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秀才年輕的時候不能中舉，等到年老體衰，想要中舉更是難上加難。

所以平安堂的馬大夫雖然是個平頭百姓，看見東方秀才的時候，根本就不放在眼里，甚至敢于冷嘲熱諷。

有這么一個機會嘲諷有著功名的秀才，而且還是曾經赫赫有名的神童，馬大夫心中有著一種特別的酸爽：“都說手無縛雞之力，百無一用是書生，讀這么多書，雖然是地位高點，又不能拿來當飯吃，那有什么用，還不是要求到我這里來，還不是要給我低聲下氣的伺候著。”

馬大夫居高臨下做出指點江山狀，總之就是有些盛氣凌人。

“我們丑話說在前頭，要是你沒有銀子，這病我是不會治的，現在你可以走了。”

東方峰把東方劍晨放了下來，輕輕的擱在地上，馬大夫顏色一變，怒道：“東方秀才，你這是干什么，怎么把一個死人放在這里，真是晦氣，趕緊抬走抬走，不然我就叫人把你趕出去，大家的臉上都不好看。”

“我兒子還沒有死！”東方峰眼中冒火，旋即黯然下來：“我兒子只是受傷昏迷了過去，馬大夫，求求你看在鄉里鄉親的份上發發慈悲，救一救我兒子，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

“浮屠？浮屠不就是光頭的寶塔嗎？寶塔有什么用，能當銀子花嗎，能當吃喝嗎？”

馬大夫不斷地冷笑著：“東方秀才，既然你是個讀書人，那么就更應該講道理不是，不是我見死不救，街坊鄰里都清楚，我們平安堂家大業大，每天都有好幾十張嘴要吃飯，要是今天我發發慈悲，明天我發發慈悲，我這藥店還開不開，這么一大家子人誰來養著，干脆做善堂好了，有銀子什么都好說，沒銀子的話，別在這里礙眼耽誤我治病救人。”

馬大夫一邊說一邊不耐的揮揮手：“你請回吧，沒銀子，人，我是不會救的！”

“馬大夫，看在我兒子這么多年來，一直給貴堂采草藥的份上，你救一救他吧，銀子，我會慢慢的籌借，一定會還上的。”

“你這人好沒道理，他是采藥不假，可我們平安堂都是付了銀子的，一個銅板都沒有欠賬，現在他出了事情，和我們有什么關系，再說你要去借銀子，你還能去哪里借，這么多年你能借到的都借了。”

馬大夫臉上不高興，喊過來一個半大不小的伙計：“趕緊把這兩個半死不活的家伙弄走，大過年的萬一死在這里，別說吃官司，都能把自己倒霉死。”

“滾！”

半大不小的伙計掄起了袖管，竟然還膀大腰圓的，雙手抓起東方劍晨，騰地一下扔了出去，又提拖著東方峰的衣領把他拽了出去，站在門口吐了幾次口水惡狠狠的道：“我警告你啊，有膽再來搗亂，打斷你們的狗腿！”

說完砰地一聲，平安堂的大門隨即合了上。

人窮志短馬瘦毛長！

“東方！”東方峰顧不得和別人理論，慌忙跑著來到兒子的身邊，用手一摸鼻孔，幸虧還有熱氣。

回頭望了一眼平安堂，東方峰眼中含著怒意，見死不救，畜生不如，但縱然如此，你還能怎么樣？也只能無可奈何的抱起東方劍晨，踉踉蹌蹌的往家里走。

尋醫問藥無果，東方劍晨是生是死，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一個人不是為了銀子，那就是為了圖一個好名聲，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平白無故的做好事，做好事的人大多都有所企圖，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古人誠不欺我。

回到家里，東方峰跌跌撞撞的把東方劍晨放在床上，走到米缸前，看著缸里的薄薄一層米粒，鼻子一酸，淚珠子就這么連綿不絕的下來了。

“東方秀才，你兒子好點了沒有？”一個莽撞的家伙闖了進來，同樣是遍布補丁的粗布衣衫，因為風餐露宿皮膚黝黑，提著一小袋的東西：“這是一點兒生了蟲的麥子，你要是不介意的話，就湊合著吃吧。”

“這怎么好意思？”東方峰知道這是漢子顧忌他的臉面，特意這么說的，他的家里和自己家相比，也就好過那么一星半點。

“不過是一點生了蟲的麥子而已，又不是什么好東西，你盡管拿著就是，都是鄉里鄉親的，誰沒有個倒霉的時候。”

這人是東方劍晨的鄰居東方強，人長得魁梧，也非常的憨直。

“東方，小鎮他怎么樣了，我聽人說他趕山的時候給摔了，現在沒事了吧？”

