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元璋:從乞丐到皇帝
- 陳梧桐
- 3164字
- 2019-01-05 01:48:55
“申嚴號令,以戢貪暴”
元末農(nóng)民戰(zhàn)爭爆發(fā)后,元朝官軍為了撲滅起義烈火,四處圍追堵截,疲于奔命。元軍原本十分剽悍強壯,由于受到長期以來朝政黑暗、紀綱紊亂的影響,此時已變得極其腐朽。那些世襲的武官,都驕奢淫逸,貪圖享樂,“但以飛觴為飛炮,酒令為軍令,肉陣為軍陣,謳歌為凱歌”(葉子奇:《草木子》卷三上,《克謹篇》),一般士兵也目無紀律,肆行擄掠,遇到起義軍的攻擊,往往潰不成軍。所在蜂起的農(nóng)民起義軍,也大多非禮縱橫,因而旋起旋滅。
朱元璋投奔郭子興起義軍不久,發(fā)現(xiàn)這支隊伍之所以紀律很差,常“哨掠四鄉(xiāng)”,“蕩盡民財”,是由于“將帥統(tǒng)御無法,心竊鄙之”(《明太祖實錄》卷二六)。后來,他當了帶兵官,就開始注意紀律的整頓。無論是招募農(nóng)夫入伍,收編地主武裝,都嚴加訓練,令知紀律。在南略定遠的過程中,他在訓練招降的地主武裝時,即訓之曰:“爾眾初非不多,一旦為吾所有,何也?蓋將無紀律,士不素練故爾!今練習爾等,欲令知紀律也。”(《明太祖實錄》卷一)有一次,他帶領(lǐng)一支新收編的地主武裝出戰(zhàn),兩名士卒違令,“即斬以徇”,使“眾皆股栗”,不敢再違抗命令。在和州,諸將看朱元璋年輕,不把他放在眼里。未按時完成共同約定的修城任務(wù),他掏出郭子興的令牌,沉下臉說:“總兵,主帥命也,非我擅專。且總兵大事,不可無約束。今甓城皆不如約,事由何濟?自今違令者,即以軍法從事!”(《明太祖實錄》卷二)
郭子興死后,朱元璋執(zhí)掌該部的指揮大權(quán),旋即率部南渡長江,攻占應(yīng)天,建立江南行省政權(quán)。隨著占領(lǐng)區(qū)的不斷拓展,隊伍的實力日益壯大,戰(zhàn)事更加頻繁,規(guī)模也日趨擴大,朱元璋更加緊迫地認識到,軍事紀律將是提高軍隊戰(zhàn)斗力、奪取戰(zhàn)爭勝利至關(guān)重要的因素。“凡號令、征戰(zhàn)”,必須“一以軍法從事”(《明太祖實錄》卷二六)。只有做到號令統(tǒng)一,“將士一心,人百其勇”(《明太祖實錄》卷二六),才能像鷙鳥搏擊那樣,使敵軍“巢卵俱覆”,贏得戰(zhàn)爭的勝利;號令不一,人各二心,就會失機誤事,進退無節(jié),導致戰(zhàn)爭的失敗。不僅如此,軍紀的好壞還關(guān)系到民心的得失。“鳥不萃鷹鹯之林,獸不入網(wǎng)羅之野”,“師旅之行,勢如烈火,火烈則人必避之”(《明太祖實錄》卷七)。只有師行以律,嚴禁貪暴,“惠愛加于民,法度行于軍”,在百姓中樹立較高的信譽,才能贏得民眾的擁戴,也才能爭取敵方“部曲脅從者望風來歸”,瓦解敵人營壘,壯大自己力量(《明太祖實錄》卷一七)。因此,他決定進一步“申嚴號令,以戢貪暴”(《明太祖實錄》卷二四)。為了引起將士對軍紀的重視,在攻打鎮(zhèn)江時,朱元璋還特地和徐達搞了個苦肉計。臨出師前,他召集將士,故意當眾歷數(shù)徐達“嘗縱士卒之過”,宣布將按軍法論處,再由李善長出面求情,讓徐達保證今后一定嚴格約束士卒,并領(lǐng)兵攻取鎮(zhèn)江,立功贖罪。他這才宣布免予處罰,告誡徐達及全體將領(lǐng):“吾自起兵,未嘗妄殺。今汝等將兵往,當體吾心,戒緝士兵。城下之日,毋焚掠,毋殺戮。有犯令者,處以軍法。縱之者,罰無赦。”諸將一致回答:“謹受命!”(《明太祖實錄》卷四)徐達攻入鎮(zhèn)江,果然號令嚴肅,“民無兵刃之災(zāi),舍無焚燒之廢,京口之民全生”(《皇明本紀》)。后征甘露(今江蘇無錫市東),有“軍士犯令者,即以甑蒸之”(俞本:《明興野記》卷三上)。
