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巧遇美女盧收束
- 紅塵情深
- 紫菲雨
- 12520字
- 2016-11-23 10:46:50
負責的工作人員是女的,看起來年齡和訓奇差不多,但是捏著鼻子就知道她至少噴了半瓶香水,讓人有點反感,香水女人叫訓奇先做簡單的自我介紹。
“我是一個……”訓奇說話好像沒有呼吸似的,當他說完最后一個字時,臉憋得通紅,然后深吸一口氣,緊接著猛烈的咳嗽,剎那間,訓奇那蘋果一樣的臉變成了猴子屁股。香水女人撲哧一笑,問他要簡歷。訓奇呆呆地望著她,不知所措。然后結巴著說自己沒有簡歷,大學還沒畢業,家里沒錢了只有出來找工作。香水女人白了他一眼,然后說:“既然有做助理的經驗,那你回去等通知吧?!?
像這樣的話訓奇聽過無數遍,大一面試學校的學生組織的時候,學長學姐們就叫等通知,結果面試成功后就會等來通知,被刷下來一輩子也不會收到通知?!巴ㄖ??怎么通知?現在都是打電話通知?!彼氲竭@里,猛然想起自己的手機還在學校的湖里?!拔覜]有手機?!庇柶嬗中÷暠锍鲞@句話,他不敢抬頭看香水女人,就低著頭等待香水女人回話。時間正在從他們兩人之間狹小的距離里溜過。香水女人沒說話,訓奇也沒有離開。終于,一張名片出現在訓奇的視線里。盡管他努力地是自己平靜,但是接名片的手始終顫抖著。香水女人說:“你后天九點以前到這個地址?!?
“這算是面試嗎?我這算是應聘成功了嗎?”訓奇不斷地問自己,不相信剛剛發生的一切。他還到其他公司問了問相同的職位,運氣就沒有那么好了,有的要有兩年工作經驗,有的要畢業生,盡管如此,訓奇還是在不斷地面試。
訓奇咨詢完最后一家公司的秘書助理時,太陽僅僅剩下半邊臉了,此時此刻,他肚子里還是早上在學校吃的兩個饅頭,恐怕早已變成汗水蒸發了。他走到廣場邊上的一個面館問一碗面多少錢,老板頭指著墻上的菜單:10元、12元不等。天啦,訓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走近一看,10仍然是10,12仍然是12,一點變化都沒有。他費力地咽下一口唾液,悄悄地走出面館。訓奇又回到廣場上游蕩,看著現在稀稀拉拉排隊找工作的人,又看著坐在花臺邊緣上休息的穿制服的人,心里很沉重,要是今天這么大的招聘會沒有結果的話當白領還有可能嗎?難道他注定了要當藍領?訓奇又吞下一口唾液,繞過穿制服的人逃離廣場。
天慢慢暗下來,晚上住哪里?有一陣恐懼襲來,訓奇這才想起這個問題,還是當初太沖動啊,他又后悔了,但現在生米都已經煮成熟飯了,都已經到了這個份上,回去肯定來不及,既然選擇了自己的路,何必不一直走下去呢?訓奇想到這里,找工作的欲望更加強烈。既然不能回去住學校,他只有去找賓館,不敢去找酒店,因為他知道酒店不是一個普通學生能住的地方。80元一晚上,訓奇走到一家賓館得到的是這個價格,他又空著肚子走到另外幾家,結果是一樣的,有的甚至還更高。500元能住幾晚上?要是這兩天找不到工作的話怎么辦?無助的淚水慢慢溢出訓奇的眼睛,他只能住下來,先過了今晚再說。于是訓奇擦干淚水走到前臺對那個女人說:“阿姨,我是還是一名學生,今天剛出來找工作,您能不能便宜一點?!蹦莻€女人猙獰地笑著說:“你要想便宜去火車站,不要錢免費的?!庇柶媛牭矫赓M眼睛睜得雪亮,“那從這兒過去的話坐哪路車呢?”他問道。那女人隨便說了一路公交車,他轉身就走。
人心畢竟是肉長的,女人看到他居然信以為真,心里有點愧疚,慌忙叫訓奇回來,說“你要去哪里?真去火車站?”訓奇回答說:“對呀?!迸吮幻媲斑@個天真的少年逗得哈哈一笑,問道:“你要住多少天?”。
“住3天多少錢?訓奇問。
“150。”
