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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 謎案鑒賞
  • 莉比·菲舍爾·赫爾曼
  • 5061字
  • 2017-06-05 10:38:44

芝加哥刑事法院[1]五樓的審判室天花板很高,大理石的墻壁,圍繞證人席的桃花心木欄桿擦得锃亮,不同于下面幾層樓的審判室那么狹窄(那里有厚厚的玻璃將旁聽者與審判人員隔開,環(huán)境就像一個發(fā)放駕照的場所)。看樣子,還真像是一個正義得到伸張之處。

審判是在星期一開始的。因為我即將出庭作證,所以不能出席庭審;但我有一個朋友在電視臺“十一頻道”,他也是制片人,認識另一家電視臺在場采訪的速寫畫家,請那位畫家告訴了我具體情況。第一個證人是警方探員。在接受助理州檢察官柯克·瑞安訊問后,他確認殺死受害人的子彈來自一只38口徑左輪手槍,不過他們一直都沒找到那把槍。接下來是法醫(yī)。他說明了受害人死亡的原因及方式,以及從受害人指甲里找到的一些碎屑,DNA測試結果表明與桑托羅的一致。

瑞安然后領著受害人的母親陳述證詞。瑪麗的母親于是眼淚汪汪地陳述了一番。她說,瑪麗·喬是個聽話孝順而且有進取心的孩子。因為鋼廠發(fā)生事故,瑪麗的父親終生殘疾,她自己只得打兩份工,但都只能掙到最低工資。瑪麗·喬立志改變處境,讀了夜校,希望將來在盧普區(qū)[2]做一名辦公室簿記員。

“可現(xiàn)在,我可愛的孩子離開人世,我們的生活全都給毀了,”她泣不成聲,并且很夸張地指著桑托羅說:“都因為他!”

布拉謝爾斯沒有在盤詰中將她駁得體無完膚,而是旁敲側擊,淡然指出這么一個事實:即她和丈夫跟桑托羅多次見面,甚至曾邀請桑托羅到他們家吃飯。

接著檢方指出,瑪麗·喬遇害那天晚上,她和桑托羅都出現(xiàn)在了湖濱客棧。湖濱客棧是個不上檔次但很安靜的街區(qū)酒吧,離卡柳梅特公園不遠,單身女子偶爾進去喝杯啤酒是不會受到騷擾的。酒吧侍者作證說,瑪麗·喬大概十點鐘的時候進來,要找桑托羅。他知道桑托羅是個碼頭工人,口袋有了現(xiàn)錢才來這里。那天晚上,桑托羅大約午夜時分才出現(xiàn)。侍者說,當時他顯然已經喝了幾杯,當瑪麗·喬責備他遲到的時候,他反唇相譏。兩人爭吵的聲音很大,侍者告訴他們,要吵架就到外面去。幾個小時后,卡柳梅特公園內船舶下水處就發(fā)現(xiàn)了瑪麗·喬的尸體;檢察官特別提醒陪審團注意:尸體就在桑托羅的小車旁邊。

檢方的主要證人就是瑪麗·喬的閨蜜,朗達·迪薩皮奧。她們同在一個學校上的學,加入的同一個天主教會,瑪麗·喬還是朗達·迪薩皮奧婚禮上的女儐相。朗達體態(tài)豐盈,染一頭金發(fā),戴一身珠寶,口抹猩紅的唇彩。她作證說,瑪麗·喬一直在抱怨桑托羅不僅是個窮光蛋,而且沒有志氣。她還說,瑪麗·喬覺得桑托羅不但言行粗魯,而且是個百無一用的廢物,她很后悔自己竟然跟桑托羅攪在了一塊兒;其實,就在遇害的那天晚上,她正打算跟桑托羅分手。

布拉謝爾斯立即表示反對,說她的證詞純屬道聽途說。法官對他的反對表示支持;但布拉謝爾斯煞有介事地申請延期開庭,立即遭到否決;不過,法官指示陪審團不予考慮這名證人的評論。

