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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被招募的“精英”(5)

那哥們兒喝高了,正扶著車喘氣,而且這人胖得呀,快追上李玫了。嚴德標喉嚨呃呃幾聲,兀自教育著身旁兩位治安上的新人。

一位新人看見史清淮了,趕緊捅捅鼠標道:“標哥,別說了。”

另一位也攙著嚴德標,警示著:“嚴助理,您喝多了,我把你送回去。”

“不回。回去找媳婦兒罵呢?……哎,你是誰呀?”嚴德標醉眼蒙眬間,看到了這個熟悉的面孔,不過視線模糊、思維退化,怎么想也想不起來。

“沒事,我過路的。”史清淮招招手,沒有說話的心情了,直接踱步走了。邊走邊聽著后面新人警示標哥別亂說話,這弄不好是行內人。嚴德標卻是不屑地訓著:“說你們沒見過世面吧……告訴你們啊,省廳許處長知道是誰么?那我叔……哥當年警校的兄弟,都他媽在重案上,就我一人出來了……”

看到這丑態,隱隱約約地聽著這些醉話,讓史清淮對那位聲名赫赫的許處長,也免不了有點看法了。

當日,他又聯系了余罪,這也是許平秋推薦的人選。他記得兩年前在警校招聘時,余罪還是個搗蛋學生,兩年后已經在刑偵領域嶄露頭角了,只是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經歷可能要坎坷一些。這種人在領導眼里,肯定屬于一個有爭議的人。就即便史清淮也覺得這個計劃對他很勉強,除了基層多待的兩年,他也沒有更大的優勢,而計劃招募的人員里,偏重的在于專業類知識的掌握應用,在這一點上,他幾乎是最差的。

還是電話聯系的,當史清淮不厭其煩,把細節給余罪講了個清清楚楚之后,換來了一句簡單的拒絕:沒興趣!

至此,原本信心百倍的史清淮心涼到了冰點,忙碌一周,只招到了一個連他都不甚滿意的李玫。

下午時分,他進了許平秋的辦公室,把一周的工作情況向許處長作了個簡練的匯報,邊講邊看著許平秋臉色的變化。稍稍讓他安慰的是,許處并沒有表現出責難的表情來。在聽罷只有一個志愿者之后,他笑了,把茶杯放到嘴邊抿著,看了眼懊喪至極的史清淮,直問道:“我給你推薦的那兩位怎么樣?”

“這個……嚴德標我找了兩次,一次不在,今天倒是在,喝多了,沒說上話……”史清淮道。說到這兒,許平秋的笑意更濃了,仿佛在預料之中一般,喃喃道:“這小子現在樂不思蜀嘍……那余罪呢?”

“也沒找到人,他家在泰陽,我沒時間去……電話上聯系了兩次。”

“說什么?”

“我把情況給他詳細地講了一遍……”

史清淮說著,看著許平秋的臉色,似乎對余罪很在意似的。不過他還是照實說了:“他沒興趣!”

許平秋笑了,有點兒樂不可支,半晌才問著史清淮道:“那你覺得他們兩個合適不合適?”

“這個……好像不太合適。嚴德標和余罪,我想起來,就是咱們那年招人,打了架還回過頭來告黑狀的那個,品質不說吧,學歷實在低。”史清淮道。

“那這位李玫呢?”許平秋又問。

“她是各方面條件都合適,就是體重……她來的目的,就是想減肥。”史清淮道。

許平秋又被逗樂了,問著其他人,卻發現差不多都是毛病一堆:對技偵及監控設備很有鉆研的曹亞杰自己有公司,忙著掙錢呢;還有一位在資金追蹤和賬務處理上很專業的俞峰,正忙著調職,看那樣子是不準備在刑偵上干了,史清淮找到人時,他根本沒看完就拒絕了。

“那你覺得誰最合適呢?”許平秋又問。

“現在不是我覺得,而是肯干的,又合適,輪不著我挑了。”史清淮道。

“如果還讓你挑呢……你會選誰?單純從合適的角度講,不要考慮對方愿不愿意,也不要考慮對方個人有什么缺點。”許平秋道。

“要合適,這幾個人還真合適,李玫、曹亞杰、俞峰……工作經歷不長不短,在各自領域都小有成就,如果能達到配合默契的程度,再加上一到兩個有實戰經驗的同志,用不了多長時間,我們就能打造一個招之即來、來之能戰的精干小組。”史清淮道。理想總是比現實豐滿,話題又到現實上了,他為難地道:“可現在是,有本事的不是不務正業就是想往外跳,連沒本事的都不愿意來呀。”

許平秋又樂了,笑了好一會兒,半晌才叫著史清淮起身,一起下班走人,直接安排著:“準備一下,下星期開班,進入集訓,三個月磨合,六個月實戰,一年之內,給我拿出效果來,計劃已經得到崔廳長的首肯,經費、場地、教員你都不用考慮,把這幾個苗子給我帶好。”

“可……人還沒定啊,怎么開班?”史清淮道。

“小史啊,這對你也是一種磨煉,你沒在基層待過,這是你的缺點,可能你還沒有學會怎么樣和他們談話……明天咱們一起出去,凡是你看上的苗子,我教你怎么挖人,工作的方式方法,你得從頭學起……走,下班,坐我的車,這兩天辛苦了……”許平秋說著,似乎渾然不當一回事似的。

可那些人有多難說話史清淮領教過了,難道許處還有什么妙招?

