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尾張的大傻瓜
- 史上最強日本史
- 櫻雪丸
- 5246字
- 2016-12-08 11:58:46
MM是這樣套來的
信秀臨死之前幾年,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讓信長和美濃國齋藤家的閨女歸蝶結婚,這對于今后織田家的發展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
這件事情說起來也就幾句話,但做起來卻真不那么容易。要知道,齋藤歸蝶乃是戰國三梟雄之一——美濃國大名齋藤道三最寵愛的女兒。她人長得漂亮,性格也賢惠,口齒也伶俐,求婚的人上到別國大名下到美濃本地土豪,排隊可以從新宿一直排到八王子,而織田信長呢,則是遠近聞名的大傻瓜。說遠近聞名其實算是給他面子了,說他是全日本聞名的大傻瓜才更符合客觀事實。據說連大明出身的海賊王王直同志,都知道日本有這么一號人物,這也算是給日本增加了些許國際影響。
要說尾張和美濃都是實力相當的諸侯國,地位大致也差不多,那憑什么我的掌上明珠就要嫁給你家的傻兒子?
但是織田家重臣平手政秀老大爺親自給我們上了一課:MM就是這么給套來的。
平手政秀,清河源家一族,交涉能力和內政能力非凡,負責教育信長。
自從擔任了這個職務,真是苦了他老人家了。
信長同學自會走路以來,就不怎么干人類的事情了。
別的孩子在讀書,他在河里游泳;別的孩子穿得整整齊齊地走親戚,他披著一塊破布在街上騎馬游走;別的孩子和漂亮女孩一起聊天談理想,他組織了一群又壯又丑的女人搞起了相撲大賽,還公然宣稱:誰贏了就娶誰,并且振振有詞:強壯的女人能生強壯的孩子!
要是擱到現在,信長開個博客,弄段視頻,搞不好還能火一把,但是在當年的日本,只能用一個稱號來形容他——尾張的大傻瓜。
面對這位從火星來的小祖宗,政秀罵了沒反應,打又打不過,只能一次次地勸諫,一次次地偷偷吐血,一次次地回家撞墻。所以當他接到了命令要和齋藤家交涉婚事的時候,精神為之一振。
沒準結了婚了,就能收斂了。
行,老頭子我就是豁出這身老骨頭,搶也要把齋藤家的公主給搶回來。被齋藤家打死還能追認個烈士拿個補貼,被這小祖宗氣死,那可啥都沒有了。
他見到了齋藤道三。
雙方寒暄了一下,便坐了下來。
道三正要說說當今日本形勢,以及幕府將軍的苦難生活等,借此來打開話題。政秀則一槍插入主題:“請把歸蝶公主嫁給我家信長少主。”
道三裝傻:“你說啥?”
政秀重復了一遍。
道三:“哎呀……這幕府最近真是風雨飄搖啊……”
你娘的看不起人是吧?
政秀大聲說道:“我家少主現在雖然年少(無知兩字故意沒說),但是相貌堂堂,做事果斷,遇事冷靜,終能成就大事,道三殿將來可別后悔啊!”
對面沉默。
“道三殿,天文十六年(1547年)的事情誰也不想再發生啊。”
這話是啥意思呢?
天文十六年,信秀率領大軍攻打了道三的居城稻葉山城,雖然最后敗走,但是給美濃的大伙都帶來了不小的震撼。
齋藤道三始終保持著“沉默是金”的原則,看著對面的政秀。
政秀“騰”地站了起來,說了最后一句:“道三公的敵人是近江(滋賀縣)的淺井和越前(福井縣)的朝倉吧?智者怎會讓自己腹背受敵?”
說完便走了,留下道三站在后面陷入了沉思。
如果你看不懂這段對話(或者說單口演講),我可以來解釋一下。
我家少主相貌堂堂做事果斷,遇事冷靜,終能成就大事,道三殿將來可別后悔啊!