不予考慮?真像是鬧市區(qū)出現(xiàn)了粉紅色的大象,卻呼吁人們一定不要大驚小怪一樣。

瑞安結束了訊問,布拉謝爾斯走向證人席。他再次決定不在盤詰中攻擊朗達,不過也確實指出朗達一些言辭前后不一之處,逼得朗達承認自己并不清楚桑托羅和瑪麗如何相遇、也不清楚當晚他們?yōu)楹螤幊常徊祭x爾斯便為自己贏得了幾分。速寫畫家還跟我說,朗達從證人席走下來時,還用紙巾揉擦雙眼。

星期二,檢方自動停止提供證據(jù);這時的形勢本來已經對被告方有利了。布拉謝爾斯卻說,這正是陪審團喜歡的那種案子,容易讓人根據(jù)情況推測出真相:男友喝得爛醉,跟蹤怒氣沖沖的女友;女友將他甩掉;男友勃然大怒,開槍打死女友。這樣聯(lián)系起來分析,案情很容易真相大白。

星期三早上,審判室座無虛席,除了各路記者、對庭審感興趣者,還有不少麻木的看客。一想到自己穿了灰色職業(yè)裝,我就很慶幸——尤其是我在審判室外見到布拉謝爾斯之后。

“除了我,還有誰作證?”我問。

他透過眼鏡沖我皺了一下眉頭。“供水區(qū)的一位副總裁將談到橄欖公園的開放時間。”

原來,毗鄰水過濾廠的橄欖公園屬于供水區(qū)。這公園“9·11”以前還一直對公眾開放。

我點點頭。“很好。還有誰?”

“就這么的了。”他微微笑了一下。

我瞪大眼睛:“就我一個?”

“我找不到其他見到桑托羅的人。要是你早點找我們,也許……”他的聲音越來越小。

“你就不能申請延期審理,好接著找下去?”

“法官不準。”

“水處理廠的夜班人員呢?也許有人見到桑托羅在附近走動。”

布拉謝爾斯搖搖頭。

“啊,那麥克呢?我的攝像師呢?“

“他們的證詞會跟你一樣的。不管怎么說,是你挑的頭嘛。”

“可瑞安會百般折磨我。”檢察官柯克·瑞安綽號“鐵錘”,就因為在盤詰證人時老練兇狠,猶如鐵錘連續(xù)猛擊。

“別擔心,”布拉謝爾斯說道,神情很樂觀。“我們有錄像帶嘛。”

我對司法系統(tǒng)也了解不少,知道如果一名律師告訴我不用擔心,那么正是我應該擔心的時候。

法官問布拉謝爾斯是否已準備好,后者點點頭,隨即聲音清晰、大聲說道:“請法庭允許我們召喚埃莉諾[3]·福爾曼。”

我走過去時,盡力不理會審判室里的騷動,可所有的眼睛都投向了我,包括桑托羅的。我偷偷看了他一眼。他個子不高,但寬寬的肩膀結實有力,原先的平頭已經長成一團厚實的黑發(fā);身穿廉價的棕色西裝,坐在被告席里。

邁上通向陪審團的臺階時,我們的目光相遇了。起初,他目光呆滯而恍惚,令人奇怪;隨即又閃現(xiàn)出一線希望。

我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福爾曼小姐,感謝你今天來到這里,”我宣誓以后,布拉謝爾斯說道。“請告訴我們你的職業(yè)。”

“我是一名企業(yè)宣傳片制片人。”我回答得非常簡潔,不主動多說話,就像布拉謝爾斯叮囑我的那樣。

“企業(yè)宣傳片制片人都做些什么?”

我本想說,“那該死的節(jié)目該干的我都干”——結果當然沒那么說;我只是解釋說,制片人的角色取決于導演、預算及其他一些情況,我通常負責所有的調研、各種后勤工作、寫腳本,還要監(jiān)督外景拍攝與后期制作。

布拉謝爾斯點點頭。“讓我們轉向去年7月23日,瑪麗·喬·博賽尼克那天夜晚遇害。那天晚上你在從事本行工作嗎?”

“是的。”

“你當時在做什么?”

“我和攝制組在哈里森-卡特抽水房,正準備為供水區(qū)拍攝一個場景。”

“抽水房?”

我告訴他是什么抽水房,位于什么地方。“拍攝什么內容?”