他不解,也不太相信。說心里話,他還真想學學,怎么和這些根本沒有理想和信念的貨,講講什么是奉獻……

因人施治

對于這個支援小組的組建,史清淮的期待很高。自己從刑事偵查專業畢業,坐辦公室已經近十年了,研究了十年犯罪心理學,卻連一個罪犯也沒有抓到甚至接觸過,在別人眼中,他一直就是一個紙上談兵的笑料。他潛心提出的這個計劃,是綜合了國內外不少兄弟單位的成功經驗才模擬出來的,被干了三十年刑偵的許處長認可,著實讓他高興了一陣子。

但高興的時間并不長,第一步招募就處處碰壁,他真不知道要實施起來,還會碰到多少跨不過去的攔路虎。

對了,今天已經周五了,下周開班,可人員尚未定論。他本來以為許處要親自出馬,從上班時間就等著,卻不料遲遲沒有等到電話,他甚至踱步出了自己在省廳樓層角落的那個辦公室,悄悄地靠近處長辦。

八點到九點,許平秋還在看報紙,沒聽到什么聲音。

九點多的時候,許平秋在打電話,他聽著聲音,似乎是訓著哪位隊長。要知道那些隊長也是很慘的,要是觸了霉頭,會被市局領導和省廳這位連著訓。史清淮聽說過,有些隊長寧愿下課也不愿面對許平秋的責難,從省廳直聯到責任片區刑警隊,許平秋是全市第一人。

十點多,會客的時間,偶爾能聽到許平秋爽朗的笑聲。

快中午,等史清淮再去時,人已經走了。

下午上班,只聽到許平秋在房間里和誰打著電話,他沒敢打擾。這一等呀,長長的一天就過去了,一點音信沒有,史清淮很懊喪。他揣度著,也許是領導事情太多忙忘了,也許是領導只是表面支持,根本沒當回事,也許是又有了什么事耽誤了,在這么龐大的機關里,什么事都可能發生。

他雖然有點郁悶,可他習慣了。等到下班的時間還沒有接到通知時,他徹底失望了,收拾起文件,打掃干凈桌面,關了電腦,下樓準備回家。

咦,意外了,許處那輛專車正在樓門口等著。司機向他招手,許處在打著電話。他欣喜地奔上車,許平秋放了電話指示著:“走,今天要去的地方不少,辦完事再吃飯,小史啊,我是這樣安排的,李玫你負責通知,剩下的今天定下來,盡快把設備預算做出來,早做早批,有些需要進口的,可能要麻煩點。”

“好嘞,我下周做出來。”史清淮道。

驅車直走,第一處卻是駛向躍進路。史清淮納悶一陣,猛地想起來了,這好像是曹亞杰在裝修監控設備的一處工地。果不其然,車停在一幢新修的樓宇門前,許平秋叫著史清淮下車,一指里面:“一起去,請請這位曹專家的大駕。”

敢情是把人家底子都摸清了,史清淮異樣了下,心里暗暗佩服,這恐怕就是許處的過人之處了。進門不久就遇到了一行人,居中一位和穿著工裝的一群人相隨著下樓,拿著平板電腦,點著上面的方位,討論著布線和探頭的分配。那人在看到史清淮時,愣了一下,打發走了他人,笑吟吟地上來和史清淮握手,看著許平秋面熟,卻一下子想不起來。許平秋卻是笑瞇瞇地介紹著:“我姓許,名平秋。”

“哦?”曹亞杰嚇了一跳,趕緊敬禮,“許處長,您好。”

“一點都不好,沒你滋潤啊。”許平秋笑道,看看這位貌似富二代打扮的下屬,像是非常欣賞一般邀著,“和上次一樣,耽誤你十分鐘,可以嗎?”

“喲,許處,瞧您說的……要不我做東,請請二位?”曹亞杰受寵若驚地道,對方是省廳大員,他可不敢小覷了,在警界,許平秋這個大名已經如雷貫耳幾十年了。

“你得尊重領導的意思。”許平秋笑著,隨手攬著這位很帥氣的小伙,簡單地問著,“入籍幾年了?”

“有六年了。”

“工科大畢業的吧?”

“對,計算機信息工程專業。”

“喲,高材生啊,當時是省廳王副廳專程去招你們那批人的,對吧?”

“對,當時咱們天網剛剛起步,就破格招了一批技術人員,不過工程完成后,我們可沒多大作用了,大部分都在分局和市局當內勤,負責簡單的維護和故障處理。”

“確實是大材小用啊……亞杰呀,我不拐彎,還是想征詢一下你的意向,省刑事偵查總隊,有興趣參加支援計劃嗎?”