“阿姨,還能不能再少一點?!庇柶嫜肭蟮溃藛査骸澳阌卸嗌馘X?”“100?!庇柶鎺缀跏枪⊙手f的。然后拿出身份證和一張鄒巴巴的百元大鈔慢慢的攤在臺子上。那女人看他一眼,收下錢登記去了,帶訓奇到房間去的時候叮囑他說:“到外面要是有人問起價錢的話就說70一晚上。”訓奇使勁地點點頭。
他來到房間,看著里面的環境設施:地板是木質地板,很干凈,床是1.8米的大床,躺著很舒服,比學校的軟,有書桌,還有電腦。他很滿足地打開電腦,把QQ隱身登上,一天沒上網QQ消息很多,基本上都是同學發來問候的。訓奇不敢將QQ設置為在線,他怕同學看見他,因為他是偷偷跑出來的,并沒有給輔導員請假。訓奇瀏覽一下當天的新聞就躺在床上睡覺了,因為明天招聘會還要繼續進行,他要早點睡養足精神去找工作。
第二天,訓奇又出現在招聘會現場,面試規模明顯比昨天小,場面也冷清許多,中心廣場稀稀疏疏的立著幾個人,他們像是去看熱鬧的:每當有人去咨詢時,那些稀稀疏疏的幾個人就聚攏談論著什么,但人還是很少,所以那些稀稀疏疏的幾個人也很少聚攏。面試的工作人員正在那里無所事事地談天說地,那穿著制服拿著棍子和對講機的人不再是虎視眈眈的樣子再看著廣場上稀稀疏疏的幾個人。今天廣場的氣氛有點不對勁,訓奇突然覺得不妙,以前在報紙上報道的安全事件往往在發生之前就有預兆,這難道是預兆?他想到這里,又聯想到警匪片,打了個寒顫,不敢再上前咨詢了。
訓奇只有回到賓館,還沒來得及打開電腦就聽見賓館下面鬧哄哄的,他拉開窗簾,只見公路上的車像丟了窩的螞蟻一樣亂跑,一輛閃著鳴著警笛的警車艱難的在車海中移動。“一定是招聘會場那里出事了。”訓奇想,暗自慶幸自己沒有卷入那個風波中,也暗自慶幸自己是后天才去公司。想到這里,他滿意地在軟床上躺下睡覺去了。
當訓奇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他是被餓醒的,今天一天還沒吃東西,上次吃東西還是昨天早上。實在忍不住了,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身體最重要,他終于說服自己出去奢侈一次。街上的人好像比昨天少了很多,上午的恐懼又一次涌上心頭,訓奇不敢再去偏僻的小巷找便宜的小店,胡亂地吃飽后又飛快回到賓館。打開電腦,看當天的新聞,他現在才知道上午發生的一切:原來是有一詐騙團伙,專門找找工作的人,威逼利誘,詐騙錢財,警察到來后,那些穿著制服拿著棍子和對講機的人上前試圖制服那詐騙團伙,沒想到被那團伙砍倒一個,警察然后展開地毯式搜索,才造成上午嘈雜的場面。訓奇看到消息后,有點莫名的安然入睡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竟然還睡得很安然,記得在初中的時候,學校外面的同學打架動了刀,他當時幾天就吃不下飯,更不用說睡覺了,那一周沒睡一個安穩覺,但是現在特別奇怪,他竟然睡得如此放心。
訓奇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他打開電腦,發現睡覺前竟然是在昨天晚上,簡直不可思議,訓奇竟然睡了一天一夜。
“糟了,前天的工作人員叫我今天上午九點去公司,現在已經過了,怎么辦?”訓奇想到這里,心快要噴出來,他使勁地捶著自己的胸膛,恨不得把自己的腦袋扔出去。他正在努力折磨自己的時候聽到有人敲門,像是賓館的服務員,是個女孩。
女孩說:“你今天是最后一晚了,明天準備去哪里?”這句話讓訓奇原本沮喪的心更加沮喪了,明天他將成為無人所管無處可去的無業游民,是典型的“三無”人員。
訓奇不說話。
