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臉色灰白，魂不守舍的將大門關上。她的動作有些粗暴，反倒導致門卡在那里半天都關不上，發出卡拉的響聲。我猶豫了一下沖回大廳拿起了書包，連摔碎在地上的鏡子都匆匆用手掃進書包里。

“你在干什么？還不快點，你哥哥發短信說馬上就接我們過去。”門的問題總算被解決，媽媽回過神來對著蹲在院子里清理的我說道。

“嗯，我拿一下書包。里面還帶了給姐姐的禮物。”我忽然想到媽媽說姐姐出事的話，但是話已經說出口想收回去已經來不及了。

“你是些什么禮物？”果然媽媽聽到我的話臉色更加難看，她一邊將門合上，一邊說。

“小孩子的衣服。姐姐到底出什么事了？”媽媽用力的將鎖合上，鎖和木門發出一聲響亮的撞擊，媽媽似乎在用這種方式發泄她的不滿。

“熊家欺人太甚！”媽媽轉過身子，我看到她握著的拳頭微微有些顫抖。“你的禮物你姐表姐應該用不上了。”

我從來沒有看過媽媽這么憤怒的樣子，媽媽在我心里一直是溫和開朗的。即使被人欺負了也只會笑著對我說吃虧是福，讓著別人點。但是現在，媽媽就像是裝載了定時器的炸彈，只要時間一到馬上就會爆咋。到底發生了什么？

站在家門口，等了一小會，期間媽媽一直嘴里小聲叨念著什么，一邊踱著步子不停的走來走去，整個人都充斥著一種不安感。

“喵”一聲貓叫引起了我的注意，大王不知什么時候從房間里溜了出來，正在那個受傷的腳踝處不停的蹭著。

很快，從山坡上開來一輛小貨車。我看到哥哥正神色焦慮的坐在駕駛室里，副駕駛上姨夫眉頭緊鎖叼著一根煙。

媽媽趕快拉著我走了上去。打開后座的位置，催促我快些上車。

腳邊的貓叫了一聲，跟著我走了兩步，最后看了我兩眼向車位的方向跑去。

車子再度開動，我透過窗戶看著我家的前坪，卻遲遲沒有找到大王的影子。也不知道是跑到哪里去了。

“熊家這件事情是真的嗎？”車子剛剛發動，我就聽見媽媽說道。車子上的三個人都是面沉如水。

“淑娟現正在醫院正在看著，你說這事有假嗎？要不是淑娟拼命阻止，晶晶現在估計都死在手術室了。”姨夫吐了口煙，將煙灰在窗沿上抖了抖。

“這群畜生居然這樣對我姐！”在開車的哥哥雙目赤紅，放在方向盤上的手也爆出青筋。峰哥是姐姐的親弟弟，我雖然接觸的不多，但是從表姐的嘴里似乎聽她說過兩個人的感情特別好。

“我們家晶晶真是造了什么孽，熊家真是一群畜生。”媽媽坐在我邊上渾身都在發抖。“當時我和淑娟第一次聽晶晶說起，就覺得這熊家不太好，熊家的父母都太過于重男輕女，這熊繼財有看上去性子又懦弱，恐怕晶晶嫁到他們家日子不好過。但是看晶晶是在喜歡，也就沒多說什么。”媽媽的聲音一頓一頓的時不時的抽搐一下，“早知道會變成現在這樣，再怎么棒打鴛鴦都不為過。”說道這里媽媽終于忍不住，眼淚從眼睛里流了下來，我手忙腳亂的從書包里拿出紙巾遞給我媽媽。

“等晶晶好點了，這婚必須離！”姨夫將手里的煙前面，眼神空洞的看著玻璃。

“就是必須離，我就不信我姐除了熊繼財找不到一個好男人，媽的，這一家人到底把我姐當什么了。”峰哥用力一拳砸在喇叭按鍵上，車子發出喇叭的響聲。

車上蔓延著一股憤怒痛苦內疚的負面情緒，聽著他們的談話，我有些不敢相信。按照他們的說法不難推測，姐姐在生產的時候大出血，醫生問保大保小的時候，熊家人毫不猶豫的選擇了保小，要不是姨媽在邊上阻止，恐怕姐姐就這樣被拋棄了！

車子開的很快，在叫路上一顛一顛的。我的身體和心里都覺得無比的難過，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媽媽的憤怒了，恐怕我現在也是我媽的那個樣子。

“你把小泉帶過去干嘛？”姨夫透過后視鏡看了我一眼。“到時候和熊家估計還得算算賬，小泉還這么小......”。

“帶她去見識見識，到時候找老公也能多個心眼。”媽媽看了我一眼摸摸我的頭。整了整我有些凌亂的發絲。

“也對，我們林家沒嫁人的姑娘都得引以為戒！”峰哥咬牙切齒的說。

車子正飛速的開往醫院，這時姨夫的手機響了起來。

“晶晶那邊怎么樣了？”姨夫一接電話便開口說道。接著整個人的表情都明媚了些許：“那就好，你好好照顧晶晶，我們就過來。”

“晶晶怎么樣？”姨夫一掛電話峰哥就迫不及待的問，我媽也整個人都向前坐了坐，專注的看著姨夫。

“晶晶.....”姨夫露出一個舒展的笑容：“剛剛手術成功，孩子和大人都保住了。現在晶晶還在昏迷，孩子已經送到保溫箱了。”

車上所有的人都舒了口氣，媽媽一邊說著，一邊搓著手：“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接著媽媽搓手的動作停了下來：“我們還是先別告訴晶晶，我怕她一時半會接受不了。況且，晶晶這回有了孩子在熊家應該會好過些吧？萬一晶晶不想離婚，我們這把事情一鬧大，豈不是......”

