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2章

“看起來,謀殺是我們最好的選擇。”索菲亞·曼奇尼推開她盤里一口沒動的意面。占據她腦袋的是謀殺,而不是意面醬。“這件事我在心里琢磨上百遍了,安吉羅。我們一定得把它加到我們的單子上。”

她的哥哥緩緩嘆了口氣,揉了揉眼睛。“謀殺這事太復雜了,需要不斷關注太多的細枝末節,你知道那會讓我吃不消的。”

“我會和你一起面對的。”索菲亞伸出手捏了捏他的手,“要是你不能重回警隊,那這就是你最好的選擇。在你接手以前,細節上的事可以交給我。沒有人會察覺的。”

“你成行動指揮了?那這樣我算什么?裝門面而已嗎?”他一推桌子,椅子向后退去,滿臉挫敗。

索菲亞往她自己的杯子里又倒了些基安蒂紅葡萄酒,然后又滿上她哥哥的杯子。“別把自己說的那么沒用。戰前,你是個很棒的警察,小意大利區每個人都知道。”她抿了口酒,迅速地把杯子放回桌上。酒嘗起來發苦,不過她知道,那只是因為啃噬著她的憂慮在作怪,讓這瓶好酒變了味。“你的傷都要怪納粹,不怪你。但你要是不坐下來,認真點,幫忙想辦法讓我們走出困境,那就要怪你了。”

她等著他在對面再次平靜下來。他喝光杯里的酒,又倒了一杯。顯然,他和她一樣憂心。安吉羅并不酗酒,但是他正處在困境之中——要是他們在接下來的十二個小時里拿不出一個計劃,他就會失去這世上他在乎的一切。

“再跟我說說,我們目前都有什么項目,索菲亞。”

“偷竊,入室行竊,勒索——平常的那些。但要是我們把謀殺丟進去,我想,我們會名聲大噪的。”她對上他的眼神,眨了眨眼,“不管怎么說,這會給大家一些談資。”

她試著幽默一番,安吉羅卻沒有回應。她對面的這個嚴肅、悲傷的男人和從前相比判若兩人,他曾是個年輕、快樂、自信的人。五年前,他遠赴海外去為盟軍作戰。如今回到家已經四個月了,他一直在與損傷了他短時記憶及細節記憶能力的頭部創傷作斗爭。

他離開的時候是個已婚男子,有位美麗、年輕、懷著身孕的妻子,他愛她愛的喪失理智,結果回家時卻成了鰥夫。

而安吉羅僅剩的,他現在也可能會失去。十二小時之后他們要出庭面對他的姻親們,與之爭奪他兒子的監護權。他需要對自己的新生活有個規劃,好讓法官滿意,允許盧西亞諾繼續留在他們家里。

“面對現實吧,索菲亞,巴卡維特一家永遠比我們有錢有勢得多。”

安吉羅眼中溢滿了淚水。

索菲亞則是怒火中燒。

她抓住她哥哥的手臂,渴望把他從悲傷的狀態中搖醒。他的無助比她自己的怒火更嚇了她一跳。

“聽我說,安吉羅。確實,夏洛特的家人有錢有勢,可以輕而易舉地威脅我們,但我們可以給盧西亞諾他需要的所有關愛和付出。他是你兒子,安吉羅,他需要你為他去爭取。”

她屏住呼吸,等著他的回答。一滴淚水劃過他的面頰。

“你只是需要些時間來做準備,好重回警界。”她接著說,“在那之前,你可以先做這個。我們能做到的。”

“好吧,索菲亞,你贏了。”安吉羅挺起胸膛,“為了讓盧西亞諾留在我們家,我什么都會去做。”

他倒滿酒杯舉起來。

索菲亞笑了,也舉起她的酒杯。

“敬家人[1]。”他們齊聲說道。為了家人。

“這一路上你會一直陪著我嗎?”

她點頭。“一如既往,安吉羅。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或者——”她的精神頭恢復了,忍不住要逗逗他,“比你快一步。”

“按你的計劃,巴卡維特家永遠不會得到我兒子的監護權?”

