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這吐司多少錢了？”早華餓扁著肚子，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盯著面包店里的吐司，那個直勾勾的眼神哪，真能把吐司給活活擴大雙倍。

賣面包的導購小姐，身上穿著工作制服，尤其是那雙鞋子，看上去既塊大又笨重，她老遠就看見早華進來了，要不是因為忙著，她早就過來伺候這個大客戶了。

導購小姐提著又大又笨的皮鞋，走了過來，“早華，又來買吐司了？”

早華一記敲過去，“看見我來也不快點過來？餓壞了了。”她指著一塊吐司，吐著舌頭，好像美味就在舌尖上。

導購小姐姓游，名舟。兩只辮子拉長拉長，看上去和大板城的姑娘有的一拼，可這是在長江市影燈縣，好歹也是一個富裕之鄉，怎么能跟鄉下拉妹子相提并論呢。

游舟笑著走到她面前，從柜臺里取出一塊吐司，“你就愛這個，每天給你專門留著呢！”早華覺得游舟好親切啊。

“謝謝游舟姐姐。”早華收好吐司，付好現金，轉身就要走。

早華在念高三，學業負擔壓的她每天都吃不下飯，只能到學校附近的面包店里買吐司來填飽她那空乎乎的肚子。

這年，碰上家里企業大蕭條，追債的逼上門。早就撂下狠話了，“不還錢是不是？不還錢老子告你們到法院去。”其實欠的債不止這一家，以至于早華的父母無處可走。

這天，他們開著一輛勞萊士在中橋路上，被追債的人橫加攔車，剎車不贏，忽然，一輛大掛車向這輛車駛來，于是，早華還在學校上夜自習。一切毫無預警，也沒有聲音，就已經發生了。

當早華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各大媒體已經在報道這件事情，而她從這家面包店，買了一塊土司。她的手里拿著的吐司，在她從電視上看見那兩個血肉模糊的尸體時，全身變得異常冰冷。

吐司從手里掉落下來，落在地上，立刻被一只流浪狗給搶食了。

她壓根就沒想過要去撿起來，更沒想過要扔到垃圾箱里去。

她麻木了。

忽然，她大叫一聲，像被瘋狗咬了一樣，哭得很傷心的一路直跑，她要去看看究竟，這不可能？！不可能！！

回到家門處，她取鑰匙的手都在顫抖，多么希望，她的雙親此時能在家里等著她夜自習回家。可是，門，虛掩著。

門內，傳來老人又陌生又熟悉的痛哭聲。

是爺爺和奶奶，還有外公和外婆。

她聽到哭聲，流著淚的臉出現在這四個老人面前。

很不幸的，爺爺和奶奶只生了她的父親一個，而外公和外婆也只生了她的母親一個。

面對這樣，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事情，估計已經像恐龍一樣，絕種了。

她哭著撲向外婆，奮力的哭，想要把一切的不相信都哭成不相信，然后再把一切的傷痛都哭出去，她只想到，哭。

她無力的，只能哭。

四位老人在看到她的一刻，齊聚哭聲，屋子里除了哭泣聲，再沒有其它。

很不幸的，她成為了一個孤兒。

這年，她才十七歲。多么美好的年華，就這樣早早的風華過去了。

一如她的名字，早華。

奶奶病倒了，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負擔，而唯一個有能力撐起這個破碎的家的人，只有她了。她毅然決定，輟學。下海打工去，這個家還需要人養，她必須像一個男兒，獨立頂住這個家已經搖搖欲晃的屋子。不然，倒下去的，將不止一個，而是四個。

哭，也哭過了。想，也想明白了。父母負擔不起這樣的重壓，選擇離開來回答一切，她想著他們也許在天堂那一端，看著她們五個人，流淚。

她抬頭望天，輕聲的對著天上說，“爸，媽，你們放心，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還有我。我知道，你們沒有離開我，現在你們不在了，我就是頂梁柱，我想我會有一份好的工作，一份穩定的收入，把這個家承擔起來。所以，請你們在天堂安息吧！”