女孩又說:“我看你不像是打工的,更像一個學生?!庇柶骜R上警覺起來,他想起以前在報紙上看到有關詐騙的報道,他還是一言不發。女孩有點無語、有點不耐煩,但憑借女性的第六感可以感覺到,面前的這位同齡人肯定有難處。又問:“是不是有什么困難?”渴望的眼光落在女孩身上。但馬上消失了。這種情形訓奇在報紙上看到不少,這往往是詐騙的開始,他感覺面前的女孩就像仙人球一樣。還是不敢說話,他怕一說話就露出什么可以讓騙子利用的信息,比如他現在一無所有、無家可歸?!安还茏鍪裁炊家ピ囈辉??!迸⒆詈笳f出這句話,然后關上門走了。
試一試,這三個字好像在訓奇耳朵里安了家,不出去了。訓奇念著“試一試”三個字,“對,就去試一試,是什么情況去了就知道?!庇柶娼o自己打氣,決定到淺釋文化有限公司去試一試,他聽了那個女孩的話之后感覺自己得救了。
深夜里,訓奇一點睡意也沒有,可能是白天睡得太多的緣故,他只好打開電腦瀏覽當天的新聞,尋找自己睡過一天里所發生的事。
在淺釋文化有限公司的門口,訓奇帶著大大的黑眼圈看見了遠處的香水女人向他走來,從他面前匆匆走過,好像要忽略他,但還是瞟了一眼,然后走過,僅僅過了半秒,香水女人又折回來,沖著訓奇說:“你怎么今天才到?其他的助理都已經在實習了?!毕闼苏f完轉身就走,但走了幾步還是轉過頭對他說:“跟我來吧。”訓奇居然開始實習了,連他自己也不相信會留下來實習?!暗吘箘傞_始實習,還是好好努力吧?!彼瑢ψ约赫f。辦公室的人來來往往,和學校辦公室差不多,只是人們的臉上少了和藹,這讓初來乍到的訓奇有一種畏懼感,甚至不敢正眼看他們的臉,不管做什么是都是戰戰兢兢的。
下班后香水女人找到訓奇對他說:“你這像當過助理的人嗎?”訓奇馬上回答說:“我真的當過老師助理?!毕闼擞终f:“你當老師助理也是這樣當的嗎?”李誠苒說:“好像是?!毕闼藷o語了,搖了搖頭,長嘆一口氣,說:“當助理,是主動去找事做,而不是你的上司吩咐你去做,還有去辦某件事時要放開點,不卑不亢,說話聲音洪亮一些,走路抬頭挺胸……”訓奇細心地聽著香水女人說話,然后說:“我現在還是實習員工,心里總有一些東西放不下,能不能成為正式員工關系到我的生計,因此很緊張?!毕闼苏f:“如果想得到這份工作就要讓我知道你的價值。”他們聊了很久,聊完之后訓奇才知道,香水女人叫陳密,是淺釋文化公司的人力總監。
回到宿舍,其他的實習員工都是真正意義上的成年人,在學校的話應該是訓奇的學長,他們好像都很熟悉,見面的時候特別親熱,而訓奇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和“學長們”沒有什么共同語言,從剛搬進宿舍到現在,沒說幾句話,甚至連他們是哪里人都不知道。在這種時候只有去網吧才能排除心靈的孤獨,他這一次去了一家離公司比較遠的網吧,因為他不敢在附近登錄他的QQ號碼。即使在比較遠的網吧,也不敢在線登錄。今天再次登上QQ的時候,沒有上次那么多的消息,他找到以前的一位室友,詢問有關自己的一些情況。他的室友告訴他:“昨天你父親打電話到學生處問你的情況,你的事驚動了整個學校,學生處處長親自打電話問輔導員你的情況,輔導員知道后把李松狠狠批評一頓,并且上報學校處分了他,警告我們說:‘以后再有類似幫人請假的情況直接開除?!惆謰屪w機今天早上到了學校找你并報了警,上午還來寢室查看你的東西,現在已經走了;李松在同學們的提議下把你的QQ告訴了輔導員,得到了五百元的獎勵。”
室友說完這些又發消息說:“訓奇你到底是想干什么?回到學校吧。你看你父母千里迢迢從外面回來,他們沒有請假,而是辭工回來的,連工資都沒領,你就忍心看著他們滿街討飯找你嗎?為了守住道德底線的孝心和良心你就回來吧。”
訓奇不敢想像父母到時候真的在大街上乞討,他想到報紙上報道千里尋子的艱辛與凄苦的場景,如今自己也導演了一場艱辛與凄苦的悲劇。今后在街上乞討的即將是自己的親生父母啊,該不該回去?李誠苒深思著這個問題。不,一定不能回去,訓奇馬上回絕自己的想法,原因有三個:首先他相信他的父母沒有那么笨回到乞討的地步,起碼會邊打工邊尋找;其次他還有個哥哥,即使沒有訓奇他的父母也不會落到老無所養的地步;最后就是現在正在實習期,從白天和陳密的談話來看被留下來的機會很大。訓奇做了簡單的思想斗爭后馬上刪了QQ相冊里的所有照片,下了QQ,換了一家網吧重新申請了一個QQ號碼,然后飛快地回到公司宿舍附近。因為他以前的QQ已經被警察知道了,如果再用的話,很有可能要被揪回學校。
