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安錦瑟帶著婆娑便裝出了丞相府，打量四周無人后又圍著京城兜兜轉轉幾圈才來到華清樓門前。

華清樓。

京城最有名的的青樓，也是此次安錦瑟出宮的主要原因。

安錦瑟隨著人群進了華清樓卻沒有像其他客人一般坐在大堂而是讓婆娑在大堂把風自己進了后院。

華清樓的后院比起前邊來說冷情許多。只有寥寥無幾的幾個打掃衛生的阿婆，漂亮的姑娘們都花枝招展的跑去大堂，后院更是顯得的凄涼。

安錦瑟順著小路往前走，走到后院深處的一處庭院外。

庭院里傳出幽幽的琴聲，沒有歡愉的情緒，倒像是傾訴。

安錦瑟推開門走了進去，屋里的琴聲戛然而止。

安錦瑟看了一眼眼前比自己打上一旬還要久些的女人淡淡一笑，女人不可思議的看著安錦瑟。

“你大概不認得我。”安錦瑟說的輕描淡寫，也不等女子招呼就坐在女子面前的凳子上，：“我的父親是安丞相。”

女子僵硬的看著安錦瑟，指節因為用力而變得發白，喉嚨顫抖了幾下，幽幽道，：“你該是安妃罷。”

沒有下跪行禮，沒有顯得慌亂不堪，除去臉色發白，其他一切正常。

安錦瑟伸出手輕輕觸了一下琴弦，琴弦發出淡淡的琴鳴，凄婉哀怨。

“你既然知道本宮的身份，本宮也不必隱瞞。”

“你希望我離開京城。”

女子說的十分直接，倒是安錦瑟心里有些不舒服，點點頭，也不否認，：“不錯，她如今已為娘娘，讓人知道你的身份會很麻煩。”

女子重重嘆口氣，苦笑一聲，：“說起來，把她送走也有十三年了，我這個做娘的竟然記不得自己的女兒長的什么樣子。”

“她很美，你這個做娘的美到如斯地步，你的女兒怎么會難看呢。皇上很喜歡她，可是不代表她是安全的，沒有靠山，沒有家世，除去本宮與丞相，沒人能保住她。皇上喜歡她，因為對她的身世一無所知，若是知道她的母親是這華清樓的頭牌，只怕，宮中容不得她。”

女子臉色更白，兩只手緊張的搓來搓去。

安錦瑟瞥了一眼繼續道，：“如今她是本宮的妹妹，更是本宮的左膀右臂，本宮不希望有任何事情能夠分她的心。本宮給你些銀子，你離開吧。離開京城，離開的遠遠的，換個名字，記得，你不認識安丞相，不認得她，更沒有見過本宮。”

女子定定的看著安錦瑟，眼中盡是苦澀。若是從前的安錦瑟，定會心軟，然后收回自己方才說的話，可是偏偏現在的安錦瑟就是這樣一幅鐵石心腸。

“你若不答應，本宮有一萬種法子送你走。”

女子抬起頭，：“不，我答應。你說的這些，我都不懂，我只是婦人，沒讀過書，沒識過字，淪落風塵骯臟不堪，若不是遇到他，或者這一生就這樣了，可是偏偏遇到了他。”

女子似乎陷入回憶，臉上掛著淡淡的笑，：“那時候，他不是丞相，什么也不是，還是個小伙子，年輕稚嫩，可是對我很好，那時候我也沒有入青樓，我以為他會娶我，可是他到底為了他的鴻途丟下了我，娶了碩夫人。從此之后他仕途安穩，大展宏圖，到了如今的地步，萬人莫及。我恨過他，恨過你的母親，可是現在，我仍舊不后悔遇到他。在我最好的時光。”

“為何來青樓？”

安錦瑟來了興致，她想知道。

“他背棄了我，所以我背棄了他，背棄了自己。”

安錦瑟苦笑，：“值得么。你可以有更好的未來，或者，你若是在等等，他也會接你入府。府中的幾位姨娘，他一樣認真對待。”

女子微楞，繼而笑起來，看向安錦瑟的眼神堅定，：“我不做妾。”

