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窈大搖大擺地行至正門,低頭瞧了瞧自己一身男裝,心想若是被她老爹瞧見又是一頓責罰,她不怕她老爹責罰,就怕他動怒,老爹年紀大了,著實經不起折騰。她靈機一動繞到了側門,貓著腰捏著嗓子學鳥叫,“啾啾”了半晌也不見歡雀那丫頭來給她開門,倒是把她累的口感舌燥,肚子也不爭氣地咕嚕咕嚕地叫起來,她抬頭勘測了一番院墻,找了個最低的地方,掖著衣角翻了進去,腳剛著地便瞅見小狗阿黃正呲牙咧嘴地怒視著她,“汪汪汪”吠個不停,她拔出劍比劃著:“好狗不擋道,你再叫,我咬你哦。”
她兇神惡煞地張大嘴巴,那狗好似怕她般,嗚咽了一聲跑開了。君窈甚是得意地合上劍,神采奕奕地朝閨房走去。
君窈推開房門,心咯噔一下,腳邁進去了一半又退了回來,躡手躡腳地轉身,貓著腰還未踏出一步,便被她老爹發覺:“站住,你這是要上哪兒去啊?”
君窈訕笑著轉身,畢恭畢敬地跪下:“女兒給爹爹請安。”
王瑾舉起手中的杯子作勢就要朝君窈砸去,君窈撲過去抱住他的腿:“爹,女兒知錯了,”努力眨了眨眼睛,潤澤的雙眸顯的更加霧蒙蒙,君窈哽咽:“我娘親去世的早,自幼無人教我禮儀,所以我才如此不知禮數,娘,嗚嗚嗚嗚······”
王瑾也思念亡妻,當初他執意要進京趕考,屢次不地,就連嬌妻最后一面也未曾相見,想來此事就深感愧疚,緩緩地放下手中的杯子,心疼地扶起君窈。
君窈暗笑,還是這招管用,其實對于娘親她早已記憶模糊,偶爾想起也沒多少感覺,不過老爹對母親用情至深,每次犯錯,只要一提起母親,他便不忍責罰于她。
王瑾剛抬起手,君窈便嚇的往后一縮,舉在半空中的手頓了頓,慈善地摸了摸君窈的腦袋,拈下她發絲間的枯燥:“都多大的人了,怎么還像個孩子。”
君窈吐了吐舌頭,撒嬌道:“我本來就是孩子,我是北冥首富的掌上明珠!”
瞧她一臉神氣,王瑾笑的有些心酸,月娘,我總算對你有個交代了。
王瑾輕嘆一聲,少了外人面前的苛刻尖酸,多了為人父母的慈愛,目光溫柔,卻暗自傷神。
君窈知老爹定是又在思念她母親了,她乖巧地給老爹捏肩捶背:“老爹,我今天只是去軍營逛了一圈,沒闖禍哦,我保證以后會乖乖的,不惹你生氣。”
心里想的卻是,當著你的面乖乖的,至于私下嘛······
君窈暗笑,待我隨睿王去了邊塞,我就是想惹你生氣,也鞭長莫及啊。
王瑾怔怔地盯著君窈,君窈心虛地問道:“老爹,為何這樣看著我?”
王瑾突然笑了,從懷里掏出兩份生辰八字,君窈只瞧見了自己的,另一份還沒來得及瞧,便聽到老爹說:“一入宮門深似海,確實要知禮慎行,不能再胡鬧了。”
君窈愕然:“進宮?”
王瑾笑著點了點頭,君窈氣惱,口不擇言:“我才不稀罕他們皇家!爹爹為保生意順暢,竟忍心讓我葬于宮闈?”
君窈丟下一句話便跑了出去,王瑾追了幾步卻沒追上,扶著門輕嘆,商人再富貴終究是低賤,嫁給睿王,你便脫離低賤,成了尊貴的睿王妃,我不求皇親國戚之威風,只愿吾兒君窈不再受冷眼相待,你可知我用心良苦?
老爺向來只罰不賞,歡雀回去時還一臉堅定,絕不出賣小姐,結果一聽老爺要罰她半年的月銀,不用逼供便交代了小姐偷偷溜出府的行蹤。
歡雀挨了二十大板,又被老爺罰了半個月例銀,為了讓打板子的小斯輕點,又賄賂了他半個月的例銀,她正屁股疼、心疼地趴在床上養傷,門突然被推開,她家小姐氣呼呼地闖進來,心煩氣躁地來回踱步。
難道小姐為了我被打的事和老爺吵架了?歡雀心里感動,艱難地撐起身子,扭捏地說:“小姐,歡雀皮糙肉厚不怕打,但······你能把老爺罰我的月銀給我嗎?”