訓奇看著來來往往行人,享受著微涼的晚風,本來是愜意的場景,但是剛剛室友的一席話讓他心事重重,有點想念學校,有點擔心父母。
在公司里,訓奇在慢慢的改變,他變得越來越成熟,工作也越來越有效率,這是公司有目共睹的。最終只有一個名額,實習員工都慌了,訓奇也有點慌,為了得到認可,為了以后的生活,尤其是在陳密面前,他工作比以前更加賣力,對同事們簡直是一呼百應。訓奇的努力最終沒有白費,正式成為淺釋文化公司的一員。
為了慶祝,訓奇又一次來到網吧,打開電腦的第一件事不是登錄QQ而是搜索關于自己的新聞,搜到一個題目為《訓奇,趕回去上課了》的帖子,他打開看有沒有關于自己父母的信息,看到帖子的圖片后他笑了,這是他離開學校后笑得最開心的一次,那圖片是去年元旦節目彩排的照片,是一張十分特別的照片:訓奇臉上涂著紅粉,穿著女裝,牽著李松的手,當時他們是演唱《纖夫的愛》。他想到當時的場景,會心地笑了。“幸好那張照片化過妝。”訓奇暗自高興,但是心里有一種莫名的悲傷:因為室友們沒有他單獨的照片。可能是他在學校一天除了學習還是學習,很少和室友們一起出去玩的緣故吧,就剛才那張是室友僅存的有他的照片?!靶液盟麄儧]有我的照片?!庇柶娴乃枷腭R上峰回一轉,關了網頁,心里可以說又高興起來,或許是假裝高興給自己看的吧,從他的下一個動作可以看出:他沒有繼續上網,而是去了網管那兒結賬回去了。
正式上班的第一天,很是興奮,下午快下班的時候,為總經理整理文件時,不小心把辦公桌上的一瓶未開封的茅臺打碎了,弄得酒精滿地都是,訓奇頓時慌了,站在那里低頭發呆,任憑茅臺的醇香沁入心脾,好像在感受茅臺浴一樣,幾乎醉在里面了。但是,打破的可是茅臺啊,價值幾千塊,怎么辦?此時他的腦袋感覺脹得要命,仿佛即將被“怎么辦”三個字撐破。
“你就這樣站著?”經理的聲音好像從饑餓的狼群里發出的,讓人聽了直打顫。還好經理吼這句便下班回家了。經理辦公室就剩訓奇一個人在那兒呆呆地站著。對于怎樣打掃被酒撒了一地的辦公室,他確實不知道怎么辦,酒精怎么掃?地面上的酒精好辦,直接用拖把拖了了事,可是漂在空中的氣味怎么辦?此時經理辦公室的們敞開著,好像要招賢納士一樣,茅臺的香氣好像脫韁的野馬,在公司里亂竄,真的是酒香不怕巷子深,不到十分鐘,整個公司充滿了茅臺的香氣。淺釋文化的員工們順著酒香,都來到經理辦公室門口,李誠苒還是呆呆的、低著頭站在那里,陳密擠到門口,她看到辦公室的一切,明白了八分,轉身對看熱鬧的同事們說:“下班啦該回去了,大家留點精力明天繼續工作?!蓖聜冟止局㈤_了。
陳密也帶著責備問:“這是怎么回事?”訓奇還是低著頭不說話,就像在老師面前犯了錯誤的小學生。陳密又說:“你是在等清潔工來打掃還是不準備打掃了?”他當然知道清潔工不能打掃經理辦公室的,但是不知道怎么打掃,所以一直在那兒站著沒動。傍晚經理辦公室沉寂的情景很恐怖,陳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看著他,他依然沒說話,直到陳密出去找來垃圾桶示意李誠苒撿起碎片,他看著陳密愣了0.9秒,在最后0.1秒里猛然接過垃圾桶彎下腰去拾碎片。陳密看著面前這個新員工撲哧一笑,和招聘會上的情景差不多。當陳密出去拿來拖把和掃帚再回到經理辦公室時,他已經把碎片全撿干凈了,陳密打開窗戶,涼爽的晚風貼訓奇的臉上,和著茅臺的香氣,別是一番風味。他準備去洗拖把拖地,陳密叫住他說:“先不要去洗,去倉庫拿吸水紙把地面的酒精擦干?!?