她將父母的骨灰，灑向大海。在大海的深處，有著人們傳說的美人魚，她是一個愛情美好的象征，希望美人魚在看到他們的骨灰的時候，能夠再次把他們帶到人間，然后再做她的父親，和母親。

爺爺小心的將早華叫到身邊，對著她哭著說，“早華，咱不念了。”然后老淚縱橫。

早華重重一點頭，像是早已經下定決心，“爺爺，您別怕，早華長大了，可以掙錢了。這書我不讀了。”說完，她把家里所有的書本，都收拾起來，然后讓外公叫人來收廢品。這些書擺在這里，是會引起她的心痛的。

外公沒有這么做，小聲的對她講，“書可以留著，學不用念了。你要是想做事情，就出外去打工吧！”外公年事已高，也沒有辦法扛起這個家。這個家里的重擔，一下子全壓在早華身上。

四個老人在一起嘆息，可憐了早華這孩子，年紀輕輕就要輟學，還要賺錢養活自己。

早華卻一袖子擦干眼淚，說，“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我過兩天就去燕臺找工作去。”在燕臺的工資比在影燈的工資高出三倍以上，在那里打工，是可以養活家人的。

第二天中午，早華回教室收拾好書本，和寢室里留著的衣服，都挎回家。

同學們都知道她家里出事了，個個看著她，淚眼汪汪。有同學握著她冰冷的手，勸慰她要想的開，不要怕，以后的路還很長，她的人生還沒有浪費。

她含著淚揮手告別同學，什么也說不出，什么也不想說，就這樣不停的揮著手。

于是，她出現在學校教務處中心。

學校老師和同學們都在動員所有的人幫助她們。而她趕到學校教務處，準備提出輟學這個要求之時，教務處主任已經將一個裝滿紙幣和硬幣的捐款箱子，遞到她面前，對她說，“這是學校僅有的捐贈，希望能助你度過這個難關。不要太傷心，走了的人有他們的路要走，你還年輕，要負擔起家里老人的生活。”

說完，教導處主任哭的肩膀動了動，幾乎說不出話來。

她默默的接過捐款箱，對著教導處主任深深一個鞠躬，然后深深的說一聲，“謝謝！”她知道，這是所有人對她的愛，她必須承載這一切，重新開始。

從學校報名輟學回家后，她拿著學校為她募捐到的善款，給奶奶支付了醫藥費，然后拿著五百塊錢，踏上了遠下南海的火車。

隨身攜帶的，是幾件衣服，一部手機。書本，她一樣都沒有帶上。她知道這一次遠走，一定要找到工作，而且要往家里寄錢。

火車上，有一個很年輕的女人，坐在她的旁邊，不停的跟她講話。她不言不語，十分寡言，她從心里感覺到這個女人并不像是一個好人。但她也沒有拒絕和她講話，因為她還不知道下了火車，要到哪里去尋找站臺，然后又從哪里可以去找工作。

她寄托希望于這個女人。

然而，這個女人的行為非常的好奇。她坐在火車上時，那個女人一直在她旁邊。而她起身要去上廁所時，那個女人卻提議說：“我幫你拎包吧！”

女人那樣說這句話的時候，她馬上想到書本里寫的，有不少人販子和騙錢的人，專門尋找少女下手。她的心，就在那一刻，驀的驚了。

她搖頭，“不用。”接下來，她并不沒有回到原來那個位置，而是另外找了一處，坐了下來。火車開開停停，在八個小時之后，終于停了下來。她這才知道，原來已經到了燕臺。

從火車站往外走，這時還是清晨六點多，肚子餓的嘰哩呱啦，卻找不到店鋪可以買食物。她沿著這條路，一直走，都沒有看見。于是，又轉回去，又沿著另一條路，一直走。終于，在看到很大幾個字：火車站時，在旁邊，有一排的食品店。