“他們要想得到,得從我的尸體上跨過去。”

“希望不必到那一步。”他露出微笑,讓她想起戰前那個無憂無慮的,她一直當作最好朋友的哥哥。“讓我再從頭到尾聽一遍你的計劃。”他伸手拿過筆記本和鉛筆,“你說,我記。”

索菲亞笑了起來:“你知道的,安吉羅,這個謀殺生意實際上可能會很好玩,要是我們做得好的話。”

***

“全體起立,馬賽厄斯·赫爾曼法官到。”

索菲亞同法庭里的其他五個人站了起來。法官作秀似地整理了下法袍,然后才坐到他的座位上。這期間,索菲亞用余光觀察著巴卡維特夫婦。他們的舉止看起來十分冷靜,這令她最后一根神經都快要繃斷了。她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法官席位上方杜魯門總統的肖像上。她必須保持理智。

畢竟,這是場戰爭。

法官瀏覽筆記的時候,她打量著她哥哥。安吉羅的灰色西裝從他肩膀上垂了下來,讓他看起來稍稍有些邋遢。為什么在家里的時候她沒注意到?

索菲亞希望安吉羅在戰爭中受的傷是肉眼可見的,她已經不是第一次這么想了。腿腳不便會更容易被理解。但他傷的是心智,不是腿腳。這個眼睛底下掛著黑眼圈,一直在擔憂的男人,一點也不像她那個珍珠港事件后應征入伍的健康而又精力充沛的哥哥。

該死的希特勒,他的瘋狂把安吉羅害成這樣;該死的巴卡維特一家,現在還想繼續傷害他。索菲亞攥緊了拳頭,迫使自己專心去聽法官向巴卡維特夫婦發問。

“你對監護權提出了書面請求,認為你的孫子盧西亞諾如果繼續留在他父親身邊,會面臨受到人身傷害的危險。”法官透過眼鏡打量著查爾斯·巴卡維特——夏洛特的父親。“這孩子受過傷嗎?目前為止,我沒有看見任何證據顯示他受過傷害。”

“恕我冒昧,法官閣下。”巴卡維特先生站起來,等法官點頭,準許他繼續發言,“我們管我們孫子叫盧卡斯,不叫他的意大利別名。”

索菲亞咬緊了牙關。去他的別名!裝在她手袋里的出生證明上就寫著盧西亞諾·安吉羅·曼奇尼。

“我們相信,如果盧卡斯繼續留在那房子里,每時每刻都會有危險。他的父親不具備照顧兒童的能力,實際上,我們認為曼奇尼先生要是到心理機構接受住院治療會獲益匪淺。此外,那家里僅剩的其他兩個成年人是曼奇尼先生的老處女妹妹和他年老體衰的祖父,我們不認為他們中任何一位有能力真正照顧好我們的孫子。”

老處女?又不是她的錯,錯在她未婚夫,安東尼奧·古奇奧。他在巴黎遇見了一個對他拋盡媚眼的女人,于是娶了她,然后在語音信箱里留了條消息就拋棄了索菲亞。是,她是二十三歲還沒結婚,但過去五年里夠格娶她的男士實在不多。

爺爺年老體衰?笑話。爺爺善良、溫柔、慷慨、慈愛,爺爺要是一把刀,他銳利得都能讓查爾斯·巴卡維特割傷自己。

“巴卡維特先生,法庭對你痛失愛女夏洛特深表同情。”法官說,“但是,除非你能提供確鑿的證據證明你的孫子無法得到照料,否則我就只能駁回你的請求。”

“他們家里沒有任何生活來源。盧卡斯的父親身體不好,不能工作,而曼奇尼小姐剛辭掉她上一份工作。”查爾斯·巴卡維特轉頭看著索菲亞。

她張嘴想回應他的挑釁,但是從眼角的余光里,她看到安吉羅搖了搖頭。他太了解她了。她差點上了巴卡維特的當。她本能地想為自己辯解,說清楚自己之所以離職,完全是因為這樣一來,一位退伍的老兵就可以重新獲得這份職位。但她只能相信法官已經知道這點了。她可不是近來唯一離職的女性。她抿緊嘴唇,她要保持沉默,至少是現在。

夏洛特的父親再次對著赫爾曼法官發言:“我和我妻子最擔心的是曼奇尼家可疑的周邊環境。鑒于他們沒有收入,成年人心理不夠健康,周邊環境不安全,我們覺得盧卡斯應該由我們家撫養,他的母親也會希望他在我們這兒長大的。”

索菲亞躥了起來。夏洛特最不希望撫養她兒子成長的人就是她勢利、冷漠、虛偽的父母。

“法官閣下,恕我冒昧——”

“坐下,年輕小姐。等到我向你發問再說。”