倉庫里,訓奇一邊翻找著吸水紙一邊感概道,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啊,連公司最角落的倉庫就能聞到酒香。倉庫里的不管什么東西橫七豎八地擺在那里,很亂,訓奇壓根不認識什么吸水紙,打印用的A3紙和A4紙倒是很多,沒辦法,他只有拿一沓A4去辦公室。正在拖地的陳密看見拿著一沓A4紙的李誠苒,愣了半秒,然后問他:“我剛剛叫你去拿什么?”訓奇毫不猶豫地回答說:“吸水紙?!闭旉惷軠蕚溟_口說話時他又戰戰兢兢的補充一句:“我不知道什么是吸水紙。”這下陳密徹底無語了,扔下“跟我來”三個字之后徑直走向倉庫,訓奇還是停頓半秒后慌忙抱著A4紙跟了出去。
陳密指著每一樣東西說出名字,就想到有一樣介紹著倉庫里的每一樣東西,這讓訓奇想起了每次做實驗的時候老師講解著每種儀器時候,那時的他以及大部分同學都感覺很煩,因為他們都認識,那些都是高中背得滾瓜爛熟了的,他們認為老師再講解的話簡直就是畫蛇添足。現在陳密也在講倉庫里的物品,訓奇已經沒有了讀書時厭煩的感覺,此時的他,需要學習。陳密把倉庫里的東西一一介紹完轉頭看李誠苒的時候,他已經拿出筆和紙把剛剛說的大部分內容都記了下來,這讓陳密很是欣慰。
當他們回到經理辦公室的時候,地面上的酒精已經揮發得差不多了,“完了完了,明天肯定有一股酒香。”訓奇嘀咕著,陳密吩咐說:“你還是先把地上的酒精檫干再說吧?!?
他們走出公司大門的時候已經天黑了。在公司門口不遠處一群人圍著一對中年夫婦,男人向圍著他們的人說著什么,女的在那里用一種特殊的面容和眼神望著圍觀群眾。
那種面容和眼神讓訓奇有點害怕。
陳密從那女的眼神里可以看出有一種渴望,想過去了解什么,訓奇說:“姐,我先回去了,工資發了我請你吃飯?!标惷苄χf:“好?!标惷芟蛉巳鹤吡藥撞?,又回過頭叫住他,說:“現在公司食堂也下班了,還是我請你吃吧?!?
吃飯的時候,訓奇問陳密說:“姐,你們是不是和喜歡看熱鬧?”陳密回答說:“也不是,我看那對夫婦挺可憐的,一定需要什么幫助,所以想過去看看?!庇柶嬗终f:“現在騙術越來越高,他們就是靠裝可憐吃飯,你一過去錢就往他們兜里跑?!标惷荞R上反駁說:“他們看起像騙人的嗎?”李誠苒又說:“如果一看就出破綻他們還能生存嗎?他們那算什么,自殘雙手行騙的。還有,剛剛那圍著的一群人,說不定就是那對夫婦的托兒,裝著可憐,靠博得我們的愛心生活,有什么值得同情的,他們要是真的有困難,可以找警察,可以找政府,現在這年代政府不可能坐視不管?!庇柶嬉豢跉庹f了這么多,好像和乞丐有仇一樣。
他的確被街頭那些乞討的騙過:那時候訓奇剛踏進大學校門,他一個人出去逛街,看見一個小男孩坐在路邊,左手手碗被釘了一顆大鐵釘,右手沒有手掌,眼里的淚水順流而下,使紙板上原本不清楚的字更加模糊,從那模糊的字再加上小男孩旁邊的鐵碗,可以知道小男孩是乞討的。訓奇看著那個小男孩,周圍還有幾個人在議論,對著小男孩指指點點??磥砟呛⒆哟_實需要幫助,他猶豫了一下,在眾目睽睽之下還是把把一張百元大鈔放進鐵碗里。當訓奇離開那乞討男孩大約一百米時,一個老婆婆告訴他:“那是騙人的?!崩掀牌胚€拿一張照片給訓奇看,照片顯示的是剛剛那個乞討男孩在給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交錢,那個中年人好像就是剛剛在旁邊議論的人之一。訓奇一下子明白了,他真想回去揍那個小男孩一頓,可是在那個中年人的監視下,小男孩處在“襁褓”之中。
陳密看著眼前這個男孩,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只好笑而不語。
訓奇回到宿舍,他的同事們都問他說:“你和陳密是不是有一腿兒?”
“這是哪里的事,她是我姐,我們是姐弟關系,沒別的意思。”
“在辦公室幾分鐘就變成姐弟關系了,愛情的力量啊,你小子賺大了?!?
“真的沒有這碼事?!庇柶婷鎸Α扒拜叀眰兊脑捰悬c難以啟齒。
同事們在寢室議論著陳密:說她是老板的表妹,因為這么年輕就可以在公司“橫行無忌”,沒有點關系是不行的,至于她身上的香水味,可能是為了吸引男人。他們都說看不慣陳密:她要是見上司笑嘻嘻的還可以理解,對他們一些打工仔也是一副笑嘻嘻的樣子,有時候還假惺惺地幫他們忙,那滿是笑容的臉像掃把星的掃帚一樣能把人掃到山旮旯,那幫忙的手像鐵扇公主的芭蕉扇一樣能把人扇到九霄云外。他們建議訓奇和陳密保持一定距離。訓奇附和著同事們的建議,眼光卻落到躺在凳子上的報紙上,報紙還是今天的,頭版有一則尋人啟事。
一個同事說:“我發現那個尋人啟事里面的主角挺像你,我差一點就把你電話報上去了?!庇柶骜R上回答:“怎么可能會是我呢,我是家里沒錢輟學出來的,而他是從學校逃出來的,你怎么想得出來會是我?!彼f著有些著急,歇了一口氣繼續說,“幸好你沒把我說出去,要不然我這兩天有得忙了,我和他根本就八竿子打不著?!?