這話意思是說:信長人長得帥性格也好,將來發展前途無量,是個績優股。你道三守著女兒到老,有啥用啊?
這招叫做自我推銷,也稱“王婆賣瓜,自賣自夸”。
道三殿,天文十六年(1547年)的事情誰也不想再發生啊。
這句的意思是:兩家打仗對誰都沒好處,你也不想我們天天打你吧?不想,就給女兒吧。
這是來硬的。
最后這句:
齋藤公的敵人是近江的淺井和越前的朝倉吧?智者怎會讓自己腹背受敵?
意思是:近江的淺井和越前的朝倉都在美濃的北面,尾張的織田在美濃的南面,齋藤一向想侵吞越前,無奈越前和近江結成了同盟,所以兩方一直處于膠著狀態,若是增加了尾張這么個敵人,那便是腹背受敵,很是被動了,搞不好家破人亡也說不定。但是如果把女兒嫁給我們,那么你就能一心一意地對付你的老對手,再也不必擔心背后挨悶棍了。
這招叫軟硬兼施。
一記軟,一記硬,再來一記軟硬混合棍,齋藤道三當場就動搖了。
早在他還是美濃土岐家臣的時候,便和織田家打過交道,深知對方的厲害。對于跟尾張的關系,確實是交好結盟對自己來得有利。
這天晚上,他來到女兒歸蝶的房內,和她說起了這樁婚事。
出乎意料的是,時年十五歲的歸蝶居然對這個比她大一歲的男孩充滿著好奇,并沒有出現他想象中的抗婚之類的舉動。
于是道三就將自己隨身的脅差(短刀的一種,貼身攜帶)給了女兒,說道:“結婚后,如果他真的如同傳聞那般是個傻瓜的話,那就用這把刀殺了他。”
歸蝶接過了刀后嫣然一笑:“若他不是個傻瓜而是個大才的話,那么這把刀我可能就要對向父親您嘍”(如夫君乃大才,歸蝶或與夫君殺父)。
有其父必有其女。
天文十七年(1548年),織田信長和歸蝶完婚。
平手政秀應該是最高興的,他不但憑著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將美濃的公主帶了回來,完成了“尾濃同盟”這個既艱巨而又偉大的任務,同時他還堅信:一旦結了婚,信長大爺就會規規矩矩做人,老老實實干活了。
但是事實卻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
結婚后,信長先是連續兩天對歸蝶不理不睬,連個招呼都不打,新房也不入。
第三天,平手政秀親自率領自己的家臣在一陣圍追堵截后,將信長押赴新房。
兩對新人見面之后,先是互相對視了一陣子,接著信長做出了下一個舉動——從口袋里掏出了柿子干(這個動作有點眼熟啊)。
和竹千代不同的是,歸蝶毫不猶豫地拿起了柿子干,放在嘴里吃了起來。
信長笑了。
不過之后信長的整體行為和以前基本上沒什么區別,火星依舊:照樣裸體(上半身)逛街,照樣搞丑女相撲,照樣……
終于又有個人也坐不住了,那就是齋藤道三,換了是你女兒你也坐不住。
他決定親眼見一見信長,用自己的雙眼——被譽為戰國梟雄的雙眼親自來看一看,鑒定一下,自己的女婿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物。
拜見岳父大人
天文十八年(1549年),信長率領著一支百余人的隊伍來到了美濃,他將在這里的圣德寺和自己的岳父——擁有“美濃蝮蛇”之稱的齋藤道三見面。
進入城下町的信長穿著極為簡單,只是用一塊布將自己的半個身子包了起來,另外半邊則裸露在外,腰間扎了一根草繩,掛著一個葫蘆。
這并非是一次簡單的會面:從小的說來,這是女婿看丈人,從大的來說,這是尾張國下一代大名和美濃國大名之間的會面,但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都絲毫馬虎不得,絲毫怠慢不得,更何況對方乃是蝮蛇道三啊。
不過信長卻大有一副無所謂的姿態:他悠然自得地裸露出雪白的肌膚,接受著在路邊看熱鬧的美濃師奶軍團的指指點點以及眼神口水——小伙子人長得還是很帥的。
在路邊一間誰都沒有注意到的民房內,也有著一雙如鷹的眼睛盯著信長一行。
“果然是這副打扮啊,他以為這樣就能表現出自己鎮定自若的心態嗎?欲蓋彌彰!”