我概括地講了那個情景再現(xiàn)的拍攝項目以及我們的計劃。

講到“大比爾和卡彭”時,聽到幾聲竊笑。

等到安靜下來時,布拉謝爾斯說道:“好。那天夜晚你們還沒有開始在抽水房拍攝,對吧?”

“是的。”我告訴他,我們試驗了相機增益,在橄欖公園拍了幾個鏡頭,才前往抽水房。

“請告訴我,福爾曼小姐:你看看全場,有沒有看到當時在橄欖公園里或是附近出現(xiàn)的任何人?”

我按布拉謝爾斯教給我的方式,指向桑托羅。人群里馬上有人開始低語。

“請在審判記錄中載明,該證人指認了我的當事人姜尼·桑托羅。好,福爾曼小姐,他當時在干什么?”

“他躺在街燈下的一條長凳上。看起來似乎在睡覺。”

“他當時睡著了嗎?”

“剛開始沒有。他確實掙扎著要站起來;可就是站不起來,又倒在了凳子上;后來就一動不動了。”

“你怎么記得這些?我的意思是,你怎么能準確回憶起他所處的地方和他做的事情?”

“因為我有他當時情況的錄像記錄。”

人群中再次傳來一陣竊竊私語。布拉謝爾斯笑得讓人難以察覺。他停頓了一下,要好好利用這一刻。

“你什么時候意識到錄像里那個人是我的當事人?”

“在新聞里看到他照片的時候;我當時就覺得他面熟,但過了幾天才意識到在哪里見過他。我明白之后,立即給你去了電話。”

“那么,”布拉謝爾斯朝我的方向穩(wěn)穩(wěn)邁了一步。

“在你看來,我的當事人因為喝了幾杯酒,當時行動不是那么靈便,是不是?”

“反對,”瑞安插話道。

布拉謝爾斯眨了眨眼睛。

瑞安站起身來。“這是在對證人進行誘供。并且,證人對被告可能處于的狀況毫不知情。她說的全是猜測。”

“法官閣下,我們想讓一個證人回想他在湖濱客棧究竟喝了幾杯,”布拉謝爾斯針鋒相對。“福爾曼小姐看到他的身子是怎么動的,或者說沒有動;她可以就自己看到的情況作證。”

法官緊閉雙唇。“允許這么做,但請將問題換一種說法,律師先生。”

布拉謝爾斯笑了。瑞安坐下來,搖了搖頭。“嗯,福爾曼小姐,你看到桑托羅先生做了什么?”我再次將自己看到的情況解釋了一番。

“就你所知,桑托羅先生起身離開公園了嗎?”

“我們拍到他的時候,他正癱倒在公園的長凳上。”

“那是什么時候?”

“大概凌晨一點。”

瑞安似乎想表示反對,但隨后放棄。

“那么,福爾曼小姐,”布拉謝爾斯接著說道。“你們一直沒有完成供水區(qū)的錄像,對吧?”

“確實如此。”

“為什么?”

我解釋說,去年9月項目取消了。

“然而,即使該項目沒有取消,你們也不會在最終出品的片子上使用我的當事人出現(xiàn)過的那段錄像,是不是?”

“沒錯。”

“為什么?”

“那些場景本來就沒打算作為最終產品的一部分。那些是廢棄鏡頭。我們拍攝那些是為了確定正確的曝光量。”

“可在此之后,你們在這些廢棄鏡頭中發(fā)現(xiàn)了某種情況,對吧?”

“確實如此。”

“你能向法庭解釋一下嗎?”

“上面有桑托羅先生影像的帶子,后來發(fā)現(xiàn)輕微受損。”

“什么樣的受損?”

“錄像帶中似乎出現(xiàn)某種干擾。”

“無線電干擾?”