索菲亞坐了下來,她的心沉了下去。她避開她哥哥的目光,臉頰開始發燙,對法官的權力的尊重讓她把話咽了回去。

“除非我發問,在座的各位一句話都別說。明白了嗎?”他挨個看了看每個人,等著看誰反對,不過沒人敢這么做。“這是監護權案件,不是刑事案件,我們就不必搞得那么戲劇化了。即便如此,有一個男孩的未來懸而未決,因此這場訴訟仍十分重要。”

墻上的掛鐘平穩地滴答作響,那也是唯一敢違抗法官肅靜命令的聲響。

赫爾曼法官向面前的案卷材料俯下身去,一邊讀一邊做筆記。過了很長時間,他才抬起眼睛,目光掃過法庭,默不作聲地估量著對盧西亞諾的監護權提出主張的兩家人。

盧西亞諾,索菲亞的心里滿是那個孩子,她愛他就像愛自己的兒子。從他母親去世的那一天開始,她就毫無保留地用全部生命去撫養他了。

“得出結論之前,我有幾個問題要問。”法官的聲音打破了沉默。“曼奇尼先生。”他抬起手,直視著索菲亞,“我只是在問曼奇尼先生。關于你的傷,請回答我幾個問題。”

安吉羅站起來。“我會盡力而為,法官閣下。”

索菲亞滿心驕傲。安吉羅此時沉著而高貴地站在庭前,巴卡維特夫婦可得好好學學。

“我了解到你在歐洲受了傷。”法官發問。

安吉羅點頭。

“你能簡要地告訴我,你傷得有多重嗎?”

“閣下,就身體上的傷而言,我恢復得很好。”安吉羅說,他的聲音平穩有力,“但是,我的頭部在我的飛機被擊毀時受了傷,因此我的短時記憶嚴重受損。當時納粹占領了斯堪的納維亞絕大部分地區,我們必須想辦法回到英國,才有條件接受治療。”

“毋庸置疑,這是一段令人肅然起敬的經歷。”赫爾曼法官環抱雙臂,向后靠在椅子上,“請繼續。”

“不幸的是,因為一側手臂骨折,我不能再勝任前線戰斗的工作,我的指揮官將我指派到后勤崗位上。”

“你頭部也受傷了,他還讓你繼續工作嗎?”赫爾曼法官揚起了眉毛。

“我們當時急缺人手,就算我一側胳膊不能動了也能做好些事情。還有,閣下,那時候我們還不完全清楚我頭部創傷的嚴重程度。您看,在認知過程中我沒有任何問題。”安吉羅解釋道,“但我確實在牢記細節方面有困難。別人對我說的話,大概有百分之五十在我聽到的第一時間就忘記了。”

“你沒有任何暴力情節?”

“沒有,閣下。”

“你能記得清你已故的妻子嗎?”

“我們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我都記得,閣下。”安吉羅的聲音因為情緒的起伏而粗重起來。

眼淚刺痛了索菲亞的雙眼。

“你能夠駕駛車輛,自行安全行事,不會給任何人造成威脅。是否正確?”

“是的,閣下。”

赫爾曼法官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睛。

希望在索菲亞心里翻騰。拜托,拜托,拜托,她祈禱,拜托讓這個人做出正確的決定吧。圣凱瑟琳的修女們不會贊許這樣的禱告的,但這是索菲亞做過的最由衷的祈禱了。

法庭里一片沉寂。索菲亞努力讓自己坐著不動。她很想望過去瞧瞧,在法官仔細思考時盧西亞諾的外祖父母是什么反應,但她強迫自己盯著正前方。

她哥哥冷靜地站著,等著法官的下一個問題。她欽佩他鎮定的表現。毫無疑問,控制住情緒的能力是他從警隊訓練中得來的一部分,也可能是來自軍隊的訓練。不過她知道,他和她一樣緊張。

那位法官閣下還要花多久翻案卷筆記?他清了清嗓子,索菲亞嚇得魂都要飛了。

“清場。”他吩咐法警。“曼奇尼先生,請你坐下。關于你提交的商業計劃,我想多問你幾個問題。”

查爾斯·巴卡維特——索菲亞高興地注意到——臉都漲紫了。“閣下,我想聽聽曼奇尼先生提出的風險項目的內容。”

“來判斷曼奇尼先生的計劃是否令人滿意的不是你。在我重新傳喚之前,請在走廊等候。”

索菲亞站起來,從她旁邊的座位上撈起手袋和手套。

“曼奇尼小姐,請和你哥哥一起留在席位上。”