君窈忿忿不平地坐到床邊,一掌拍下去,準確無誤地打到歡雀的傷口上:“你我情同姐妹,提錢豈不俗氣?”
歡雀疼的眼淚都出來了,幽幽道:“不俗······”君窈擼了擼袖子,歡雀連忙改口:“小姐從軍可還順利?”
君窈便把她與睿王打賭的事說與歡雀聽,當提到計策時,歡雀下意識地往床內縮了縮,工資,她仿佛看到她的工資正在離她遠去······
君窈又擼了擼袖子,歡雀委屈地湊過去,一臉的視死如歸:“為了小姐的幸福,讓歡雀做什么都可以。”
“我下午才同他發生爭執,此時我爹肯定對我疏于防范,肯定想不到我今夜就動手,我趁夜黑風高,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他的臥房直接偷出糧倉鑰匙,”君窈狡黠一笑,“然后連夜轉移糧草送到睿王那里,到時候就算我爹發現了,糧草在睿王那里,他也不敢去奪。”
君窈眨了眨眼,自以為計策萬無一失。
歡雀總覺的不妥,心里害怕:“這么多糧草運出去,動靜那么大,老爺怎么會不知道,若是被發現,他一定會大發雷霆的,到時候,到時候我們怎么辦?還有啊,就算老爺沒發現,可我們要怎么運出去?”
君窈也犯難,是啊,這么多糧食要是用馬車裝,那馬車連起來豈不是要圍半個北冥城。靈光一閃計上心頭,沈家負責縫制士兵的冬衣,若是運送冬衣時,把這些糧草藏到下面不就行了?
一個月后,天上沒有星子,天黑的有些陰沉,王家糧倉附近卻火苗躥動,似鬼火飄蕩,馬蹄踏破風聲,披著粉色斗篷的女子下了馬車,由丫鬟攙著四處張望。
君窈欣喜喚道:“沈姐姐快來。”
沈婳聞聲疾步而去,她都快嚇死了,君窈倒是一臉興奮。
“小姐,一萬袋糧食已裝好,何時起程?”歡雀匆匆走來稟告。
君窈不急不躁,一聲令下,指揮百輛馬車啟程。
馬蹄噠噠,鈴聲悠揚,沈婳領隊,君窈斷后,眼前隊伍就要出了糧莊,可還是遲了,王瑾氣喘吁吁地追來:“攔住他們,一輛馬車都不許放出去!”
君窈下馬,與趕來的家丁動武,被家丁圍困無法脫身,情急之下她舉刀以死相逼:“爹,要么放他們走,要么你為女兒收尸,我的生死,全在爹一念之間。”
月娘臨終前什么話也沒留給你,小君窈是她唯一的牽掛,她求我把君窈送到你身邊。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山水迢迢,琵琶低語,是誰輕紗遮面,佇立橋上,日日盼君歸?是誰許諾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卻一去不回?
她雖只言片語未留,那名喚“君窈”的幼女便說明了一切,情深何須言語?
“送小姐回府。”王瑾丟下一句話,氣的拂袖而去。他負了月娘,便欠了君窈一生,縱使她千般紈绔,他也不忍傷她分毫。
沈婳匆忙折回,君窈回身望了她一眼,拜托道:“一切有勞沈姐姐了,若見到睿王,替君窈傳話給他,告訴他,三軍糧草悉數奉上,君穴幼沒有失言。”
沈婳受君窈所托,一路顛簸去往邊塞,奈何路途遙遠,途中兇險萬分,到玉涼山附近時,又遭山賊洗劫,護送官兵死傷無數,她又被識破是女兒身,猥瑣的笑聲在耳畔回蕩,她如置身無底深淵,隨著裂帛聲響起,她的外衫被撕成了碎片,魁梧的硬漢壓在她的身上,紛揚的碎片落到地上,落到她裸露的肌膚上······
“不要,不要,救命!”她滿眼恐懼,撕心裂肺地哭喊,絕望且無助地掙扎著。
這里離睿王的軍營不遠了,那繡著“睿”字的戰旗迎風招展······
一把刀凌空飛來,黑影一閃,沈婳被一只手遮住雙眸,那人抱起她旋轉旋轉,恍然間聽到一聲慘叫,淡漠的聲音夾雜著溫風從她頭頂傳來:“別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