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闕山。

翠蓋華纓，寶馬雕車，如云如織。

安德公主的壽宴選在天闕山的風雪獵苑進行，一大早，王子皇孫車輦頻頻，把山腳圍了個水泄不通。

昌黎王府只來了馮蓁馮璇和常氏，馮璇同常氏在一處，馮蓁另在一處，各自安營。

時辰尚早，赴宴的貴族小姐們都相約騎馬打獵，唯獨馮蓁窩在帳篷里，研究一本棋譜。不多時，馮璇沉著臉走進帳來，“不是叫你今天別來嗎？”

“想來就來了。”馮蓁懶懶地打了個呵欠，“多謝你的好意。”

馮璇臉一紅，狠狠瞪她一眼，跑開了。

馮蓁看著她烈火般艷麗飛舞的背影消失在帳外蒼茫的草色中，一笑：“到底是小孩子，嘴上不饒人。”

春暄替她捏著肩，笑意溫軟：“三姑娘也是一番好意。”

馮蓁直起身子，瞇眼看帳外士女引馬馳騁，一時有些艷羨：“當真青春如花啊。”

“小姐不也是花一般的年紀嗎？”

馮蓁嘴角扯了扯，纖指翻過一頁棋譜，不語。

前世她已是二十四的“高齡”，重生過來也有二十歲了，哪能和那些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比？

“好啊，到處尋你不著，原來在這里偷懶。”少女清冽如玉的聲音傳入耳，馮蓁抬眸，同李媛華相視而笑：“阿媛。”

“壽宴還早，出來走走吧。”她道。

馮蓁點頭，同李媛華走出帳外。天闕山連綿的山色映入瞳中，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馬場邊，容妤等世家名媛聚在一起，有說有笑。一抹烈烈紅衣忽似天火靈犀，從春山盡處策馬而來，進入馬場速度也絲毫不減，一路疾馳，激起崩山碎石般的煙塵。李媛華奇道：“這人好生無禮，也不怕撞到了人。”

馬兒一聲嘶鳴，馬上跳下一個團鸞百花緋紅騎裝的英秀少女，她將韁繩拋給馬場中的小廝，沖容妤等人爽朗笑道：“你們都在。”

士女齊齊行禮：“公主！”

馮蓁定睛一看，“鎮國永寧公主。”

李媛華喃喃：“難怪。”

十三公主元瀅，先皇嫡后所出，幼時曾流落民間，重返掖庭后被元宏視為胞妹，封號永寧，食邑一千戶。元宏親政后，更是賜了她一個“鎮國”封號，默許其日后干政的權利，榮寵可見一斑。

“都起來吧。”元瀅翻身下馬，扶起為首的容妤，佯怒道：“一見面你就給我行這么大的一個禮，也不怕折了我的壽？”

容妤笑道：“公主千歲，折一點壽又有何妨？”

一行人眾星捧月地往這邊來，李媛華悄悄地拉馮蓁，“我們走吧。”

容妤卻已看見了她，秀眉一皺，挑釁地道：“唷，馮四姑娘與李姑娘也在。”

“糟了。”李媛華暗叫不好。

二人走到元瀅與容妤面前，恭敬行禮：“公主，郡主。”

元瀅久久看著馮蓁，半晌，才道：“都起來吧。”又說：“這就是馮家那位才被找回的四姑娘？本宮瞧著，與皇嫂倒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公主說的是瑤光寺修行的那位？”

“是，不過那位已被廢，現在本宮沒有什么皇嫂。”元瀅一邊說一邊看著馮蓁，眸光幽深。

馮蓁心里莫名一跳，一種不好的預感襲上心來。

果然，下一瞬，元瀅看著她微微而笑：“本宮想去賽馬，不知馮四姑娘能否賞臉？”

馮蓁下意識便要一口回絕，元瀅卻不肯給她這個機會，“你二哥的馬術很是不錯，不知你這個做妹妹的馬術如何。”

容妤趁機道：“馮四姑娘家學淵源，馬術必然不差，公主可是遇見對手了。”

一個士女小聲地道：“可，可她是漢人……”還未說完便遭容妤一瞪，當即噤了聲。

元瀅莞爾不語。

馬術是游牧民族的愛好，漢人女子多半不通，馮蓁應當也不會。

前日游湖之事她已有所耳聞，也知容妤想要令馮蓁出丑的小心思，但這些她并不關心。

她只是想知道，這位莫名出現的“馮四姑娘”與她那位文弱美麗又莫名消失的皇嫂，是否是同一人罷了。

馮蓁暗暗擰眉，心知賽馬是逃不過了，只得道：“臣女衣著不便，還請公主稍候，臣女去換身騎裝來。”

營帳中。

馮蓁換過一身雪青色騎裝，帳外忽傳來馮璇的聲音：“她在嗎？”

春暄遲疑片刻，帳內，馮蓁應道：“我在，你進來吧。”

馮璇擰眉走進帳來，確認帳中無其他人后，始開口道：“你要和公主賽馬？”

馮蓁點頭。

馮璇一跺腳，埋怨道：“罷了罷了，早叫你別來了，偏要來。等會她們叫你選馬，你就堅持要公主的馬，聽到了嗎？”

馮蓁頓悟，眸光一沉，“她們怎么敢！”

若她出了事，必定會檢查到馬身上，定國公府又怎能逃脫得了責任？容妤就是想報復她，也不帶這樣坑自己家的吧。

馮璇冷哼，“你看她們敢不敢！”

馬廄。

元瀅哼著小曲兒撫摸著愛馬其疾雪白的鬃毛，容妤和幾個鮮卑貴族少女也命人牽來了自己的馬，聚在一起閑聊。

一人道：“馮四姑娘看起來文文弱弱的，沒想到真的會騎馬啊？”

一個鮮卑少女嗤道：“會騎馬跟會馬術又不是一回事，我看她也就是個草包罷了。漢人的姑娘成天學的都是些沒用的琴棋書畫，才不會學馬術。”

北魏是鮮卑政權，自馮太皇太后掌權后開始大力推行漢化，但北魏上層依然有許多鮮卑貴族瞧不起漢人，鄙夷漢風漢俗。

幾個漢族少女聞言都微微皺了眉，元瀅斜了那少女一眼，她立刻住了嘴。

馮蓁著一襲雪青色騎裝緩緩走來，頷首示禮：“公主。”

元瀅揚揚手中的流離鞭，道：“你自己去選匹馬吧，本宮先過去了。”說著，便欲翻身上馬。

不料，馮蓁拉過轡頭，不讓她離開，口中說道：“臣女斗膽，想用公主的這匹馬。”

元瀅頗有些惱怒，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她，秀眉頓蹙：“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