為了做到“嚴號令”“戢貪暴”,建立嚴格的軍事紀律,朱元璋強調(diào)應(yīng)把“行教化”與“明賞罰”密切結(jié)合起來。他說“治國之要,教化為先”(宋濂:《洪武圣政記·新舊俗第七》),這個教化的對象是包括軍隊在內(nèi)的。他認為“剽悍驕暴非人之性也,習也。茍有禮法以一之,則剽悍者可使善柔,驕暴者可使循帖”(《明太祖實錄》卷一四)。將士的剽悍橫暴不是先天生成的,通過“教化”,使之接受禮法的約束,是可以改變的。朱元璋的“教化”,主要是向?qū)⑹窟M行有關(guān)戰(zhàn)爭觀的教育,然后再灌輸儒家的仁義道德觀念。他反復對將士強調(diào),他之所以起兵反元是“為民除亂”(《明太祖實錄》卷四)。為此,所有的將士都必須接受禮法的約束,施行仁義。“仁義足以待天下,而威武不足以服人心。夫克城雖以武,而安民必以仁。”(《明太祖實錄》卷七)要求將領(lǐng)要“以仁愛為本”,“愛軍恤民”,“保全生靈”(《明太祖實錄》卷二四、一七、一六);要求士卒“毋肆虜掠,無妄殺戮”(吳寬:《平吳錄》)。
朱元璋還強調(diào),明賞罰是加強軍事紀律的一個必要手段,“賞罰明信,行軍之要”(《明太祖實錄》卷二五五)。他認為“有功不賞是謂吝,無功求賞是謂貪。吝則失眾,貪則逾分”(《明太祖實錄》卷一四),賞罰必須秉公、得當,才能收到嚴肅軍紀的效果。朱元璋親征婺州時,有次夜出私行,受到巡軍的阻攔,隨行的小先鋒張煥說“是大人”,要求放行。巡軍拒不答應(yīng),回答:“我不識是何大人,只知犯夜者!”朱元璋認為巡軍堅決執(zhí)行宵禁的命令,嚴守軍紀有功,即“賞巡軍米二石,不復夜出”(《國初事跡》)。擊敗陳友諒后,常遇春“克贛不殺”,紀律嚴明,朱元璋派人嘉獎。(《明太祖實錄》卷一六)徐達轄下的降人陳保二“由諸將不戢士卒”,向他勒索財物,“致怨而叛”,加上徐達率師反攻常州久攻不克,朱元璋即“命自徐達以下皆降一官”(《明太祖實錄》卷四)。胡大海領(lǐng)兵圍攻紹興,他的兒子胡三舍和王勇等三人犯酒禁,朱元璋命誅之,都事王愷出面求情,說:“胡大海現(xiàn)總兵攻紹興,可以本官之故饒他。”朱元璋大怒,說:“寧可胡大海反了,不可壞了我號令!”當下就拔刀把胡三舍等三人殺死(《國初事跡》)。馮勝領(lǐng)兵至高郵,與徐達合兵,一舉攻克了這座城池。城下之日,有將士擄掠民女,朱元璋令馮勝“即軍中搜問”,“有虜人婦女,皆以軍法冶之”(《明太祖實錄》卷一九)。平定四川后,朱元璋犒賞將士。楊璟、趙庸均有微勞,但楊先前曾在潞州失陷軍馬,及攻覃垕寨久不能克,進攻瞿塘又致覆敗;趙先前率兵取桑植美容洞,會周德興合攻覃垕寨,至中途而返,未按作戰(zhàn)計劃行動;朱亮祖比至重慶,而城已下,雖有跋涉之勞,但擅殺軍校,罪浮于功,三人皆“不與賞”(《明太祖實錄》卷七〇)。朱元璋還強調(diào),賞罰“必在至公”(《明太祖實錄》卷一三五),必須做到賞不避仇,罰不避親。他特地告諭歸降留用的敵方將領(lǐng),要求他們嚴格遵守自己制定的紀律:“汝等亦非素富貴之家,一旦為將握兵,多取子女玉帛,非禮縱橫。今既歸于我,當革去舊習,如吾濠、泗諸將,庶可以保爵位。”(《平吳錄》)他們嚴守軍紀,作戰(zhàn)有功,朱元璋照樣給予獎賞。元淮西宣尉、都元帥康茂才在應(yīng)天率所部歸降,后陳友諒奔襲應(yīng)天,他奉命修書詐降陳友諒,“紿為內(nèi)應(yīng)”,待陳友諒率兵進入埋伏圈,“伏兵四起,茂才合諸將奮擊,大破之”,朱元璋“嘉茂才功,賜賚甚厚”(《明史》卷一三〇,《康茂才傳》)。對于同自己親近的將領(lǐng),朱元璋也是有過必罰。在任命傅友德總兵攻取福建時,他特地叮囑說:“何文輝(朱元璋義子)為爾之副,湖廣參政戴德從汝調(diào)發(fā),二人皆吾親近之人,勿以此故廢軍政。凡號令征戰(zhàn),一以軍法從事。”(《明太祖實錄》卷二六)安慶被陳友諒攻破,守將趙伯仲走遁,朱元璋決定依失陷城池罪誅之,常遇春以“伯仲系渡江舊人”代為求情,他回答說:“不依軍法,無以戒后人!”令其“自縊死”(《國初事跡》)。朱元璋晚年曾概括他的這個賞罰原則說:“賞罰必當功罪,然后恩威并行,人心悅服。”(《明太祖實錄》卷二五五)
經(jīng)過長期的教育和嚴格的訓練,朱元璋的軍隊終于變成一支軍容整肅、紀律嚴明、服調(diào)遣、聽指揮的隊伍,攻城略地“秋毫無犯”,“市井宴然”,不僅極具戰(zhàn)斗力,而且深得民心擁戴,從而能逐一戰(zhàn)勝軍紀敗壞、師行無律的元軍和其他割據(jù)隊伍,完成推翻元朝統(tǒng)治、統(tǒng)一全國的歷史重任。
《尉繚子·十二陵》有言:“亡在于無所守(沒有可遵守的法度),危在于無號令。”任何一支軍隊,只有嚴守法度,統(tǒng)一號令,才能克敵制勝,免于危亡。朱元璋“申嚴號令,以戢貪暴”的事例,再次印證了這個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