訓奇完全把今天上班發生的事忘了,因為他感覺現在的處境很“危險”,隨時有可能被同學或者自己的父母找回去,特別是他的同學們,害怕同學們用網絡人肉他。
訓再次經過經理辦公室門口時,淡淡的酒香沁人心脾。他敲門走進辦公室,經理不但沒有責怪他,反而笑著說:“沒想到茅臺還有這個作用?!庇柶嬗只帕耍煌5赝掏掏峦碌卣f著對不起。經理拍著他的肩膀說:“小伙子,別緊張,好好干,以后做事的時候慢一點、小心一點。”
訓奇走到自己辦公室門口,突然聽見一個人說:“要是我弟弟肯定不會出這樣的事,他媽的他就憑一張臉哄住了那騷婦。”訓奇知道是在說自己,于是加大腳步聲往窗戶旁邊向廁所走去,他此時并不想上廁所,但還是蹲了下去。他也懷疑自己能不能勝任目前的工作。
這難道就是應屆畢業生頻繁跳槽的原因?訓奇突然想起了自己以前在報紙上看到有關大學生就業的問題,報紙上說目前大學生工作最嚴重的問題就是跳槽,有的工作不到一天,有的一年內換八份工作。他在當時看到后不可思議,怎么會工作不到一天就會跳槽?他當時在想要是自己的話起碼也要工作一年以上再考慮換工作的問題。可是現在他也有點呆不下去的感覺。
中午終于下班了,訓奇頂著烈日在大街上閑逛。他臉上面無表情,腦子里也一片空白。一股芳香從他的右邊飄過來,久久不散,他用余光悄悄一掃,才發現原來有一美女撐著太陽傘在右邊。訓奇敢肯定不是陳密,一來陳密不能用美女來形容,二來陳密身上不是這種芳香?!敖裉煨那椴缓茫屗茸甙伞!庇柶嫦?。于是他腳步慢下來,那太陽傘也跟著慢下來。訓奇索性轉過頭去正眼看著她,四個眼睛瞬間定住了,但腳步沒有停下來。有點面熟,這是訓奇看到后的第一反應。
太陽傘美女先開口說:“你還是學生吧,沒想到在這里會碰見你。”訓奇左思右想除了感覺有點面熟之外再也想不起關于眼前這美女的任何事,他只得一臉茫然地說:“不是學生,在淺釋工作,我感覺你很面熟,不知哪里見過?!碧杺忝琅钢患也蛷d說:“進去說話吧。”
訓奇本來不想進去,但是看見緊閉的玻璃門上寫著“空調開放”幾個字再加肚子的呼喚,他猶豫以一陣子之后還是進去了。
訓奇又一次經歷了尷尬,和一個女人吃完飯過后卻是女人付錢,雖然不是約會,但是他不喜歡這樣的感覺。昨天陳密請他吃飯就特別過意不去,今天又來,這讓他情何以堪?沒有辦法,這些人情只有等到發工資再還了。經過交談訓奇知道原來對面的美女是前幾天在賓館碰見的女孩,她也在附近上班,在賓館碰見訓奇是因為那天她正好有空幫她母親打雜。
吃完飯,已經快要上班了,訓奇決定還是在淺釋繼續工作,一是他沒有資本在找其他工作,二是他要努力工作要讓瞧不起他的人對他刮目相看。
一年過去了,一年的時間可以發生很多事,比如訓奇也不再是助理了,他在淺釋文化公司也有所謂的一官半職——財務總管,應該說和陳密是一個級別的了,也忘記了剛到公司時的尷尬,公司的員工差不多也更新了一代;也可以不發生許多事,比如訓奇依然是淺釋最勤勞的員工,他也算得上是“德高望重”的老員工了。
現在的淺釋已經是物是人非,外面的街道也一樣:路燈和樹還是一動不動地立在那里,淺釋文化大門外的電線樁上的尋人啟事,在一年的時間里換了好幾個樣式,但內容從來沒改變過。
公司門口有點吵。
訓奇感覺頭有點眩暈,他打開辦公室門問剛好路過的秘書助理,“有一對老年夫婦說要找他的兒子?!泵貢碚f。訓奇心頭一驚,慌忙關上門,抖著手把門反鎖,用耳朵貼著門聽外面的說話聲,是父親的聲音!很明顯不再有以前那樣有力。然后他趴在桌子上伴隨著驚慌和悔恨睡著了。
訓奇是被陳密的敲門聲嚇醒的,跟著陳密的還有另外兩個人,他們都是穿著一樣的制服筆直的立在辦公室門口。當訓奇走出他的辦公室的時候他只知道帶自己走的是兩個警察,至于是什么原因他一頭霧水什么也不知道,唯一清楚的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他相信這兩個警察帶他去會給他一個解釋。
當訓奇前腳剛踏上車的時候,有人抓住他的手拉了一把,仔細端詳他。口里喃喃念叨這什么,然后拉著訓奇的手翻過頭去對警察說:“他是我的兒子!”訓奇和警察都吃了一驚,他瞬間明白了,但又瞬間被推上了警車。當他下車的的時候他看見了他的父親。“你們一定是弄錯了,一定是弄錯了!”父親還是用那種慣用的憤怒的嗓門吼著,但是現在那嗓門不再有震懾力,最后終于聽不見父親的聲音了。訓奇知道,父親一定還在派出所門口吵?!霸俪骋矝]用,派出所不是家里,你是做不了主的。”訓奇心里對父親說道,突然有點淡淡的高興。緊接著,一種恐懼感隨之而來,因為來到派出所訓奇就想到了坐牢。
“我問什么你必須要老實回答,否則……”還沒等民警話說完,訓奇一個勁的回答說:“一定!一定!”