上面寫著：嘉誠酸辣粉、燕臺炒面、薊城混沌、長纓煎餃、武岡牛肉面、終南快餐……

摸了摸扁平的肚子，早華決定去看一看薊城混沌。因為混沌她吃過許多，而且相對來說比較便宜，這里應該也不會太貴。

走過去，便有人跟她打招呼，“小女孩，來碗薊城混沌唄！”熱絡的問候，這使她的戒心消除了許多。再加上肚子已經餓的貼背了，她還是沒有下定決心就要混沌。

她掙扎著肚子，抬頭看著那人，問道：“這混沌多少錢一碗？”她害怕要價太高，那樣她還不如熬上兩個小時，等附近其它店鋪開門，那時候再吃也是一樣。

賣混沌的見她是個外地小姑娘，身邊又沒個伴什么的，便生出了欺詐她的念頭，“十五元一碗。”這個價一報出來，她立刻就轉身離開。

身后，傳來那個人的聲音，“小姑娘別走咧！這個價很便宜咧！”還指望著她會回頭，俗話說好馬不吃回頭草，她怎么也不可能再回頭去吃這個什么薊城的混沌，估計就是皇帝老兒在世，也不用花這個錢，買他那碗混沌，更別說她只是一個平民小老百姓。

肚子的咕咕叫聲更加響了，她恨不得在老家的時候，能多帶兩個饅頭來，這時候也不至于挨餓了。早晨的空氣異常的冷，這個時節還是四月份，按理說再有兩個月，她就坐在高考的考堂里了，那個時候，也許她會考上一所很好的大學，可是她輟學了。吸了吸鼻子，感覺到有些冷，她環抱著自己的雙臂，在一個偏僻沒有人經過的地方，蜷了起來。

包里的手機還有信號，她上火車之前，往手機卡里充了一百塊錢。因為好害怕奶奶會找她，找不到她該有多擔心哪，在這外地，也不知道什么地方能交電話費的。

她又想起上火車時，爺爺和外婆對她叮囑的話，“早華，去了燕臺要好好工作咧，不要被人騙了，錢要小心啊。”老人家只知道外面很多騙子，還能知道什么。她聽在耳朵里，記在心上。知道這是老人家活了一輩子，所積下來的經驗。

她又想起火車開動之后，外婆對著火車哭的樣子，她的心好酸。眼淚奔涌而出，她感覺一個人在外地，不知道該往哪走。前面不遠處，寫著幾個字，她讀到高三，這個還是知道的。

上面寫著，招工。

她看見之后，興奮的跳起來。這要是應聘上了，就有工作了。這真是太好了。她走上前，細細看，上面留了一個電話號碼和地址，拿出手機，記錄下這個地址，然后她開始一個地方一個地方的走著，尋找著站臺，好坐上公交，去到這個地址的地方。

路上，她遇到清潔工。她有禮貌的向人家問道，“阿姨，請問您知道南山陲往哪兒走嗎？”那打掃衛生的阿姨，看了看她，嘆了一口氣，指了指路旁的標牌。

她走過去看清楚，原來上面寫著公交站號，和站點，甚至她看到了南山陲這三個字。她激動的跳起來。然后守在站臺上，等著公交。

可是這時候，她又很餓，雖然已經早上七點多了，可是附近的店鋪還沒有開門。她強自忍著饑餓，在站臺上東張西望，然后一邊給家里的外婆和爺爺發短信，“爺奶、外公婆，我已經到燕臺了，正在找工作，不要擔心我。”

發完以后，她舒心的喘了口氣，過了一分鐘，手機里有了回信，是外婆發來的，“早華啊，小心啊！家里不要擔心吶，還有一些金銀手飾，日子過的下去啊。”

看到這里，早華眼睛鼻子一酸，淚水又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