帶了相機？”袁苑有點吃驚，雖然她不太懂，但是也能看出來他手里拿著的相機非常高檔。

“這是程工借給我用的。”吳遠暉說道，“他說學建筑的人出來寫生最好帶上相機。”

“這個程工人真好。”

“是的，他對我非常照顧，我跟著他學會了很多東西。”

吳遠暉取好了景，正當他要按下快門時，袁苑叫住了他：“等等，先別拍，”她說道，“我們還是找人給我們拍張合影吧，你的膠卷還得留著拍其它的東西呢，別浪費。”說完，她將從她身邊經過的一個行人叫住，請他給他們拍照。

吳遠暉將相機交給這位熱心的路人，跟他講解了用法后，向袁苑走去。他站在她的身邊，跟著她一起對著鏡頭露出笑容。

“我們先去恭王府吧。”謝過替他們照相的人以后，吳遠暉對袁苑說道。

“好。”袁苑應道，“恭王府是什么來頭？”她接著問道。

“它最出名的地方在于它曾經是和珅的府邸，據說里面有很多講究和典故，非常有趣。”吳遠暉回答道，“我今天寫生的任務，主要就靠它來完成了。”

“那我們趕快走吧。”袁苑聽他這么一說，立刻催促起來。

“沒想到你還是個急脾氣。”吳遠暉說道。

“一般情況下，我都不著急。”袁苑辯解道，“我是怕你不夠時間完成任務。”

進了恭王府，吳遠暉帶著袁苑悄悄地跟在一個旅行團的后面。導游解說得有聲有色，兩人聽得有滋有味。

他們隨著旅行團走了一圈，將園中各種典故都詳聽了一遍，之后兩人留在萃錦園里慢慢游賞。

“這里比故宮的后花園還要好看。”袁苑贊道。

“是啊，因為和珅不但是個大貪官，同時還是一個非常有品位的大學者。資金和設計水準都有絕對保障，出來的成果當然一流。”吳遠暉說著，從包里拿出了速寫本和鋼筆。

他們站在荷花湖邊，與他們目光相對著的棣華軒緊連著臨水長廊，觀景角度再好也不過了。

“你居然畫得這么好！”袁苑站在一旁看著他，不覺驚訝極了。他畫得非常快，落筆干脆利落，筆畫很簡練，但是建筑的特點卻都體現了出來，而且棣華軒周邊的風景只通過寥寥數筆，便將氛圍也勾畫了出來。

“我畫得其實很一般。我本來是一竅不通的，上了大學后，時間基本上都用來學畫畫了。”吳遠暉邊畫邊回答道，“有時我真的很后悔學了這個專業，這個專業需要的天賦我有的不多，我感覺自己已經不像個理科生了。”說到這里，他又補了一句，“我們兩個如果能把專業換一下，倒是合適得很，我記得你畫畫畫得很好。”

“你太高估我了，”袁苑說道，“你來學我的專業肯定沒有問題，我卻未必勝任你的專業。而且，我畫畫非常一般，也就是看了幾本漫畫書，照著描一描而已。”她停了一下，又問道，“你為什么說我畫得好？你又沒見過。”

“哦，”吳遠暉頓了一下，手里的筆也停了下來，他將手中的畫與實景比對了一下，接著又畫了起來，同時說道，“我聽別的同學說的，他們跟你初中也是同學。”

“他們凈胡說，我真是服了他們了。”

他們走走畫畫聊聊天，慢慢走到了蝠池附近，院子里的榆錢樹綠得正好，陽光從樹葉間照射下來，光影落在池水上，水波明暗相間。袁苑覺得有些累了，找了池邊一塊石頭坐下歇息。

吳遠暉沒有休息，他仍在不停地將他感興趣的東西畫下來，而且他也不希望讓袁苑等他太久，讓她玩得開心才是最重要的。事務所最近接了一個私家園林的案子，客戶希望達到中西合璧的效果，因此程工布置給他的任務多與這個案子有關，收集素材便是其中任務之一。

吳遠暉畫完了安善堂，回來找袁苑。他看見了坐在榆錢樹下的袁苑，她正抬頭望向綠葉間，他不由得停在原地不動，靜靜地看著她。從他這里看過去，身著紅裙的袁苑被綠葉襯托著，影子倒映在清靈婉碧的池水中，水中的錦鯉攪皺了池水，水波一圈一圈地蕩漾開去，遠處紅墻青瓦的棣華軒掩映在綠樹叢中。這一刻，這美好的景致深深地刻畫在他的記憶里，每個細節都如此鮮明，他拿出筆來，將袁苑仔仔細細地畫在紙上，將他眼中看到的這一切都付諸筆端。

兩人從萃錦園出來，再次經過花園的漢白玉拱形石門時，吳遠暉停下來細細地觀賞。袁苑喜歡門上的雕飾，反反復復地看。

“袁苑，看我這里。”吳遠暉手持相機選好了角度，對她說道。

袁苑轉過身來看他，從取景器里看到的畫面正好，吳遠暉按下了快門。

“呀，你少給我拍照片，留著拍更重要的東西吧。”

“要想把這個石門的細節畫下來實在太費勁了，”吳遠暉說道，“拍下來洗出照片來比較好。我這里還有一個備用膠卷，你別擔心。”他忍住沒有說下面這句話——“畫面里有你，石門便更美了。”

袁苑如此體貼，令他心生難過。之前他從售票處回來，把門票學生證遞給袁苑時，她非要堅持把錢給他，如果不是他一句“這樣很難看”，袁苑估計會一直把錢往他的手里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