原來,是因為去年在招聘會上的事,那時候的,訓奇是剛從學校走出來的小毛孩,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還沒到半小時,訓奇把該說的都說了,民警不相信這么快就審完了,而且沒審出什么問題。訓奇又回到了公司,卻看到他母親正在和陳密說話,就在陳密的眼光剛要落到他身上的那一剎那,訓奇馬上轉身出去。可惜訓奇身上還是被陳密余光掃到,陳密也馬上停止說話跑出去。
他這下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你給我站住!”陳密在后面向訓奇吼道,“你今天必須把事情說清楚?!庇柶鏇]有理會,徑直出了公司,往宿舍走去,陳密也跟著他到了宿舍?!澳愕慕洑v你母親都已經跟我說過了,”陳密帶著一種天生的責備,“你這樣你知道你父母……”訓奇聽這樣的話聽得耳朵都爛了,在學校每次給父母打電話都要聽大半個小時這樣的話,那些道理誰不知道,誰不明白,誰不想一家人都過上好日子?此時又聽到陳密還說這樣的話,之前一年陳密在他心中的“光輝”形象全沒了,現在真想吼她兩句,但看到陳密額頭的汗珠和那種特有的眼神訓奇又不忍心開口,只能豎著耳朵聽陳密數落自己,就像剛進公司那樣。從陳密的口中他突然覺得自己的父母這一年來是多么可憐:他們都雙雙辭職剛開始在學校附近租了一間小平房,收入來源只有在尋找自己之余撿點廢品,后來沒錢交房租被房東攆了出去,他們又在學校旁邊的荒山里用廢棄的木板和油布蓋了一棚子,多管閑事的人向城管舉報后,城管拆過幾次,但是每拆一次他們又換個地方重新搭一個,后來連城管也懶得搭理,他們才得以定居下來,無論刮風下雨,都在那個棚子里住著。在自己剛出走的那段時間,母親在學校天天到學校問他寢室的同學,然后在寢室大門口等自己回來,但每天都是空手而歸。父親則到外面每個角落找,有好心人幫他打印尋人啟事,然后復印,再由父親拿出去各個顯眼的宣傳欄張貼。時間久了母親也和父親一起邊貼傳單邊打聽邊撿垃圾。這便是父母在過去一年的生活。陳密把她覺得該說的都說完了,然后又回到公司繼續上班。
在訓奇的眼里,父親就像封建社會的皇帝,父親說的話就是圣旨,其他人只有服從,不得違抗。訓奇討厭過這樣的生活,他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想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久而久之,他就有了離開父親的想法,這個想法從初中一直埋藏到他離開學校的那一天。在淺釋生活了一年,訓奇發現生活原來沒有同學們說的以及自己想象的那樣有太多的勾心斗角,自己生活還算過得去,他打算在淺釋一直干下去,但是現在他父母找上門來,以父親的脾氣恐怕他很難再繼續他現在的生活。
關于訓奇的事很快傳到經理耳朵里了,訓奇第二天上班的時候,經理只對訓奇說了一句話:“你不用來上班了?!本瓦@樣下了崗,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竟然會被經理趕走。作為一個平凡的人,他不得不接受面前的事實,只有回宿舍收拾東西,陳密又來了,她應該是來給訓奇送行的。
“你現在就準備走?”陳密沒有像訓奇想象的那樣來安慰他,首先就是這句話,有點像審問。
“我現在不走還要等吃了午飯再走?”訓奇沒好氣地反問陳密。
“那就把午飯吃了再走吧,中午我做東。”
