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斯通對胡佛的青睞有加,當然也帶有一定的偶然性:斯通對司法部進行抨擊的時間雖然很長了,但他對司法部包括其下屬的調查局的運作,還缺乏足夠的了解。到底哪些人應該留下,哪些人應該滾蛋,他心中沒有把握,便去找商業部部長赫伯特·胡佛等其他內閣成員商量。由于商業部部長助理、前調查局特工勞倫斯·里奇素與埃德加·胡佛交好,聽說調查局正在物色新任局長,便向赫伯特·胡佛這位未來的總統作了推薦。而商業部部長對司法部里那位能干的同姓小伙子也素有耳聞,遂向斯通作了大力推薦。不過,埃德加所得到的職務并不是永久性的,所以他的晉升并沒有公開見報。斯通有言在先:“在我找到適合此職務的人選以前,我準備親自抓一抓調查局的工作。”因此,埃德加必須使出渾身解數,好好地做出一番成績,使斯通這位新老板相信,他正是適合此職務的最佳人選。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1924年5月10日胡佛上任時,調查局可謂滿目瘡痍。有人甚至議論說要想使其擺脫慘淡經營的局面,應將其職能劃歸特工局,將司法部就此逐出偵探界。在帕爾默時期,胡佛的新任上司、司法部部長哈蘭·斯通始終堅決抨擊調查局打擊和迫害異己的行動。1921年,他加入了反對司法部從事非法活動的抗議委員會,并呼吁國會對調查局實施調查。盡管如此,斯通仍篤信調查局是“一個必要的執法工具”。不管怎樣,這都只是一種微弱的認可。
按照斯通對調查局之言行所持的眾人皆知的態度,胡佛的日子不可能過得太舒心。如果說斯通并不想廢除調查局,那么他就是要使之在一個與以往截然不同的基礎上繼續存在下去,斯通制定了一套嚴格的方針和路線作為改組的法則。他指示胡佛限制調查局的活動范圍,該局“僅限于遵照我和一名常務助理部長的指示來調查違法行動”。他還命令胡佛裁員,調開“那些不勝任和靠不住的人”。后來,他又主張只聘用“品行端正、能干的人,優先錄用受過法律知識培訓的人”。將調查局的業務范圍嚴格限制在“調查違法行為”之內,這就意味著撤銷情報處并終結對政治信仰及同類案件的調查。為確保不產生誤解,斯通一再指出:“調查局不干預個人的政治見解和其他形式的個人言論。它只干預美國法律明文禁止的行為。”
為此,胡佛宣布了關于對激進分子問題不染指的新政策:“我局不調查無損于聯邦形象的事件。沒有一個政府會禁止娛樂性的激進思想。我們不浪費時間搜集我們不能利用的情報?!焙疬€說他不會公開口頭反共,因為假如他“一旦發表演說,范圍擴及‘紅色威脅’,那么,局里的特工們自然就會對此暗示心領神會,開始四處搜尋激進分子”。斯通的方針有效地遏止了胡佛的國內監控活動。直至1936年,富蘭克林·D.羅斯福才下令恢復此類活動。
1924年,美國公民自由協會會長羅杰·鮑德溫走訪了胡佛和斯通,以確認激進案件調查處的取消。同胡佛談話之后,鮑德溫在美國公民自由協會文件上寫道:“我們對胡佛所持態度的估計是錯誤的。這種估計來源于上屆政府執政時調查局工作上的某些過失,而此間胡佛扮演的無疑是個身不由己的角色。他對我談及的調查局管理工作的細節和變化均表明,調查局的所做所為符合我們任何人所提的每條建議的要求,這些建議正在按照斯通已宣布的方針政策付諸實施。”鮑德溫為胡佛勾勒出的公民自由意志論者的肖像引起了斯通的興致。他致函胡佛說:“這是一種令人尷尬的贊譽,但我們不得不像忍受燥熱氣候一般忍受它。”
20世紀20年代,胡佛給美國公民自由協會會員留下的良好印象持續了多年。在他后來的政治生涯中,每當他受到民權自由意志論者甚至是美國公民自由協會會員的抨擊時,他都可以仰仗如羅·鮑德溫和莫里斯·厄恩斯那樣的美國公民自由協會中的名人的支持。
如果說美國公民自由協會對調查局放棄反激進活動感到欣慰的話,那么主張反共的院外活動集團則絕無同感。在此后的12年內,反共分子曾徒勞地請求白宮、司法部部長及調查局局長恢復情報處的活動。事實上,恢復調查局的反共活動是私人院外活動集團此后12年內的最高目標。
讓聯邦調查局改頭換面