“唉……”東方峰聽了這話，禁不住再一次淚流滿面，自從兒子受傷昏迷以來，他流的淚和每天喝下肚子里的水一樣多，動不動就流淚，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真正到了那神傷黯然的時候，誰又能夠忍住淚流滿面呢？

“怎么了，很嚴重嗎？”東方強越過東方峰，一步走到東方劍晨的面前，剛要說話，就見東方劍晨勉強睜開了眼，其實現在東方劍晨的腦子里，翻來覆去的都是他在這個世界十四年的所有記憶。

現在他所在的這個國家名曰大閩帝國，和地球上的封建王朝比較相似，卻是歷史上從來沒有出現的封建制度，這是一個以讀書人為尊的時代，只要書本讀得好，沒有什么辦不了。

而眼前的這人，是自家的鄰居東方強，似乎和自己還有那么一星半點兒的血緣聯系，時常接濟自家，經常拿來一些谷物愣是說生了蟲，然后送給自己家里。

“強叔！”東方劍晨開口道：“我沒事了，謝謝你的關心，以后要是有機會發達了，一定會報答你的。”

人是適應性最強的動物，既然到了這個世界，既然一切都不可以改變，既然不能再回到從前，東方劍晨決定要在這個世界好好的活下去，不求小說里描述的重生者那般轟轟烈烈，呼風喚雨撒豆成兵的，只求衣食無憂，平平淡淡的過完這一生。

“嗯，沒事就好。”東方強點了點頭：“一受傷你父親可是急壞了，我也是剛聽說，就過來看看，沒事就好，受傷就好好的休息沒事別逞強，我先回去了。”

“那我不送強叔了，謝謝強叔！”東方劍晨臉上帶著一絲微笑，看上去是那么的彬彬有禮。

東方強轉身離開，東方峰沒有客氣的送他，連滾帶爬的來到床邊，東方強理解東方峰此時的心情，也沒有在意，也沒有給他打招呼，很干脆的走開。

“東方，你沒事了？”東方峰看著眼前憔悴的孩子，小心的問道：“你認得我是誰了？”

東方劍晨點了點頭，問道：“爹爹，剛才咱們是不是去了平安堂？”

昏迷中的東方劍晨，模模糊糊的知道，平安堂的狗腿子把自己父子二人像垃圾一般，直接扔了出來，不僅僅是見死不救那么簡單。

“沒有的事，你好好休息，不用在管其他了。”東方峰臉上帶著一絲笑：“以后你只管好好的讀書吧，等過了元宵節后，我就送你去學堂讀書，家里的事情，我來做。”

“你不讀書科考了嗎？”東方劍晨驚訝的看著眼前的父親，父親一直以來，都是以科考為己任，雙手不沾陽春水的人，怎么忽然間就改變了幾十年的宿愿。

“科考？”東方峰慘然一笑：“還考什么啊，爹爹都五十多歲了，考了大半輩子還沒不上，看來是我命中注定這輩子是無緣仕途嘍，與其做這些無意義的事情，不如好好的掙點錢養家糊口。”

都說時光飛逝，已經是臘月小年，再過幾天就是春風送暖入屠蘇了，一年又一年，每到新年，回憶過往，心中總是難免會有許多惆悵。

房子外寒風呼嘯，群山蒼莽，有小雪在飛。

東方峰便請嚴肅，一大早就準備好筆墨，把紅紙裁剪整齊，放在一個背包里面，喝了點熱水，暖了暖身子，充滿信心的站了起來，“東方，你在家里好好休息，我出去給附近的村民寫點對聯，中午可能就不回來了，你自己做飯吃。”

也不知道冥冥之中是否有所關聯，這個世界的新年和地球上的新年風俗何等相似，每一年，村子里的家家戶戶，都會在自己的門上貼上一幅幅紅色的新楹聯，寫上新春的喜慶，寫上對來年風調雨順，五谷豐登的期盼。

而許多落魄的讀書人，都會在這個時候，放棄了所謂了尊嚴，為了那幾個銅板主動上門，寫一副對聯還要賠上筆墨紙硯，勉強賺幾文錢，或者換一點點葷腥、蔬菜瓜果什么的，總不能餓著肚子過大年吧。

自從夫人去世后，東方峰一直都放不下所謂的讀書人面子，一天除了咬文嚼字之外什么都不干，一直坐吃山空，把好好的一個家弄得家徒四壁，連老鼠、蟑螂都忙著要搬家，現在準備讓東方劍晨到學堂讀書，怎能少了銀子，沒有銀子，學堂的大門你都進不去。

“我們東方家是書香門第，怎能從我而絕，無論如何，我都要讓東方好好讀書，之后出人頭地，光耀我東風家的門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