幾句進入正題,曹亞杰臉上瞬間老長一道黑線,嘴里嚅囁著,可不敢像拒絕史清淮那樣。他斟酌了一會兒道:“許處長,計劃非常好,可我不適合啊,我快三十了,還沒成家……再說我一個工科生,還要參加體能訓練什么的,怕吃不消啊,還有,我家里……”

“你的困難不用對我講了,估計我解決不了。”許平秋笑道,“你別有心理負擔,我們都在嘗試……或者,就像你嘗試著從警務走出來,又開辟了一片新天地一樣。”

這話有畫外音,曹亞杰表情僵住了。自己掛名在治安科,外面還在做著監控設備的生意,放不到桌上的東西被許平秋說出來了,他真不知道怎么回應了。

“純粹私人談話啊,你就當我是個好奇的傻老頭吧,呵呵。”許平秋笑道。

“不敢不敢,許處您老慧眼如炬。”曹亞杰恭維著,試圖轉移話題。

可不料許平秋更直接道:“這些年掙了不少吧?”

這一下,曹亞杰徹底被噎住了。

“看這表情肯定不少,其實一看你履歷就能發現,你班都不好好上,居然能進入優秀警察的行列,而且沒人在背后捅你小報告,這就很能說明問題啊。”許平秋又道。

這算是把曹亞杰嚇得噤若寒蟬了,史清淮也愣了,沒想到許平秋是這么請人,這哪是請人,幾乎就是揭人家的老底——惹人嘛。

場面僵了,曹亞杰緊張地站著,看著省廳這位大處長。這事情真要被省廳盯上,那就不是下課的問題了。他剛想解釋這不是自己的公司,卻不料許平秋又道了句:“不要解釋,也不要想用謊言來狡辯,這方面我比你專業。”

把小伙兒鎮住之后,許平秋的臉色卻意外地緩下來了,他像看后生晚輩一樣,幫著曹亞杰整整衣領,語重心長地說道:“西裝確實比警服帥啊,小伙子,作為長輩,我有幾句良言,不知道你聽不聽得進去。”

“您……您說,聽得進。”曹亞杰不無緊張地道,總覺得許平秋那雙眼睛很嚇人,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有被人洞徹心扉的感覺。

“第一是見好就收,萬一生意賠了,你很慘,萬一生意做大了,你可能更慘。”許平秋道。曹亞杰聽得猛地皺眉,這說得真沒錯,也許生意做大了,問題會更多。

“第二是啊,遲收不如早收,早收不如馬上收,咱們這個行業可是步步雷池,保不齊哪個人出點事,你敢保證不牽連到你?”許平秋又道。曹亞杰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低下了頭。

“第三啊……”許平秋拍拍小伙兒的肩膀道,“錢能給人帶來的成就感是非常有限的,如果不是單憑個人努力掙的錢,它帶來的副作用可能更大……你覺得你得到的,是全部建立在心安理得的基礎上嗎?如果不是,那就趕緊抽身吧。”

許平秋說了幾句,無言拍拍他的肩膀,轉身準備走了。走了兩步史清淮提醒著,正事還沒說呢。他回頭時,曹亞杰已經收起了那副職業性的笑容,眼巴巴地看著許平秋。許平秋直道:“我對你沒惡意,只是有點可惜,小伙子,你還記得你穿上警服的樣子嗎?還能感覺到穿上警服那一刻的興奮不已嗎?如果在西服和警服之間選的話,我想大部分人會選擇比較廉價的警服,因為它代表著正義,代表著一種理想和信念,也代表著一種做人的成就感……你還記得這些嗎?”

“記……得!”曹亞杰喃喃道,聲如蚊蚋,幾不可聞。

“那就試著找找,相信我,錢給你的成就感是一時的,而事業的成就感才是一世的,如果到我這個年齡,你的回憶里只剩下撈錢,那會很蒼白的……對不起,打擾你了,下周開始有個集訓,為什么不嘗試一下呢?反正來去都是自愿,感覺不合胃口,你還可以回來重操舊業嘛……不過我想,那肯定比你天天偷偷摸摸做生意舒服啊。”許平秋一笑,背著手走了。

史清淮把資料塞給曹亞杰時,看到了他一臉哭笑不得的樣子。

沒有理會這人的表情,史清淮追著許處的腳步。說實話,他很欽佩許平秋,能把鉆錢眼的人說得緊張如斯,可不是所有人都能辦得到的。

這不,直到上車走時,他還看到曹亞杰在原地傻站著,似乎在重新看那份計劃資料了。

“許處,他會來嗎?”史清淮好奇地問。

“一定會。”許平秋道,回頭看了眼。史清淮似乎不相信,許平秋笑著補充著:“從你心理學的角度講,如果不缺錢的話,就得有點精神追求了。”

“可他……能舍得這些生意嗎?”史清淮哭笑不得道,那才是對方的心結。

“聰明的話就主動舍了;不聰明的話,就暗地干著;再笨一點,就依然故我。你說他是哪一種?”許平秋沒有直接回答,反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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