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玲瓏吩咐好尋香閣的諸多事宜，就只身來到姜府。

玲瓏剛進門便聽得里面一陣熙攘，于是上前打聽：“管家發生了什么事？”

那負責的管家搖搖頭：“好好的一個人怎么就沒了呢。”

“沒了是什么意思？”玲瓏問。

“哎……姑娘還是不要問為好。”

“我來找少夫人。”她吐出這樣一句話，那管家先是一怔，然后又恢復方才的清凈。

“我就告訴姑娘吧，少夫人投湖自盡了，方才尸體才打撈上來。姑娘還是別去，免得沾了晦氣，我們少夫人年紀輕輕，怎么就想不開了呢。”

管家搖著頭走開了，玲瓏卻總覺得哪不對勁。

一個女子，孩子是她最重要的部分。她怎么可能帶著孩子一起死，可如果沒死，管家為何要說謊呢？

真相如何，必須進去看看才知道。

方才還議論紛紛的下人見有人來，立刻低頭做自己的事。全都神情凝重，不言不語。

“你怎么來了？”姜岸喊住她。

“我為何不能來？”她反問。

他神情淡漠，看不出失妻之痛。

也許，在他心里只有涂瀾一位妻子吧。

可笑。

“宋碧蕭死了？”玲瓏開口，目光如炬。

“是，投湖自盡，救上來時已經沒氣息了。”他的語氣平和，目光茫然。

“好搪塞的理由，你不難過嗎，她可是你的妻子。”她笑道。

“逝者已矣，難過也無濟于事。”他給了一個豁達的回應。

“包括少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大將軍也可以如此看淡嗎？”

姜岸轉身，一個落寞的身影，當時公子如玉，如今心如死灰。

“白寒……”不知為何，她喊出了聲音。

他的身體一怔，站在那卻沒回頭，仿佛聽見了他的嘆息。

他應該是不記得吧。

玲瓏冷笑。

該面對的，終究是不敢面對。

宋碧蕭的葬禮安排在三天后，那日，姜岸一襲白衣，沒說一句話，沒流一滴淚，仿佛這個死去的人與他毫無瓜葛。

趁無人之時，玲瓏偷偷打開棺材，里面什么也沒有。

宋碧蕭沒死？

為何要假裝她死了。

紫庭軒，涂瀾一身素衣，淡如清風。

“你終于還是來了。”

“你知道我會來？”玲瓏反問。

“你是不是想問宋碧蕭的死。”

“原本不是，一個宋碧蕭與我本就無瓜葛，我為什么要問呢。不過既然涂姑娘是聰明人，我也就不拐彎抹角，我倒想聽聽你的說法。”

涂瀾露出一絲笑意：“我要說的就是……”

她袖中生風，突然一支暗器飛來，在玲瓏手中折成兩半。

“怎么不想隱藏了，這么多年裝作身體柔弱，常年服藥還能如此身手，著實難得。”玲瓏扔掉暗器，贊賞地拍拍手。

“我以為我此生都不會再見到你！”涂瀾咬牙切齒，面色卻依舊溫柔。

“你怎么知道是我？”

“十年前，你死了。寒不知哪里來的消息，知道你在陳國。他居然放棄極寒之地未來圣主的地位，讓筠陽郡主繼任圣主之位，很可笑不是嗎？”她的笑比悲傷還哀傷。

“你倒癡情，他放棄了高高在上的身份，你還能如此不離不棄，我還頗為感動呢。”玲瓏的笑帶著嘲諷。

“從我見到你開始，我就開始關注你，派過去的人雖然都無法接近你，倒也有一些意外的消息，一開始我對你的行為很困惑，你的行為太說不通。”涂瀾盯著她的眸子。

“你一切都偽裝地很好，我也只是猜測，知道那日宋碧蕭無意間說出你的尋香閣的一味藥。”

“幻境之眼？”玲瓏笑道：“你是指這個嗎？”

“你當年吃了‘芳鶴子’，按理說應該快三十了吧，看起來還真年輕。”涂瀾沒有直接回答，反倒另起話題。

“那是當然，我如今能有如此絕美的容顏還有你的一點功勞呢。真沒想到，我們之間這么快就亮明身份，那以后還請涂瀾姑娘多多指教。”