說這話的是道三,當他在民房內偷看到了信長的裝扮之后,便一眼看出了女婿的意圖。
他說著,緩緩地將自己的衣服脫了下來:“來,給我一塊布,要破的,越破越好,我也這副打扮去見他,看看他那吃驚的樣子。”
莫裝×,裝×遭雷劈啊。尾張小子,看你這次怎么收場……陪同一旁的其他美濃武將此時都這么想著。
當裹著一塊破布,走進圣德寺會客廳的道三,看到了眼前的信長,不由得驚呆了。
此時的信長,早已不是剛才在馬上的那副打扮了,而是規規矩矩地穿著一身正規的流紋禮服,正坐著等待自己。小伙子人長得本來就帥,再加上這身禮服,一表人才啊。
道三傻了,手下也傻了。
面對信長,自己是什么?沒錯,自己是信長的岳父、美濃的大名,但是看看自己這副打扮,像嗎?道三真怕信長突然跳起來大喝一聲:“呔!哪兒來的要飯的,給我叉出去!”
更讓他感到尷尬的事情發生了。
這尷尬的事情就是——什么也沒有發生。
通常我們要是看到老丈人這副打扮出現在自己面前,都會裝出很關心的樣子詢問一下,即便不詢問,也會有意無意地流露出疑惑的神色,這樣等于給對方一個臺階,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
但是信長卻沒有任何反應:他按照常規,讓座,寒暄,進入話題。一切的一切都顯得那么自然,那么理所應當,似乎自己的岳父就該是這副模樣,似乎自己的岳父本身就是一個老叫花子。
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你!
就這樣,在美濃的圣德寺,美濃地區的“丐幫幫主”齋藤道三長老和“尾張派掌門人”織田信長少俠開始了第一次見面,雖然氣氛有些詭異。
這次見面其實只是寒暄而已,并沒有討論什么重大的國內國際大事。所以歷史上也沒什么詳細的記載。
在信長告辭后,齋藤道三望著他的背影說了這么句話:“恐怕,我的子孫是要給這家伙牽馬了。”
鑒定完畢。
他確實說對了,盡管這是好多年后的故事了。在這句話應驗之前,信長同學還要面臨著無數次或許會危及性命的考驗。
根據我的不完全統計,生命中的考驗,永遠要比生命中的紅顏來得頻繁來得速度。
追悼會上的火星人
之前說過了,天文二十年(1551年),信秀突然死去。
人死了,就要開追悼會。其實日本的追悼會和中國的沒什么區別:找幾個和尚念經作法事,親朋好友相聚一堂默哀一場,或許還能大吃一頓。
信秀的追悼會也就這么開始了。
一切都按照正常的禮數進行著:家臣默哀,和尚法事……但是大家總覺得有點什么地方不對勁,可就說不出個所以來,于是追悼會就在一片既和諧又別扭的氣氛中進行了下去。
不過最終還是有機靈人猛然發現:信長呢?