1924年春,胡佛接管調查局時,柯立芝總統的“大清倉”行動正在各級政府機關中進行。哈定總統當政時期的官員深受蒂波脫多姆丑聞(1924年,蒙大拿州參議員波頓·K.惠勒控告司法部長哈利·多爾蒂阻撓對內務部長阿爾伯特·B.佛爾在懷俄明州蒂波脫多姆出售海軍戰備用油一事的調查。為了報復,多爾蒂讓彭斯派調查局的偵探到蒙大拿州收集有關惠勒的罪證,以使其名譽掃地。司法部根據調查局的調查結果起草了一份失之草率的起訴書,控告惠勒在聯邦機構面前代表一個當事人行事,這是違犯聯邦法令的)中表現出來的那種商業與政治間的骯臟關系的腐蝕。他們均被取代,換上了一批風頭十足而又不善弄權的人物。哈蘭·F.斯通便是深得柯立芝政府青睞的官員代表。但新一代官員中一掃政客劣習,持科學態度的領導人的杰出典范當推“另一個胡佛”——在上屆政府中就任商業部長的赫伯特·C.胡佛。此人集商業與政治才華于一身,是一尊銳意進取、思想開明的偶像(兩位胡佛并無血緣關系)。
事實上,赫伯特·胡佛的開拓思想成為胡佛此后九年中治理調查局的指導方針。赫伯特·胡佛在管理戰時食品及戰后歐洲賑濟事務中的杰出工作被傳為佳話,因此1924年的赫伯特在人們心中聲望極高。他以偉大的工程設計師而名噪一時。他倡導的科學編制管理法使全體現代管理家趨之若鶩。緊步赫伯特·胡佛后塵的精明的為官者,如J.埃德加·胡佛企望著與之共受“偉大的工程設計師”的聲望。由于采納了這種思想,J.埃德加·胡佛作為善于用科學之道解決政府遺留問題的新型領導入之一脫穎而出。在20世紀,胡佛將此方法成功地引入警務工作。這種成功不僅影響著其余生的領導方法,而且使其成為科學執法之真諦的導師和象征。
埃德加·胡佛的升遷深得報界擁戴,因為其教養、智慧、記憶力甚至連其打高爾夫球都被視為改良運動的標志,他被認為是熱衷于組織管理、效率和控制等問題的銳意進取的事業領導人。改良運動的特征就是兩大政黨和商業界都期待研究社會浪費和低效率等問題的解決方法。埃德加·胡佛在處理調查局組織機構和規章紀律方面的現存問題上,所表現出的道義上的熱情僅僅是他效法那些在本世紀初才躋身政府中的具有改良思想的政府官員的一個例子。在很大程度上,這些人背景相同。他們都是倍受圍攻的中產階級的后裔,他們都年富力強、頗有教養,他們通常來自那些試圖找回已失落在都市化和工業化進程中的公民純潔性的老式家庭。
改良運動為胡佛樹立了一個明確的學習楷模,使他少走了彎路。改良運動自詡“一劑根治陳腐的昏庸政客的解藥”。威廉·彭斯是無以復加的反面形象。對胡佛之了解根本談不上透徹的記者們只是簡單地將胡佛描寫成聲名狼藉的彭斯的對立面人物。報界建議胡佛“第一,用心研究威廉·彭斯的官場言行與奮斗目標,研究——研究——再研究,而后爛熟于心;第二,要為彭斯先生所不為,不為彭斯先生所為”。在這一方面,至少胡佛一開始的作為就沒有走彭斯的老路。也許他不是“赫伯特·胡佛第二”,至少那時還不是,但他卻能盡量不當“威廉·彭斯第二”。
威廉·彭斯的所做所為使老式偵探的形象一落千丈。胡佛甚至因“全無偵探習氣”而受推崇。人們稱贊他一掃調查局“足蹬橡膠皮靴,手提黑色提燈,留著假胡須”的老傳統,更新了傳統的辦事程序。記者們熱衷于描繪胡佛的做法與老多爾蒂、彭斯的政體有天壤之別,于是他們連篇累牘地撰文歌頌這位新局長執政時全新的宗旨和才干。公眾期待著一場新的觀念革新,擯棄帕爾默和彭斯的傳統,而胡佛正是合適的代表人。
30歲不到的年輕人胡佛作為司法部調查局的局長,接替了無人同情的彭斯的工作。人們饒有興趣地注意到,對胡佛先生委此重任的正是當年帕爾默在華盛頓狂熱討共時的最活躍的反對者之一。人們希望胡佛先生在斯通先生更為英明的領導下不要忘卻帕爾默時期的教訓。要使美國人民確信:司法部是名副其實的司法部,而不是一個歇斯底里、不善納異議的司法部。
科學管理大行其道