玲瓏對涂瀾抱拳，既然涂瀾已經知道她的身份，那代表這個身份可能已經開始有其他人知道。

沒必要再掩飾。

十年等待，如今還用得著怕她嗎。

“原本想著你不出現最好，既然你出現了，那別怪我不客氣。”涂瀾警告。

“你覺得以你現在的實力，能拿我如何？還是像十年以前，用那種惡毒的陰謀來對付我。”

“我現在的能力對付你，足矣。”涂瀾冷笑。

“真是可悲的人。”

“你說什么！”

“醫仙云牙的高徒，原本應該濟世救人，心懷天下。為了一個男人，把自己變成一個魔鬼，難道不可悲嗎？”

“你知道什么，我為他付出的比你知道的多得多，而你只是一個不該出現的人。”涂瀾眼神盯著一個點，卻不知在看什么。

“我想你應該活不長了吧。”玲瓏上前，要碰涂瀾的臉，被涂瀾避開了。

玲瓏收回手，手指停在衣袖邊的芍藥刺繡上：“用自己的壽命抹去他的記憶，給他一個新的身份就為了在她身邊待幾十年，值得嗎？”

“沒有值不值得，我愿意就行了！”涂瀾捂住嘴開始咳嗽。

“可悲，還沒等到我好好復仇，仇人就已經命不久矣，真是人生一大悲事呢。”

涂瀾的目光突然轉向紫庭軒門口的方向，姜岸站在那里。

涂瀾傻了般站在那里不動，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這些話。

姜岸目光掃到玲瓏：“這里你還是少來為好。”

語氣分明是嫌棄。

他走上前抱住弱不禁風的涂瀾：“小瀾，沒事吧。”

涂瀾搖搖頭：“沒事，就是最近有點受了風寒。”

姜岸目光愛憐："既然身體不舒服就回屋休息吧。

“愛妻身體不適，今日不宜見客，姑娘若是有事改日再來吧。”

玲瓏沒說話，緩步離開紫庭軒。

原本重活一次是為了報復這個女人，可當復仇變得易如反掌時，為什么，沒有釋懷的感覺。

她苦笑。

走到那個宋碧蕭投湖的地方，玲瓏來回走走停停。

身后傳來腳步聲，有人從背后抱住她。

“不要殺她。”熟悉的聲音。

“堂堂大將軍，你這樣，不覺荒唐嗎？”玲瓏沒有掙開他的懷抱，他身上的味道無需轉身也能聞得出來。

“小瀾快活不長了，我希望最后的幾年她是快樂地活著的。”

“所以你知道我一開始接近你的目的？”

“不是，我沒有洞悉一切的能力，是有人告知我的。”姜岸的聲線溫柔，卻夾雜著無奈。

“有人告知。”玲瓏反復揣測這句話。

玲瓏掙開他的雙臂：“那好啊，娶我啊，娶我我保證不會讓她死的太難看。”

她對他早已無愛，可是就喜歡威脅，讓他明白什么是這世間的無可奈何。

“威脅對我沒用。”姜岸搖搖頭。

“求我也沒有用，你知道我曾經經歷過什么嗎，地獄般的痛苦，你們連想都想不到。”她大吼著，全沒了平日的寧靜。

“我不知道小瀾哪里得罪姑娘，許是姑娘弄錯？很多事很難看清，姑娘何必執著于此呢。”

“看不清的是你，是你！是你啊！”她的吼聲引起家丁的注意。

“少爺怎么回事。”

“你想不想知道你失去的那段記憶？”玲瓏無視來人，面對他說。

“失去的記憶……”

“怎么你怕了，你不敢面對那些記憶，怕所有的都和現在不一樣？”玲瓏嘲諷道。

“玲瓏姑娘說笑了，我們少爺哪有失去記憶。”

“為了掩人耳目，當然不能對外宣揚姜將軍失憶的事，你們這些人不會不知道。”

“這。”帶頭的家丁瞥了姜岸一眼。

“下去吧。”

“是。”

“你能幫我恢復記憶？”姜岸疑問。

“這月十五來宮中，我會幫你想起你失去的。”

“為何是宮中？”

“你去找陳湛，到時候你就會知道。”

她頭也不回地離去。

這步棋，原不是她預計好的。

只是突然想換一步棋走。

“尋香閣閣主，請留步。”

出姜府，還未走出幾步，有人叫住他。

“你是？”眼前的一個男子，眉目清秀，俊美如畫。

“千玨子。”