爹死了,身為繼承人的嫡長子不來追悼會,這叫大逆不道。不過信長同學大逆不道的事情做得也比較多了,算是死豬不怕開水燙。
關鍵的問題不在這里。
前面說過了,信秀是突然死掉的,這就牽涉到一個重要的問題——繼承人。
戰國亂世,在這方面雖然還存有些許規矩,不過早就被打得支離破碎了。盡管說按慣例是立長子,但是下面的弟弟反將起來干掉哥哥之類的事,也早就不是什么新聞了,相反,兄弟和睦倒成了新鮮事。
而信秀是有不止信長一個兒子的,比如前面說過的織田信廣,以及現在正在追悼會上沉痛默哀的織田信行。
信行和信長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但比起行為詭異乖張的哥哥來,他要顯得正常許多:該讀書的時候讀書,該練武的時候練武,因此在家中廣受好評,此時任末森城城主。
在相當一部分家臣看來,與其把尾張國交給整天不知在干什么的火星人信長,還不如讓給正常的地球好青年信行,其中就包括信行自己的家臣柴田權六勝家。而這次信長不出席追悼會,支持率則又要大大下降一票了。
不過信長最終還是來了,他是被平手政秀半拉半拖地弄進告別室的。一進來,大家立刻達成了共識:來了還不如不來。
此時的他,身上還是披著一件破布,半裸上半身,腰間掛著一個葫蘆,扎著一根破草繩,在眾多家臣的注視下,極不情愿地走向了信秀的牌位。
到了牌位前,他不跪也不拜,直接就吼了一嗓子:
“爹啊!你怎么死得這么早啊!”
憑良心說,是夠早的,此時的信長才17歲,屬于未成年人。
大家沉默了,再怎么樣,也是父子啊,就算是火星人信長同志,對自己的父親還是有著留戀之情的呀,你看都傷心成這模樣了。
事實證明,尾張的同志們太傻太天真,他們居然真的相信火星人信長在這一瞬間變回了地球人。
很快,下一嗓子也響了起來:
“爹,你這一死,家里好不容易團結起來的親戚又要分裂了!”說完抓起一把香爐里的香灰丟向牌位,然后直接走人。
大家目瞪口呆,隨即立刻將頭轉向了信行的方向,只見他正襟危坐,絲毫不受影響,仍然處于沉痛默哀的狀態。于是,評論聲開始竊竊響起:
“你看信行殿下,多有素質啊。”
“這家主,該是他的才對啊。”
在評論聲中,信長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告別室。
對此我的評價是:信長乃大才。
年僅十七歲的他,已經預見到了尾張國的未來,并且有了相當的覺悟。
什么遺體告別,什么他娘的默哀,都是假的,這些人為了權力和金錢斗得你死我活,奪自己親戚的家業才是真的。爹,你放心,你給我的尾張,我一定用我的全部力量來保護,我對你發誓,他們不跟我走,我就讓他們跟你走!
雄心壯志的信長正待起步,考驗就來了。
鍥而不舍的謀反
天文二十二年(1553年),平手秀政死了,死于切腹。
在屢次勸諫沒有結果之后,秀政選擇了用死來喚醒自己的學生,也是自己的主公。
從我們現在人的眼光來看,信長這些類似火星人的舉動,其實是表現了一種他對舊制度、舊惡俗的不滿,意圖改革的情緒之類云云。但是在當時,這是大家所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的。秀政也是“大家”的一分子,他的境界或許達不到信長那么高,他擁有的,只是一顆守護自己學生、自己主公的勇敢的心而已。
當信長聞訊趕來的時候,政秀已經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體。信長抱著尸體當場放聲痛哭,雖然他平時看上去又打又鬧的,其實師生兩人的感情非常深厚,被政秀一手帶大的信長對他有一個專用的稱呼:老爹。
不過此時的信長連悲傷的時間都沒有了。
一年后,織田信友在清州城起兵造反。同時起事的,還有鳴海城城主山口教繼。
信長二話不說,起兵親征,沒費多大工夫便將兩人打敗,并且連他們的城池都給奪了。
信友是個比較有恒心的人,不久之后,他又策劃暗殺信長,不過因為事先有人泄密而失敗。
還是沒學乖的信友,于天文二十三年(1554年)再次起兵,結果再次被信長打敗,最后自殺身亡。
總體來說,信友的數次謀反,在某種程度上促進了尾張的統一。信長接連收拾了幾個不跟他走的親戚,算是穩定了形勢。
現在唯一能和他對抗的,就剩下那個好青年信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