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9月。
大雨傾盆。
羅蘭·泰勒瞇著眼往擋風玻璃外看去,一波水浪重重拍打著車窗。她把雨刮開到高速擋,雙手緊握著方向盤。她飛快地瞟了一眼后視鏡,注意到后面的一輛車。那車時而加速向前,時而降速落到后面,然后再次加速向前。
一瞬間,她緊張得全身肌肉都緊繃了:“我們后面那個司機好像在趕時間。”
她父親從座位上傾身向前,往后視鏡里看:“這么橫沖直撞的,是不是喝醉了?”
“在這種天氣還這樣開車,真是瘋了。我讓他超到前面去吧。”她把捷豹車降速,然后靠邊停下。
那貨車飛速開過,激起一大波水浪潑到車身上。
她父親往車窗外看去:“天呀,他簡直要飛起來了。”
貨車的尾燈一閃,旋即消失在前方的夜色里。
羅蘭往后視鏡里瞟了瞟,把車開回路上,握著方向盤的手放松了:“這下好了。”
父親重新在皮革座椅上坐好,伸展了一下雙腿:“你去不去下周律師協會的晚宴?”
上帝啊,那個晚宴。為了那個晚宴,她可是專門買了條昂貴的海軍藍與白色相間的名牌長裙,甚至還半開玩笑地考慮過為了一個紐約檢察官,把頭發剪得更高貴優雅一些。
“我得看看我的日程安排。”
“這可不行。我希望你參加那個晚宴,羅蘭。這可是讓我展示你的好機會,跟別人吹牛皮的好時機。”
她忍不住笑了:“好吧,爸爸,那好吧。”
“還有,別忘了帶個約會對象來保護你,我可不想讓一群臟兮兮醉醺醺的律師的咸豬手在舞池中碰你。哦,順便說一句,聽說埃里克回到鎮上了。”
想起多年前的周年晚宴,她的笑容逐漸消失了。她絕不會忘記那天晚上的任何一個細節——埃里克如何把她抱在懷中,她如何心甘情愿地讓他的吞噬她的嘴唇,然后抽離而她卻渴望著更多……
“還有什么其他關于他的消息嗎?”她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沒什么,我都記不得是在哪兒聽到這消息的了。我還以為你不想提起布倫南呢。”
“我是不想,只是想知道他什么時候回來而已。”
她父親的下巴緊繃。“不知道。”聲音也變得生硬,“只是聽說他回來了。”
在他們戀愛期間,埃里克曾一度懇求她跟他一起去佛羅里達,開始新的生活,可她沒有勇氣離開父親,離開她的工作。四年后,她接到了職業生涯中最重要的案子——起訴紐約黑幫的老大,基諾·瓦爾迪納。她的父親十年前也起訴過他,但這次不一樣了,這次她絕不會讓基諾·瓦爾迪納繼續逍遙法外。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照亮了濕淋淋的路,羅蘭看見了開往海德公園的出口標志。
引擎尖銳的聲音在后方鳴起。
她轉頭往后看了看:“老天,又是那輛貨車。”她打開轉向燈,開上出口匝道,又看向后視鏡。
貨車車燈左搖右晃。
她不由脊背發涼,抓緊了方向盤。
“我要報警。”她父親從手套箱里拿起手機后開機,“該死的,沒有信號。”
“再試一試。”
貨車司機加大了油門。
已經看得見其巨大堅硬的保險杠了。
太近了,太近了。
金屬相撞,不斷摩擦著保險杠。
貨車頂著捷豹往前走。
另一條道上的遠光燈使羅蘭睜不開眼。
她使勁眨了眨眼睛,轉過頭。
那貨車猛撞他們的車尾,金屬被撞裂,破碎的后車窗也散落到了后座上。安全帶斷了,啪嗒一聲劃過羅蘭的肩膀。她的腦袋撞在座位的頭靠上,又被甩向前面:“誒呦!我的老天!”
手機從她父親的手中飛了出去:“什么……”
“爸!”
捷豹車像個彈珠一般,被彈弓彈落到濕滑的路上。
羅蘭猛踩剎車。
車子旋轉了半個圈,失去了控制,一波大水浪沖上車頂。
她父親雙手抓住了儀表盤:“樹!”
她用盡全力把方向盤往左轉。
樹木的碎片四處飛裂,金屬也被撞變形了,發出刺耳的巨響。安全氣囊像個拳頭,給了羅蘭狠狠一擊,她的腦袋撞到了側窗上。她猛烈地錘打著車窗,可是每一個動作都使她的頭頸疼痛難忍。她的鼻孔里滿是煙霧,以及似甜似臭、令人作嘔的汽油味,她已是暈頭轉向。
羅蘭聽見了自己含混不清的無力哭叫:“爸爸!”直到她慢慢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