“這幾日，或者她會來尋你，你最好早些走，告訴那些人，你早就走了。”

安錦瑟站起身子，向門外走去，走到門外的時候淡聲道，：“你沒見過本宮。”

安錦瑟跟著婆娑回了自己的房間，原來父親當年娶母親也不過是為了地位。

安錦瑟苦笑，所以為了他的地位，他娶了自己的母親，如今又為了他的地位，將自己的兩個女兒當做棋子送進宮，那么他曾經深愛的人，便都只是犧牲品罷了。

安錦瑟剛剛其實很想罵那個女人，罵她清醒一些，她不做妾。可是她沒有想過，她愛的那個男的只怕連妾都不給她。

府中的幾位姨娘個個家世都很好，都是朝中大官的女兒，哪一個是沒有身份的野女人。就算身家清白能抵得過達官顯貴帶來的利益嗎？

安錦瑟冷笑。這就是她的父親，滿腹詭計。

或許也有感情，只是在利益面前，感情對他而言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犧牲品。

‘通通通’、

“進來。”

婆娑端了一碗湯走進來，：“主子，這是奴婢為主子準備的參湯，顏太醫說主子要進補些湯藥，也好受孕。”

安錦瑟點點頭，：“鸞答應今日在做什么？可有什么動靜。”

“沒有，聽說一下午都在房中休息，只怕是宮中休息的不安穩，如今回了丞相府便嗜睡起來。孕婦本就是這樣的，娘娘不必擔心。”

安錦瑟思慮片刻站起身子，也顧不得喝湯，：“本宮去瞧瞧她。”

鸞鳳以前是下人，住的地方并不好，不過是同許多下人住在同一屋子里，如今做了娘娘自然是不能在那樣住了，于是丞相便吩咐了下人給鸞鳳準備了一間客房。

安錦瑟知道她出了宮心里必定掛牽那個女人，想必也不好受，雖說她如今風光了，可是那個女人到底是沾不到什么的。

推開房門，鸞鳳臥在床上歇息，看到安錦瑟笑笑，：“來了。”

安錦瑟點點頭，見到鸞鳳安好心里也放心了下來，打發了婆娑帶著其他人出去，便順著床坐了下來。

“我知道你心里難過，如今你已經貴為皇上的妃子，她的身份卻依舊更改不了，你心里難過，你更加惱丞相不能將她娶進府，給她一個名分，給你一個歸宿。”

鸞鳳淡然的聽著安錦瑟說，面無表情。

半響之后伸手撫了撫肚子，問道，：“若是我生下孩子，皇上會給他一個怎樣的名分呢？福昕阿哥過的并不好，皇上幾年或者都不會前去看一次，那么小的孩子，從小就受盡冷落，親生父親就在眼前，可是他不能去看，也不敢去看，宮中的娘娘那么多，沒有一個會好心腸的對他知冷知熱，只有唾棄，侮辱。他就算是皇子，在眾人眼中，依舊是低賤的孽種。”

安錦瑟嘆口氣，福昕阿哥的事情她也不是沒有聽說過，皇上不喜歡他，宮中自然沒有嬪妃會傻到去垂憐他，所有人都可以欺負他，就算是身邊伺候的奴婢都從來不會把他當做是一個阿哥。“你和她不一樣，容嬪從來就不得皇上喜愛，否則也不會誕下阿哥之后便被打發去冷宮，皇上喜歡你，十分疼愛你，你更有法子留住他的歡喜。你怕什么。”

鸞鳳搖搖頭，滿臉無奈，：“怎么就不會怕，我不是你，沒有家族撐腰，皇上也絲毫不會顧及，皇上對我不過是些憐愛，除此之外，沒有利益牽絆，沒有家族拉扯，一切不過是一念之間，連權衡利弊的必要都沒有。”

安錦瑟握住鸞鳳的手，溫聲道，：“別想太多，生下這個孩子，你若放心，放在本宮宮中也可，沒人敢欺負他。”

鸞鳳不再說話。只是重重的嘆氣。

斗來斗去，卻連保住一個孩子的能力都沒有。

著實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