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玉為難笑：“不少了吧？我沒進宮的時候在街上買過不少紅棗，這個價……差不多了?！?

劉公公跳起來：“宮外的紅棗能跟宮里的紅棗比？”

林文玉搓搓手心，把錢袋拿出來，打開往下倒了倒，苦笑說：“劉公公您看，我現在身上……實在沒什么錢了。您瞧，月俸再過幾天就來了，你先行個方便？”

“好吧！”劉公公白了他一眼，盛起一碗白粥，打開灶頭邊上的木柜，從里面拿出兩三顆紅棗用到切碎放在粥里，“拿去！”

他肯給，好歹也是有了，林文玉還是行了大禮：“多謝劉公公！”

跟妘璃相處多年，林文玉知道她的喜好，她喜歡喝磨碎了的紅棗。林文玉又借爐子將粥熱上，把紅棗搗爛了，這下白粥的才有了紅棗淡淡的顏色，香味也清甜可口。只是……林文玉自己不太好受，受盡劉公公的白眼，仍是撐著笑向他告辭。

趁著粥還熱乎，林文玉趕到雜役房：“妘璃，你猜今天給你帶了什么?！?

打開食盒的那一瞬間，紅棗的香氣彌漫開來，妘璃從榻子上艱難撐起半個身子，驚喜道：“真的是紅棗粥嗎！”

林文玉得意地揚揚眉，小心翼翼端著粥坐在她身邊。妘璃問：“文玉哥哥，你來這一大早，自己可吃過了嗎？”

林文玉笑道：“當然，今天我巡邏，上面催的緊，我還要去巡邏，晚上再來看你?！?

妘璃點點頭：“好?！?

林文玉還不太放心：“先嘗嘗，說說味道好不好?！?

妘璃搖勺抿唇喝一口，抬起頭柔笑道：“已經很不錯了，火候……好像剛剛好，是文玉哥哥親自煮的嗎？”

林文玉瞇眼笑：“我知你喜歡喝得碎膩些，就又把粥煮了煮。”

妘璃好心情地玩笑說：“真不愧是哥哥，什么都逃不出你的法眼！”

伸手寵溺地揉了揉她的發側，林文玉心中泛酸。他一直都知道妘璃并非親生妹妹，所以對她的感情也并非那樣純碎?？蓨u璃卻一直將他當做哥哥，想到這里，林文玉心中又苦又有些愧疚。她對他的心思這般單純，自己卻……唉！

他回到宮門前，同日巡邏的侍衛已經全部到齊。領頭的斜斜掃了他兩眼，嘀咕道：“怎么這么慢！真不知道老陳怎么會找他帶班！”

林文玉站到隊伍之中，深呼一口氣振作精神，便開始從東門往南巡邏至北門。經過西北宮時，宮道上突然沖出來一只貓，將領頭的侍衛嚇了一跳，逃竄到樹叢里。后面的侍衛“咯咯”竊笑，領頭的擺不住面子，指了指憋笑的林文玉命令道：“這里離蘇嬪的寢宮不遠，蘇嬪最不喜歡貓了，你快去把那只野貓抓過來！”

林文玉抬起頭，正做神色：“是！”他抬腳跑了兩步，胃部突地一陣饑餓絞痛。后面，傳來領頭的大喊：“你倒是快點！沒吃飯??！馬上把貓抓到北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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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有林文玉的打點，妘璃在雜役房待了兩天，也沒有受人刁難。只是……

她在想，不知那人現下如何。呆呆地守著一天，一天又將結束了。

她趴在榻子上，榻子只用棉布鋪了一層，身子又瘦弱，擱得渾身酸痛。她原本有一瓶金瘡藥，可是不知被光華殿的宮女塞到哪處，隨身來的包裹中除了幾件衣物再無其他。

有人忽然站在門外輕輕敲了兩下，妘璃問：“是誰？”

門外的人回答：“我。”

聽出聲音，妘璃驚喜萬分。那人推門而入，黑色的軍甲和腰間的佩刀代表他專有的身份。妘璃從榻子上爬起，靠著枕頭側身坐著。虞舜夫三步并兩挨在她身邊，輕輕撫摸她憔悴的臉頰，目中心疼無比：“我到光華殿一打聽才知道，你原來在這兒。妘璃……你還好嗎？我才發誓要保護你，可你受傷呆在這樣一個地方，我居然一點兒都不知道！”

妘璃搖搖頭，欣然笑著：“虞大哥，我已經沒事了，你不要為我太擔心。”

他長長嘆了口氣，將她輕輕摟緊懷中，雙臂微微收緊，卻又不敢太過用力：“妘璃，我不會讓你在這兒繼續呆著去，我帶你會將軍府?！?