“是,閣下。”從余光里,索菲亞看到巴卡維特夫婦跟著法警離開了法庭。

是,盧西亞諾的外祖父既有權勢又富有,在哈里遜高地有不可名狀的影響力。但他在小意大利區沒有感情深厚、忠誠持久的家人朋友,可憐的家伙。也許他沒有意識到,如果他真的成功地把盧西亞諾從他們家帶走,那么他孫子就會失去充滿愛意、有益于成長的環境以及豐富的文化遺產了。

而且,也許他已經失去了——那正是為什么她不想讓他們贏的原因。

***

漫長的二十分鐘和艱難的二十個問題之后,赫爾曼法官要求巴卡維特夫婦回到法庭。等他們落了座,他才開口:“關于盧西亞諾·曼奇尼的監護權我已經做出了初步的決定。”

索菲亞伸過手去緊緊握住安吉羅的手。她的心臟狂跳。她深吸一口氣。

“我承認就書面材料來看,巴卡維特夫婦無疑處于能給盧西亞諾最好的成長條件的位置。”

就書面材料來看。聽起來有希望。她呼出一口氣。

“今天上午,在真正與此案雙方當事人會面之前,我曾傾向……”

曾,曾,曾。曾傾向。索菲亞心中滿懷希望。

“……將監護權交給外祖父母。但是,在同曼奇尼先生會面后,我無法質疑他對他兒子的最大利益所做的毫無保留的付出。雖然我也確實對曼奇尼先生的身體狀況抱有疑問,且感到擔憂,但我認為,我們所有的退伍軍人都應當有足夠的機會來調整自己以重新適應平民生活。他們為他們的國家服務而受到的任何創傷,都不應該使他們因此受到責難。”

法官久久地打量著在場的每個人。他的目光停留在查爾斯·巴卡維特身上,索菲亞擺出挖苦的神情注意到,他甚至沒有表現出足夠的禮貌。她覺得這是個好兆頭。

“因此,我建議盧西亞諾在接下來的三十天內,于有條件的前提下留在他父親的家中,所有條件如下。”

所有條件。索菲亞飛快地斜瞥了一眼安吉羅,但她看不懂他的表情。

“我的第一個條件,曼奇尼小姐繼續留在家中,與她的兄長共同承擔家長的全部職責。”他直視著索菲亞,“你愿意承擔這項責任嗎,曼奇尼小姐?”

“全心全意,法官閣下。”

“第二個條件,法庭將指派一位社工,費瑟斯通小姐。”他向坐在法庭后面的一位女性示意,“她將根據她的時間表,在合適的時候拜訪,察看那位小伙子的情況。我將持續從她的報告中了解關于盧西亞諾的福利情況。清楚了嗎?”

安吉羅立即表示他清楚了。

“我的第三個條件,曼奇尼先生每隔一天就要去拜訪他的醫生,做心理測試。我希望這些測試結果在我們下次會面時能交上來。你同意這個條件嗎,曼奇尼先生?”

安吉羅再次點頭:“同意,閣下。”

“好。我的最后一個條件,三十天后我們再次會面的時候,曼奇尼先生,你和你妹妹要提供切實證據證明你們的商業項目進展順利。特別是,我想看到工作日志、客戶名單、一套賬簿以及每周有一百美元的收入。”

索菲亞心里一沉。他們每周都要賺進一張百元大鈔?他們只有三十天的時間去開辦一家私家偵探所?去建立一份客戶名單?去解決一樁案子?她咬住嘴唇。

“那時候我就能更好地判斷你們賺取持續性收入的潛力了。”他低頭看了兄妹倆好一會兒,“你們肩上擔著證明你們能負擔得起盧西亞諾的擔子。如果到時候我不滿意,無論我對你們個人的悲痛感到多抱歉,我都要命你們將監護權轉移給巴卡維特夫婦。我所說的,你們都完全明白了嗎?”

安吉羅表示明白,索菲亞也點了點頭。三十天,時間不夠,但也只能如此。

注釋:

[1]原文Alla famiglia,意大利語。

主站蜘蛛池模板: 太仆寺旗| 丰都县| 土默特左旗| 牙克石市| 清徐县| 南丰县| 阿克| 铜梁县| 昌黎县| 亳州市| 金昌市| 湛江市| 昌都县| 东港市| 洛阳市| 南丹县| 通江县| 蓝田县| 新疆| 新乡县| 维西| 顺平县| 三门县| 棋牌| 榆树市| 增城市| 昭平县| 淄博市| 永靖县| 清水县| 淳化县| 泾阳县| 宜州市| 青田县| 会东县| 吴川市| 长岭县| 德江县| 静海县| 搜索| 公安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