“小姨這......你的意思是這事情就這么算了？晚點告訴我同意，但是就這樣瞞下來讓我姐和那群畜生再生活在一起，你放心嗎？”峰哥回頭看了我媽一眼。我也有些驚訝的看著我媽。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就是剛到醫院和熊家不要鬧那么僵，等晶晶好點了再告訴她把事情交給晶晶處理，到時候晶晶要是真的想離婚，我肯定會支持的。”媽媽說著，手在褲子上不停的搓著，似乎有些不安。

“那還用想嗎？這也能忍？我看我姐肯定會離婚，不行我得先去給我姐物色個好的律師。”峰哥說道。

“小峰，你姨說的沒錯，這件事還是等你姐好了再從長計議。到時候到了醫院你不要沖動。”姨夫皺了皺眉，雜亂的頭發下，眼神里若有所思。

“行行行，我知道了，到時候你們要我說什么我就說什么。”峰哥擺了擺手毫不在意的敷衍著。

車子快速的開進了城，車內的三個人都沒有再說話。抱著各自的心思很快醫院已經近在眼前。

下車的時候，姨夫理了理自己亂槽槽的頭發，又將自己襯衫的衣領整理了一下。峰哥用力的關了車子的門似乎還有些怒氣未消，而媽媽看著醫院的牌子出神不知道在想著什么。我摸著自己的書包嘆了口氣。

“喵”影影約約的好像有聽到一聲貓叫，我向后看去，視野里并沒有出現貓的影子。反倒是被媽媽一把抓住了手拉著我向醫院內走去。

峰哥走在最前面，他的臉通紅的混著汗水，臉上的咬肌因為太過用力而凸起一團。再往下看黑色的棉質T恤褶皺不堪，拳頭緊緊的攥著。腳上套著一雙拖鞋，大步上前。

相比起來媽媽就平靜了許多，除了眼眶邊上還微微有些紅，其他地方看不出什么情緒。上半身一件紅色的短袖下半身一件長褲和平底鞋，款式和顏色雖然有些土氣但是在媽媽那張臉的襯托下也顯得溫婉。

而走在最后的姨夫穿著有些污漬的白色格子襯衫，渾身透露著不安，也沒有多少憤怒之色，看起來就像個沒有見過多少市面的普通農民。

大家看起來都很奇怪，反倒是看起來最生氣的峰哥在我眼里要正常很多。

“你們一群廢物，我在這里啊？”

“老婆老婆，你看看我看看我。”

剛進醫院門口，我就聽到一陣哀嚎，我皺著眉，一邊單手在書包里摸索著耳機，好不容易將耳機帶上就看到媽媽瞪了我一眼。

“別老是戴耳機，傷耳朵。”媽媽將我的耳機從我的耳朵里拿了下來。我沒有辦法，只能將耳機默默的放回書包里，忍受著聲音的摧殘。

“好香啊，真奇怪，什么東西這么香。”

“你聞到了嗎？好像又一陣香味？”

我臉色一變，糟糕忘了，我的身體對鬼魂還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我到醫院簡直是羊入虎口！

在電梯上，姨夫摸了摸口袋里塞著的煙盒，似乎想再來一根，但是猶豫了一下又拍了拍煙盒將手放了垂去。

“小峰小泉到時候一定記得不要亂說話。”姨夫看著我們語重心長的說，眼神中我能感受到一絲哀求。

此時我滿腦子都被好香的聲音包圍，渾渾噩噩的應和了一聲。

“嗯”峰哥重重的哼了一聲。但這一聲哼，聽的出到底有多心不甘情不愿。

“唉？小泉，你怎么一下子臉色這么難看。”媽媽忽然看著我的臉開口說道。

“有，有，有嗎？”我結結巴巴的回答，看向電梯里的不銹鋼板，果然看到了我那張蒼白泛青的臉。還有......我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我看到自己在不銹鋼鏡面上震驚又害怕的神色。

“額頭也這么冰？”媽媽撩開我的頭發，摸了摸我的額頭。

“叮咚”此時電梯停了下來，我一下子推開媽媽，一個人向外跑去。

“唉？怎么了，我們去12樓？”后面傳來媽媽的喊聲。

“我去廁所。”我高聲回復道，頭也沒回使勁向外跑去。

這是唯一的辦法了，引開鬼魂最好的辦法......就是我離開電梯！

剛剛我在電梯的不銹鋼板上看到了一個看上去很和善的女人，正捧著我媽媽的臉對我微笑。她的肚子微凸，穿著印著一個卡通寶寶圖案的長裙，而長裙的下面已經完全被血水打濕！

從不銹鋼的鏡面上我看到她發青的嘴一張一合，與此同時一句話在耳邊響起。

“你......當我的孩子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