胡佛雖然最終實現了操縱調查局的勃勃雄心,但按照斯通的法則清理后,使雇員人數被裁減殆盡,只剩下了一副空架。調查局的許多最重要的職責均被解除(調查局從1924年的441名特工減至1925年的402人,到1929年,減至339人)。這種局面雖很不景氣,但胡佛仍能發揮其優勢。對工作條理性的酷愛曾使胡佛成為帕爾默手下一名克己有術的精明偵探,也曾同樣使他成為一名力求解決效率、領導水平等組織管理問題的孜孜不倦、富有創造性的為官者。他嘔心瀝血地去完成使調查局成為組織有致、指揮嚴謹的官僚政治典范的任務。此間他表現出了與清除激進主義時同樣飽滿的熱情。在青年時代和在敵僑司及激進處工作期間,胡佛那種集中一切精力、技能、人力和物力,全力以赴解決當務之急的能力就已造就了他與眾不同的秉性。眼下,這種能力又被用在對紛紜復雜的官僚政治進行科學和進步的管理上。
赫伯特·胡佛的改良主義的最高價值在于效率。為達此目的,他為聯邦政府創立了一種新的職能。他利用政府的有效幫助,使利益相關的組織、事業團體及地方政府能相互交流看法,并確立統一的行為準則,以使之循規蹈矩。這種利用獨立的、常常是私人性的組織來貫徹全國規劃的政策以“關聯主義”而著稱。該政策也是赫伯特·胡佛在哈定和柯立芝政府中任商業部長時所倡導的新時期政治的主題之一。同時,它還是赫伯特·胡佛榮任總統的奮斗目標,盡管當時正值經濟蕭條。20年代,赫伯特·胡佛的治局方針就以這種新時期的政治為本。
埃德加·胡佛最先實施的行動就是將身份識別處變成一個全國性的指紋技術交流中心,這與赫伯特·胡佛在商業部設立簡化程序試點處的做法頗為相似,二者都努力將聯邦政府變為以提倡講求效率、精通業務為信條的一支改革力量。對于社會之丑惡現象,埃德加·胡佛同改良主義者持同樣的暴露態度。他相信,將丑惡現象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就等于將其根除。
歷史學家查德·霍夫施塔特認為,暴露社會丑惡現象應該看到,腐化墮落現象無處不在,社會丑行問題堪稱一種廣為流行的違法行為。改良主義者認為,假如公正的執法者執行公正的法律,那么一切都會好起來?!跋癖┞吨髁x者一樣,胡佛將其披露犯罪的行動訴諸普天下的個人責任”,以此證明社會問題同個人的負疚感不無聯系?;舴蚴┧剡€說:“改良主義思想是一種不同凡響的、憤世嫉俗的思潮?!?
改良主義雖然被大多數人所認同,但它也有其陰暗面,將運動過程中出現的使其受挫的步調不一、不以為然和復雜化等現象的原因歸咎于移民們,尤其是在實現仁慈目標的過程中,改良主義畏首畏尾。改良主義對解決浪費及腐敗現象的操之過急使之不能容忍多元文化主義的存在。于是它便千方百計地將一種概念化的道德規范強加給一個桀驁不馴的社會。霍夫施塔特寫道:“在實踐上,旨在控制社會的改良主義者常常極不聰明地采用適得其反的改良手段。對秩序的要求似乎過于頻繁地鼓勵那種貌似先進而實則已非人性化了的工作條件和生活條件的存在,這種要求與共享民主制極不協調。”
埃德加·胡佛對調查局改進的第二項就是建立指紋鑒定處。他在就任局長后的第一次正式講話(1925年7月)時就談到了這個問題。在這次講話中,他將關聯主義思想運用于執法事務。他對國際警長協會說:“指紋處的成立是由于國際警長協會全體會員一致認為,倘若要成功地對付現代的犯罪和未來的犯罪,那么在偵察犯罪和懲處罪犯之領域里所取得的任何真正的進展都必將建立在國際合作的堅固基石之上。這并非稀奇古怪或憑空臆造的發明和教條,整個一部人類歷史不過是人類協作思想的發展史。”他還對警長們說,隨著科學發明的發展,美國必須正視“聯合一切保衛文明的力量以對付面臨的共同危險”的必要性。他號召執法界共同努力,用科學手段武裝“面臨共同危險的文明衛士”。此間,胡佛早就醞釀將調查局變成協調全國執法活動的全國性的神經中樞?!耙粋€集中和凝聚著那些緊隨時代步伐的執法者的努力的組織在來勢兇猛、不可抗拒的世界潮流中應運而生,并不斷發展壯大。這些執法者們旨在集中文明衛士、社會衛士們的智慧和能力,以適應時代變幻的嚴峻考驗。”
在斯通的改良主義新體制下,胡佛春風得意。從當學生中的領導者和主日學校教師的時候起,胡佛就熱衷于領導學、指揮學、大眾動機學等問題。而今,29歲的他已主管著一個擁有650名雇員(441名偵探)的機構。他決心使它高效率、卓有成效地運轉。他潛心研究管理官僚機構的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