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黃衫小姑娘
- 花月正春風
- 青梔未白
- 3452字
- 2017-04-10 13:17:37
這一下兔起鶻落,場面雖略有混亂,我仍舊看了個明白。這兩枚暗器,其中一枚是江御林的透骨釘無疑,然另一枚,是東北角那個玄色衣衫的男子扔來擋透骨釘?shù)摹?
江家兄弟看見我面色皆是一變。江御林當先問道:“你沒死?”
我肅然答道:“閣下大概認錯人了,我與閣下素未謀面,怎么開口便咒我死?”謝岑君咳了一聲,也緩緩起身站到了我的身邊。
江家三兄弟對望一眼,江御陽先道:“今天叨擾姑娘吃飯雅興,先告辭了。”說著便示意江御林過來為他解穴。我一閃身攔在江御林之前,笑道:“江御林,聽說放火燒常家的主意是你出的啊?”
江御林雖然陰險,仍舊擱不住縱火殺良民的罪名,朗聲說:“江某那時年少雖也無知,但在常家縱火實非欺侮平民百姓之舉。那常家早對我家心懷不滿,若干年前還從我家偷了一對鏤金雕花鐲不肯歸還。”
“你胡說。”阮盈袖立刻搖頭否定,“鏤金雕花鐲是常家家傳,一直放在東屋的地磚下,常伯父曾說就算家徒四壁也不能賣家傳之物。常家哥哥原先跟我交好,這鐲子他偷拿了出來給我瞧過,每一只里側(cè)都刻了個‘常’。怎么又成了你家的!”
江御林臉上陰晴不定,拱手道:“失陪了。”便要過來為江御陽解穴。我冷笑一聲,果不其然,江家雖霸道,也不至于狗被打了就要人性命,看來還是眼紅人家的鏤金雕花鐲,忍了許久,正逢上常家打狗之事,一并爆發(fā)了。我轉(zhuǎn)頭就刺中了江御陽右肩琵琶骨。江御陽慘叫不止,江御林和江御天同時舉劍撲上來。
我抓著阮盈袖的胳膊一縱到門外,謝岑君也跟著躍來。江家兩兄弟趕忙查看他大哥傷勢去了。我知道我這下刺得極狠,江御陽善右手使劍,從此他這手武功算是廢了。
江御林江御天皆是滿眼通紅,惡狠狠瞪著我道:“秦五!”
我閑閑理理頭發(fā),道:“秦五是誰。實話跟你們說,我不過廢他武功,這還算輕的。老三江御天我沒那閑工夫管,江御林你要為你大哥報仇盡管過來,不過屆時就不只廢了武功那樣簡單了。”
江御天舉著長劍就要過來,江御林一把將他拉住,定定地望住他。江御天也回過頭把他死死看著,過了一陣終于敗下陣來,跟著江御林把江御陽扶起來,三人上馬去了。
阮盈袖向我道:“謝謝俠女大恩。”跟著走到小店里東北角向玄衣男子做了一揖:“多謝救命之恩。”我心中暗暗訝異,阮盈袖武功雖不甚高,眼力倒很好。我拍拍謝岑君肩膀誠懇道:“你也瞅見了,我惹了豐城江家,你若有眼力見兒,可就別再跟著我了。”我知道他家家大業(yè)大,在豐城也有生意,果然謝岑君低頭默然,也不說話。
阮盈袖跟著那男子在店里說了幾句,我遠遠看著似乎阮盈袖十分激動,男子也微微笑著,好似舊識。二人從店里出來,細細打量之下,我這才覺得這人有幾分面熟,二十五六歲歲的年紀,風清月朗的大氣眉眼,臉雖也白凈得有幾分書生意氣,同謝岑君就不是一樣的檔次了,身量比我足高一個頭。我想了下向他道:“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他撇我一眼,笑起來,“這竟是如今姑娘搭訕的法子么?”
我被慪了一慪,轉(zhuǎn)頭幾個起落便走了,遠遠還能聽見謝岑君喊了聲“花月”。
如此行了五六里,我突然頗為后悔。一是我竟忘了牽匹馬,二是我竟忘了向謝岑君尋些銀子來花花,可見沖動真是閻王。這一路趕去廖九小丫頭所在的意安,怕是不累死也要累殘。我尋思片刻,在路旁邊安安穩(wěn)穩(wěn)地坐下,準備等著謝岑君也打這條路過的時候,好好劫上一筆再走。
等了半個時辰的時間,果然有兩匹馬從山路盡頭緩緩過來。然而我站起來一看之下不覺大為氣餒,兩匹馬上載的卻是阮盈袖和賤嘴男。我往旁邊讓讓,他倆卻拉住了馬。阮盈袖當先跳下來,道:“秦五姑娘,你怎么在這里,不趕路么?”
我“嘿嘿”笑了一下,往她身后張了一張道:“剛才跟我一起的那個人呢?他難道不走這條路?”跟著又想起來一件事,“阮家小妹子,我剛才仿佛跟江家三兄弟說我不叫‘秦五’的。”
阮盈袖抿嘴一笑,手指賤嘴玄衣男:“風二公子說的事,那肯定是不會錯的。你說那位謝公子么?他仿佛接到了什么信件,又趕回京城了。”
我腦子里轉(zhuǎn)了幾個彎,才堪堪想起:“原來竟是霧云山莊風祁墨風二公子。”他在馬上向我淺笑著拱了拱手,算是行禮,我恨恨轉(zhuǎn)過頭去,心里仍在計較他那樁賤嘴事跡。然而既然謝岑君回京城了的話……我猶豫了一會兒,終于還是厚起臉皮問道:“你們是往越湖郡去么?”