“別！”妘璃一驚，手抵著他的肩膀，深深望著他，“我知你心意便夠。只是這次是公主殿下罰我，如果我去了將軍府，我跟公主之間恐怕再和好的可能，萬一牽連你，我永遠也不會原諒自己了?！?

虞舜夫問：“你還想回光華宮？”

妘璃點點頭：“公主殿下不是壞人，如今她心中卻覺我背叛于她。我不想讓誤會繼續下去，不想留下一點本不該有的仇怨。哪怕只是一點，我生怕在以后將來它會成為我不可彌補的錯誤，甚至成為握在別人手中刺向我而不可閃躲的利劍。等我抹平與公主和浮香之間間隙，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他彎了彎笑：“好，都依你的?！?

門外，一個人影悄然離去，天空黑云密布，頃刻大雨如盆。

他奔跑在磅礴陣雨中，豆大的雨水，冰涼如碎雪。林文玉渾身發軟，腳下一絆趴在地上：“為什么！為什么！林文玉，你為什么這么沒用！”滾燙的淚珠滾落冰冷的雨水融為一體，隨著水流四處蔓延開去。他一個翻身，仰面躺在地上，望著黑壓壓的烏云，以及如千萬銀針般的雨水從天而降，扎在身體每一處，痛在每一處?！拔铱偹阒馈銥槭裁床豢想x開這里了……”

“小林子，你在這兒干什么呀！快起來！”宮女撐著傘跑過來，用力拽著他。

林文玉無力坐著，將面前之人摟入懷中，臉頰緊緊貼在她耳側：“讓我靠一會兒，就靠一會兒！”

喬珠一驚，手中一抖，紙傘斜斜落在一旁。雨水淋濕她的頭發，順著臉頰落在他的后背。她呆呆望著這個正在輕輕發抖背脊，緩緩伸手，如安慰小人兒般輕輕拍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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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文玉當夜發了燒，把自己裹成一團出了些汗，早上才覺好些。

有氣無力拖著疲憊的身子來到后廚房，在里面轉了一圈，他問劉公公：“公公，我的紅棗粥……”劉公公看也不著他一眼，伸出兩只指頭搓了搓。林文玉皺眉：“又要錢？昨天不是給了嗎？”

劉公公譏笑道：“紅棗粥昨天也不是給你了嘛！”

林文玉這算明白過來，苦笑確定：“我給了你那么多的銀子，只能算是一天的？”

劉公公拉下臉：“那當然！今天還想吃，得拿錢！”

昨日已經受盡冷眼，今日林文玉勃然大怒：“你太不可理喻了！簡直貪得無厭！”

劉公公甩下青菜伸長脖子叉腰道：“嘿！我就是貪得無厭，難道你就不是？不過一個窮侍衛，還想吃好的！你有能耐，當大官去啊，到時候山珍海味隨便你挑！我這老臉啊要打要罵我也還能笑著跟你拍馬屁！我就是不可理喻，就是貪得無厭，像你這樣高貴人不要站在我這兒小廚房！走走走！”說著，便把林文玉往外推。

林文玉雖然現在是侍衛，可到底還差些力氣，一下子就被推到門外，他大叫道：“把銀子還給我！昨天的粥也不過值幾文錢，你把剩下的銀子還我！”

劉公公摸摸鼻子在地上啐了口唾沫：“收在兜里的錢，還有理由拿回去？從這地方出去的東西值多少銀子都由老子我說了算！我還沒問你要債，你倒向我要錢來了，給老子滾！”

“大膽，是誰敢在宮中說這等放肆之話！”旁邊突然傳來一個女子的厲聲，喬珠肅面走來，站定在林文玉身邊。

劉公公臉上稍稍放柔，往日他呆在這后廚里見不到什么貴人，不過喬珠的穿著打扮跟別的小宮女不同，劉公公雖不知是哪個宮里的，但心道定是某個宮里在主子面前受寵的宮女，于是也收斂一些。他揚著鼻子哼哼說：“這小子跑到我廚房鬧事！要是今天宮里有人吃壞了肚子，可都要怪這小子搞鬼！”

林文玉撲上去：“你把銀子還給我！”

劉公公左躲右閃，慌張下摸到一塊磚頭高高舉起，大聲道：“是你自己花錢買紅棗粥，喝下肚子又反過來問我要錢，這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

喬珠拉住林文玉，對劉公公使了記厲色?！昂?！”劉公公拋下磚頭甩手離去。

林文玉沖著他的背影急道：“他騙光了我身上所有的錢，不能放他走！”

巷子里的劉公公腳步一快，溜煙不見了。

喬珠安慰道：“他那種無賴，你跟他講理是說不通的，還是省點口舌吧。”接著，她從自己的錢袋里拿出幾個碎銀，“你先拿去用?！?

