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有忠心頭一動，有些起疑了：“常例？”

忽然又想，難道是她自謙？

于是又笑道：“這怎是常例。常例的童子獻桃只有一個壽字。這一幅卻是福壽雙全呢！”

傅彩云不覺愕然：“福壽雙全？”

這一瞬，傅彩云便知道看來是沈婉兒在枕巾里藏了玄機了。她的反應也極快，連忙笑起來：“應該的應該的。”怕再說下去真露出馬腳來，又和高有忠說了幾句得體話，便告辭了。

高有忠看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默然沉思了一會兒，才又回到了甘露殿。

獨孤元嘉一邊看著奏章一邊笑問：“有忠，你覺得傅彩云怎么樣？”

高有忠回道：“傅女史舉止得體，言談也很懂分寸。”

獨孤元嘉點點頭，一會兒微微放低了手中的奏章：“那，收她做個采女如何？”

高有忠：“收女官入后宮，也不是沒有前例。只是傅女史繡功驚人，又在尚服局當差多年，倒是一個很難得的人才。”

獨孤元嘉：“這話也有理。那就這么辦吧，”一抬頭，“馬福！”

一直在一旁靜觀的馬福連忙上前道：“奴才在。”

獨孤元嘉：“你去尚服局傳朕的旨意，讓尚服夫人看看局里有沒有合適的空缺，自行裁度。”

馬福忙領旨而退。

日頭又一點一點地向西沉下了。

麗妃王妙容一個人站在殿前，有些出神地看著那即將隱入云層的橘紅色夕陽。整個宮殿都被染上了一層落日的余暉。周圍站了一地的宮人內監，見主人不說話，便也一個個安安分分地站著，誰也不敢多嘴。

一會兒，從殿外跑進來一個宮人，匆匆地跪到了王妙容的面前：“回稟娘娘，御花園的事都打聽清楚了。”

王妙容便要她從容說來。宮人口齒煞是伶俐，說得又簡潔又明了，不一會兒就都道明了。

王妙容笑著搖了搖頭：“惠妃啊，惠妃。”卻又不說了，只在心里暗暗地道：你明知道陛下和高有忠是何感情，何必硬要挑這事端。

貼身侍女采秋上前問：“娘娘，那今夜……”

王妙容倒是直接說了：“不必了，陛下今夜也不會來了。非但不會來咱們這兒，連華妃那里也不會去了。”

采秋：“可是，陛下都好些日子沒來了。”

王妙容想想，確實也不能再這樣坐等下去。便回頭對采秋道：“去將貴妃椅端出來，今夜，我要好好地賞月。”

采秋一愣：“娘娘一個人賞月？”

王妙容笑道：“不是還有你們么？”

采秋愧不敢當：“娘娘折煞奴婢們了。奴婢們哪懂賞月。”又道，“再說，這兩日頗有些忽冷忽熱，娘娘還是仔細些好。”

王妙容也不多言，只道：“只管按我吩咐的做。”

采秋見她心意已決，還道她是因為無辜受了惠妃的牽連，多日不見圣顏，心中不快，所以才想借著賞月打發打發。便也不再多勸，指使了幾個小宦官將貴妃椅端了出來。自己又進去拿了一件披風，要給王妙容披上。

卻被王妙容輕輕一推：“這就不必了。”說著，徑自去貴妃椅上斜歪了，“我不僅要賞月，還要賞它一整夜的月。”

采秋吃了一驚。其他宮人宦官也紛紛地偷換著眼色。

采秋勸道：“這可怎么行？更深露重，夜風又最涼，只怕要著涼的。”

王妙容微微一笑：“著涼又如何？左右吃些藥便好了。今夜不著涼，我明夜還要接著賞月。”

采秋又是一驚。心里才明白過王妙容的意思：她這竟是有心求病。

第二日，沈婉兒又在房里做些針指。她時不時要替尚服局做些繡活，給自己做東西的時間倒少了。趁著今日趕一件衣裳。良家子雖然不用像宮女一樣被人使喚，可是也不比正經嬪御有人侍候，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靠自己動手。

忽聽一道熟悉的聲音叫了她一聲：“姐姐。”一抬頭，原來是尹墨香跑了進來。

“姐姐，”尹墨香滿面擔憂地拉住她的手，“你沒事吧？”

沈婉兒只好放下手里的活，笑道：“我能有什么事？這不是好好兒的么？”

尹墨香：“昨日聽說姐姐沖撞了惠妃娘娘，可把我擔心壞了。唉，那時我要在就好了。”

沈婉兒笑道：“我知道你擔心我。可是你在又能怎么樣？”笑了一笑，又拿起了衣裳，“還是不在的好。”

尹墨香低了低頭：“都怪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宮人，連大些聲兒說話的資格也沒有。”

沈婉兒安慰：“在高處的人也不見得就都過得好。須知高處的風霜，也更大些。”

尹墨香并不十分聽進去：“都是難，那就更不如待在高處了。”

沈婉兒心里一動，抬頭看了她一眼。見尹墨香一臉的堅定，便也不在這話多作逗留，但笑道：“你今日怎么有空來？不用當值？”

尹墨香點了點頭，看看她手里的衣裳，不覺笑道：“這才夏天，一天正比一天熱，姐姐怎么開始做秋衣了？”微微一蹙眉頭，“難不成，又是那個傅彩云支使你了？”頗氣不過地哼了一聲，“她也未免太過份了。就真把姐姐當成她手底下的宮人，才剛做完的一件活，也該讓人喘一口氣。”

沈婉兒：“這你卻錯怪她了。這是我自己的衣裳。”

尹墨香睜圓了眼睛，取笑道：“姐姐莫非熱昏頭了？這就做起秋衣來了？”

沈婉兒：“凡事宜早不宜遲。等這件秋衣做好了，天氣也就冷了。”

尹墨香聽得抿嘴直笑：“姐姐也太早作準備了。”

沈婉兒便也笑了一笑。想來想去，終究有些在意蘇冷月，便輕輕地問道：“昨日回去，你家惠妃娘娘怎么樣了？”

不提還好，一提起來尹墨香便吐了一下舌頭：“快別提了，這回真真把人嚇得七魂找不著三魄了。”

沈婉兒手中的針線不覺一停。雖然蘇冷月的懊惱是預料中的事，但真聽到這么嚴重，心里還是不免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