當今天下分六郡,清御乃是六郡之首,其中禹城既是皇城,亦是當年烏衣總堂所在之處,清御郡以西為承沙郡,以南為玄川郡,玄川郡再以南,便是江南、越湖二郡,而東邊外圍臨海大郡,便簡簡單單稱作倚海郡。風祁墨的霧云山莊,恰巧在越湖郡霧城,和廖九所在的意安比鄰而居。
風祁墨說:“若你也去且手頭不那么方便的話,我們可以同行。”我咳了一聲,阮盈袖笑道:“秦姑娘,上馬吧。”我厚著臉皮諂笑著上了阮盈袖的馬,畢竟于我而言,當下最要緊的事是找到廖九小丫頭,落了腳才能學著做些家常的事情賺銀子。
一路上也沒甚話說,主要原因就是我剛才沒吃多少飯現(xiàn)在當真餓了,然而才蹭了人家的馬,現(xiàn)在又要討干糧,臉皮未免要太厚嘴未免要太碎才能說出來。我盤算了一會兒怎么委婉地討要,沒想出來,只得恨恨地放棄,心里不免后悔自己當年沒跟著沈別緒多讀些書,轉(zhuǎn)而又想到常三鬼斧神工的修辭手法,心里更加戚戚。
我在心里跟常三說,我總算幫你報了一星半點的仇,然而秦五畢竟并非當年的秦五,江家勢眾,我已經(jīng)殺不起人了。
我以為常三人雖變態(tài)且別扭,但憑著十數(shù)年的交情,他也應(yīng)當能體諒我的。且須知烏衣堂覆滅后我曾鄭重起誓,那一盤白龍曜和那一盤單籠金乳酥,秦五定會記一輩子。這么一篇話淅瀝瀝想下來,我覺得十分滿意,于是肚餓的感覺也減輕不少,一時心情非常輕快。人么,心情輕快起來,就想八卦八卦。
我清清嗓子,問阮盈袖道:“小姑娘,你怎么和江家結(jié)的仇啊?”
話一出口我便知問的錯了。阮盈袖原本一臉歡快地打量著山中的景色,一聽我這話眼里的歡快唰地熄了下去。我咳了一聲:“我就是白問問,不說也是行的。”
風祁墨掃了我一眼,仿佛閑閑說道:“我有些餓了。”
我立時如同見到親人般熱淚盈眶地接嘴:“我也餓得將將要死過去了。”說完才覺得自己這模樣好似太過激動了,然而肚子竟然也很合時宜地叫了兩聲。阮盈袖從包裹里翻翻撿撿,滿臉歉意的拽了個標著“朱記”的紙包出來:“就只有這一枚鍋貼了,我原先沒想到能碰著兩位的。”
我坦然接過餅子,扯了一半,滿手是油地把另一半遞給風祁墨:“喏,分一半給你。”
風祁墨眼角抽搐了一會兒,緩緩伸起手來準備接著,我一看他面色不對,估摸著錦衣玉食的風二公子看不上這半枚連肉餡都沒有的大餅,于是訕訕地把手趕緊收回來:“那我就不客氣地吃整個兒了。”再看一眼風祁墨,發(fā)現(xiàn)他的手剛好還在往前伸著未來得及收回,仿佛于虛空中抓了一把尷尬,于是我邊吃餅邊疑惑道:“究竟你要不要這半個餅子?”
他把手收回去,笑著說:“不要。”待我吃的還剩最后一口的時候,他突然說:“其實,我倒記得這家‘朱記’大餅,曾親眼見著他們的老板出恭之后不洗手就來揉面。”
那最后一口可憐的餅子終于噎在我嘴里,一時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就這么著,一路上我再也沒說過半句話。倒是阮盈袖被我剛才那么問過之后,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好幾次淚珠兒就在眼眶里打轉(zhuǎn),被她自己拿手背抹了。我看著老大不忍。傍晚時分我們仨在一個小鎮(zhèn)子的客棧弄了兩間房之后,我尋個由頭出來,直奔風祁墨的房間。
進門我就直奔主題:“風二公子,我想知道阮盈袖和江家的關(guān)系。”當然,這聲“風二公子”也不是白叫的,我的聲調(diào)四平八穩(wěn)而又著實沉重地突出了那個“二”字。
風祁墨輕輕笑了一下,找小二要了壺蘭雪茶,一副此事說來話長的意思,跟著問我:“你是去意安溪找廖九?”
我愣了半天神,雖然于理來講,他們霧云山莊本就是靠出售江湖各種情報而賺錢的,知道我去找廖九是極正常的事兒,但這事畢竟過于微小,沒想到他竟然也能打探到,真是委實的神通廣大。于是我贊嘆道:“你們這情報組織干的不錯,連這都知道。”
他表現(xiàn)出很不解的樣子:“什么?”然后他就理解了我的意思,小酌一口蘭雪茶道:“你想多了,這全是我猜的而已。”言下之意大約是:你秦五的去向,我們霧云山莊也不太屑于打聽。
我覺得我們倆的思維一定不在一條線上,真是不想再和他對話下去,但是因為我實在討厭江家,也因為我對阮盈袖總有些特殊的情感——大抵只為著她曾是常三的鄰家妹子吧。我只好又把話題拉回去:“那你快點跟我說說,阮盈袖和江家的事。”
風祁墨說起話來平平淡淡,沒什么感情起伏,但阮盈袖這樣年輕就大江南北地逃亡,倒真是我始料未及的。我知道這世上有種說法叫做風水,原先覺得都是扯淡,現(xiàn)在想想真是不可不信,要不怎么倒霉的事兒總就發(fā)生在豐城,倒霉的人還比鄰而居,一個常三一個阮盈袖,相互輝映得甚是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