“反對,”瑞安突然再次大叫。“她不是無線電專家。”

法官看了看布拉謝爾斯,然后望向我。“反對有效。”

“讓我換一種說法,”布拉謝爾斯平靜地說道。“你不是電子專家,不過也許你可以從制片人的角度解釋一下這個問題。”

“反對,法官大人!”瑞安高聲叫道。

“請控[4]辯雙方律師到法官席這邊來!”法官起身,走到審判席旁邊。

兩位律師和法官低語的時候,我四下張望。瑪麗·喬的父母就坐在檢方席后面。挨著他們的是朗達·迪薩皮奧。瑪麗·喬的母親兩臂交叉坐在那里,后背挺直。她父親用雙眼死死盯著我,那樣子像要吃人。只有迪薩皮奧的表情似乎在告訴我,她還沒有完全把我當成不共戴天的對手。

我凝視著被告席后的那一排人,想知道桑托羅是否有家人或朋友前來旁聽;可從他們冷漠的表情和身體語言猜測,沒有這種可能。

這時,他們的小會顯然已經結束,因為兩個律師都離開了法官席。

“反對無效,”法官宣布。

布拉謝爾斯沖我笑了一下。“那么,福爾曼小姐,錄像帶上的問題是怎么出現(xiàn)的?”

我解釋了一下無線電頻率可能對錄像帶造成的影響。

“這么說,錄像帶上有關我當事人的鏡頭——對不起,應該叫廢棄鏡頭——顯然受到了無線電頻率干擾。”

“是的。”我開始感覺比剛才自在了些。詢問正沿著布拉謝爾斯預言的方向進行,對于我們正在談論的話題我還是有所了解的。

布拉謝爾斯來到一張單獨擺放的桌子前,拿起一盤包著塑料套的錄像帶。“你認得這盤錄像帶嗎?”他把東西遞給我。

“是的。這是我給你的那盤原始錄像帶。”

“你怎么知道?”

我指著帶脊上的標簽:“福爾曼傳媒”。“錄像帶邊上有我的標簽。”

“這就是我的當事人坐在橄欖公園的那盤錄像帶嗎?”

“是的。”

“錄像帶是否清楚準確地顯示了他那天的狀況?”

“是的。”

“那么,就你所知,錄制之后,是否有人對錄像帶進行過任何篡改或變動?”

“沒有。”

瑞安發(fā)了狂似的在標準拍紙簿上潦草地寫著。

“法官閣下,我想將這段錄像作為第一份辯方證據(jù),”布拉謝爾斯說道。“如果您許可,我們將為陪審團播放。”

“反對。”瑞安再次叫道。“監(jiān)管鏈呢?從拍攝錄像那天開始到現(xiàn)在錄像帶都在哪里?”

布拉謝爾斯瞇縫起眼睛。“律師先生,我以為我們已經完全解決了那個問題。”他轉向法官。“請求在法官席小會,法官閣下。”

兩位律師與法官進行了另一場小會,隨后布拉謝爾斯問了我一系列問題,得出這么一個結論,即我們拍攝錄像后,帶子一直保存在麥克的音像資料庫里,資料庫上了鎖,只有兩三個人能進去。瑞安似乎很滿意,坐了下來。

布拉謝爾斯將一輛裝著放像機和監(jiān)視器的小車推至審判室前面。陪審員們都朝前探著身子,整個房間靜了下來。布拉謝爾斯將錄像帶放進去,按了“播放”按鈕。帶子已經調到桑托羅坐在長凳上的那一段。我們聽到聲道上的嗡嗡聲,看到畫面上出現(xiàn)一些條紋。

這一段不到一分鐘就放完了,布拉謝爾斯隨后按了“暫停”按鈕。整個審判室鴉雀無聲。布拉謝爾斯走向陪審團。

“再問你一次,福爾曼小姐:錄像帶上那個人是誰?”

“是姜尼·桑托羅。”

“這是什么時間拍攝的?”

“去年7月23日。”

“謝謝你,福爾曼小姐。”布拉謝爾斯咔擦一聲雙腳并攏,轉過身來,退回辯護席;臉上現(xiàn)出一道光彩,似乎是剛完成一場5英里長跑。他對瑞安點點頭。“該你了。”

注釋:

[1]芝加哥刑事法院大樓位于26號大街與加州大街交叉口,人們簡稱為“26與加州”。

[2]盧普區(qū):芝加哥的中心商務區(qū)。

[3]艾莉諾是艾利的正式名字,艾利是艾莉諾的昵稱,只因法庭重地莊嚴鄭重,需用此名。

[4]控方律師指公訴人,因為刑事案件為公訴案,由檢方起訴,即控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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