這個名字讓她的思緒回到十年前，那個要取她性命的女人也叫千玨子。

千玨子用手在玲瓏眼前拂過，玲瓏回過神，定定地看著他那雙眼。

不對，這雙眼與十年前的那人分毫不差。

“閣下攔我何事？”她微斂心神。

“在下初來乍到，想要閣主替我找一個人。”

最近來找人的還真不少。

“閣下既然是要與我做生意的，便是客人，不妨移步尋香閣，我們再做商討，如何？”

“就欣賞閣主爽快的性子。”千玨子笑道，俊美的容顏頓時吸引了周遭的目光。

“他好好看，比女人還好看。”周圍有人贊嘆。

不過，他確實比女子好要好看上幾分。

當年千玨子也是一副顛倒眾生的容顏，就在她最后見的那一面，玲瓏就深深地記住了她的眼睛，攝人心魄，明眸如波。

看來，極寒之地的人已經找到這了。

一回尋香閣，玲瓏就招呼錦兒給千玨子上茶，錦兒見到如此俊美的男子，先是一愣，然后才移開了目光。

一旁就座，玲瓏抿了口清茶：“不知閣下要找的人是誰？”

“擁有月裔之血的人，還請閣主幫忙找到。”

月裔之血，果然是來找白寒的。

十年彈指，波瀾平息許久也該有點動靜了。

玲瓏搖搖頭，嘴角勾起一絲笑。

“閣主是怕我們付不起酬勞？還是覺得事情太棘手？”

“棘手倒不棘手，只是玲瓏想這個人應該對你們來說很重要吧。既然是重要之人，不如拿出點誠意，讓你們的主子親自來一趟，如何？”玲瓏在跟他談條件。

“閣主這要求有些不合情理。”

“是嗎？那閣下還是請回吧，不過我告訴你，你們要找的人如今記憶，印記全被封存，與普通人無異，沒有我你們什么也找不到。”

“好，我答應你的條件，但是我憑什么相信你一定能找到？”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這幾日我在尋香閣恭候你們的主人的大駕。”

“三日后，我們主子會來見閣主，還請閣主要好生留意我們要找的人的下落。”

千玨子禮貌地向她行了禮：“告辭。“

千玨子出門后，玲瓏想起什么。

“錦兒。蘇深去哪了，好幾日沒見他了，以前他可是一有空就來這啊。”

自從少了蘇深，尋香閣也冷清了不少，雖然客人還是如以前，但從前蘇深一來，這里就變得很溫馨，說起來還挺想他的。

“說起來，蘇深少爺是有好長時間沒來了，也沒有個口信，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有事在忙，要不要我去蘇府看看。”小舞接過話茬。

“不用，正好我這幾日也比較忙，他不來也正好。”

小舞拿起桌上果盤里的一個果子就吃上了：“你這幾日去宮里可還順利嗎？二皇子怎么樣？”

“他說是身體抱恙，其實呢就是尋個借口讓我入宮陪他。”

錦兒捂嘴偷笑：“二皇子好像對你還挺上心的，他是不是對你有情啊。”

玲瓏沒說話。

“沉默是不是就默認了，其實我說句真心話，二皇子再好畢竟是個皇子，以后肯定會有很多妻妾的。蘇深少爺這么多年來對你一直很好。”

玲瓏打斷她：“我與蘇深是知己，這么多年多虧他的照應我才能有今天，他是除師父對我最好的男子。”

錦兒識相地閉上了嘴，一旁去拿起小舞手中的果子就咬了一口。

玲瓏何嘗不知道錦兒是在關心她，只是很多事還是很難決定的，畢竟復仇之事才是一直以來的信念。

“小舞，最近有什么好玩的發現嗎？”錦兒用手撐在桌上問她。

“發現還真有，好像是極寒之地的人來陳國了，這次估計又會引起什么波瀾。”小舞思考著。

“極寒之地？那是什么？”

小舞轉而問玲瓏：“方才來的那個人是不是極寒之地的人，我感覺到他身上有種與普通人不一樣的氣息，還有我注意到他指尖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微弱紫氣。”

“小舞果然見識廣，這都能知道，要知道極寒之地已經早在幾十年前就在江湖中興起了，最近幾年倒是沒什么消息，不過方才的人也算是個故人，連同前幾日來的人應該都是極寒之地的人。”玲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