訓奇把頭抬起來,用怪異的眼神望著眼前這位有著濃濃香水味的姑娘,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挖苦自己還是真的做東。“你這是什么眼神?我是說真的,你我做了一年多的同事還不了解我嗎?”陳密趕緊解釋,然后接著說,“不過你跟我回公司。”訓奇聽了陳密的解釋稍稍有點感動,但聽到要回公司時,他就不樂意了,本來今天經理炒了他的魷魚之后,心里就亂成一團糟。他現在再也不想去公司,因為訓奇覺得現在已經不是淺釋文化的一員,沒有必要再回到公司。陳密好想看出了訓奇的想法,接著說:“我請你吃飯不是為了讓你回公司上班;同樣,你回公司上班這是你應該做的事,是一個每個員工都應該做的事,與我絲毫關系都沒有。”訓奇又聽到了他不想聽的話。每當別人講道理時訓奇就心不在焉,以前在公司開會經理一講道理時他要么是上廁所,要么就是閉目養神。如果說經理這次開除訓奇是因為討厭他的話,那么肯定是他在開會時的表現引起了經理的不滿。當陳密在說他應該去上班的理由的時候,訓奇馬上轉身去整理自己的東西,不聽她說話。陳密也不耐煩了,她一把將他拉過來,帶著憤怒的口氣說:“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和尚撞鐘是給大家聽的?!闭f完就走了,訓奇雖然不想聽陳密說話,但還是聽清楚她說話的內容。
訓奇停下收拾東西,慢慢體會陳密剛剛說的話,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好像在哪里看見過,他心里自言自語道。想起來了,是在《讀者》上面看到的一篇文章:主人公是一個眼鏡店的職員,在她也是因為一些不必要的原因被老板炒了魷魚,在她最后一次上班沒有帶著負面情緒上班,還是像往常一樣兢兢業業。訓奇想到這里,馬上回到公司。
訓奇交代了新來的秘書助理一些事,一看時間,差不多該下班了,這時候陳密來到到他辦公室說:“我們早上說好的,去吃飯,我做東?!彼麄兊揭粋€比較舊的飯館,找到一個包間坐下來,點完菜之后就開始聊天。坐在對面的陳密還沒有喝酒,話就慢慢上來了:她說身上的味道是因為她有狐臭,又不想切去多余的汗腺,只有用過量的香味蓋過狐臭。她還說不想切除汗腺的原因是因為《孝經》里面“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也”。訓奇完全不明白陳密為什么要跟自己說這些。服務員已經把做好的菜端上來了,陳密還在說她小時候的事?!霸摮燥埩?,”訓奇打斷陳密說道。關于陳密的往事,老實說,他一點都不了解,也沒心思去了解。“嗯,吃飯!”陳密回答道。
訓奇上午聽了陳密的話,去公司上了自己最后一次班,可以說是去處理自己工作的“后事”。說實在的,他還真的有點舍不得淺釋,大概有兩個原因:第一,離開淺釋過后想再回到學校已經不可能,第二,在短時間內經濟來源是一個問題。
生活,這就是所謂的生活,它有時候可以讓人賞心悅目,有時候又可以讓人愁眉苦臉,訓奇此時對自己的生活很迷茫,他想到了陳密。陳密可以說是訓奇的救星,每次在他遇到困難幾乎都是陳密拔刀相助,為他排憂解難。過去的一年里,訓奇公司只有和陳密的話最多。
“在離開的時候不舍是人之常情?!弊鋈肆偙O的陳密似乎對離別時的心理特別敏感,所以訓奇找到她的時候說出了這句話,然后又接著說,“我說這話的目的不是趕你走的意思,如果我有一天要離開的話也會舍不得的,因為這里有我的汗水,有我的努力?!?
訓奇聽了陳密的話之后很鎮定。確實是啊,人總是在失去的時候才能感覺到之前所擁有的一切是多么美好!他剛到淺釋那段時間也特別懷念在學校的日子,現在即將離開淺釋,在下一段經歷他應該會十分想念吧。
訓奇的父親又來了,他背著一個空大包,好像是幫訓奇背行李的。他看了看陳密,尷尬地笑了笑,這兩年他父親過得太不容易,暴脾氣已經被生活逼得魂飛魄散。他拍了拍訓奇的肩膀,有點結巴地說:“我們該收拾東西走了?!庇柶娉泽@的看著他父親,也是第一次抬著頭看父親,想說什么,但又咽下去了。
淺釋大門外,一老一少慢慢離開陳密的視線,電線樁上的尋人啟事已經被撕得看不清字跡。訓奇的下一步打算是去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