向來不喜無故受人恩惠的林文玉推搡：“喬珠姑娘，這怎么好意思。那個劉公公仗勢欺人，我不是怕自己沒錢花，是恨他不講道理！”

喬珠勸道：“他若聽得進去你的道理，你們還會鬧到如此地步？你我也算是朋友，銀子你拿著，不管用不用，有備著才放心，這點兒小忙不算什么。”

林文玉抱著拳，信誓旦旦：“那我先謝謝喬珠姑娘，等發了月俸我再還你?！?

喬珠爽快道：“行呀，那到時候你可別先忘了哦！”

林文玉這才安心收下，笑著說：“不忘不忘，喬珠姑娘的恩情一定不忘！”

兩人并肩同行，喬珠問起：“對了，你跟他究竟在吵什么？”

說道這個，林文玉又皺緊了眉頭：“我托他給我煮紅棗粥，他收了我幾乎半個月的俸祿，可卻只認一天的紅棗粥，今天無論如何也不給做了，除非我再給他銀子，你說可不可惡？一碗紅棗粥值幾個銀子？”

喬珠嘆說：“想必銀子是要不回來了，就當買個教訓，看清這個人是好是壞?！?

林文玉停下腳步看著她，微笑道：“對，要不是這樣，我還不知道喬珠姑娘也是個仗義之人?！?

喬珠低了低頭，有些不好意思。但開朗的性格讓她把內心的情緒藏得實實的，她繞著林文玉轉了一圈，拍手道：“既然你說我仗義，那我只好仗義到底了！你要紅棗粥，以后盡管到錦文殿來找我便是！”

林文玉嘆笑一聲，略有無奈之色：“不瞞你說，這紅棗粥是要送去給妘璃的。她在光華殿受了杖責，被罰去雜役房，她最愛喝紅棗粥，所以每天早上我都給她送去，沒想到遇到劉公公那樣貪得無厭的人！”

喬珠想了想：“恩……錦文殿今天沒有紅棗粥，只有銀耳粥，你要不要拿一碗？”林文玉“啊？”一聲，喬珠笑瞇瞇拉住他手：“哎呀，跟我來吧！這是什么大事兒啊，你是給妘璃也好，是自己餓了也罷，你盡管來錦文殿找我便是了！”

她帶著林文玉到錦文殿前，讓他在外面等著，不一會兒便提著一只糕點盒子出來。喬珠提著將盒子打開，里面是一碗銀耳粥和兩份糯米點心：“喏，這是給妘璃和你的。可惜一會兒我還有事，就不和你一起過去了。以后要找我，就讓門外的侍衛通報一聲，我知道了就會出來見你。”她瞧著他的臉色，發覺寫不對勁，上去用手背貼了貼，驚訝叫，“你生病了，今天還是請假吧！”

林文玉很是感激：“一點小病，不礙事。喬珠姑娘的大恩大德，林某記在心中，若有機會，必定報答！”

“那就一言為定！”喬珠舉起他的手臂，在手掌在拍了一下，“不論如何，不可抵賴！”

林文玉鄭重抱拳，小心翼翼提著食盒轉往雜役房。

喬珠望著他漸漸離去的背影，內心的波動也漸漸化為平靜。她回往殿中，錦妃便是問她：“林文玉如何了？”

喬珠心中一頓，暗道糟糕，竟然忘了正事。錦妃拿著一粒瓜子逗鳥，眉頭卻皺的緊緊的。喬珠低下頭，換了口氣，說：“奴婢勸過了，他說……會考慮告訴妘璃真相。”

錦妃舒展雙眉，對著鳥兒柔笑道：“那本宮等著他，只要妘璃動了公主之位的念頭，我們在暗中制造一些假象，推潑助瀾，到時候……呵呵，想想都覺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