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行動組牛刀小試(6)
- 余罪6:我的刑偵筆記
- 常書欣
- 4975字
- 2016-08-17 11:25:36
拐出了太運高速,上了岔道,任務的目的地就在望了。那是一座戒備森嚴的看守所,在夜幕里孤零零地亮著探照燈,這個肅穆的地方讓大家都默然了,無聲地做著準備工作。
不過對余罪而言,這個任務算是最輕松的一回了,只是他見到這種地方時,還是忍不住有種怵然的感覺,仿佛又回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歲月……
“……他們今天是第一天接觸的犯罪嫌疑人,在第二看守所,大部分是重刑犯……”
史清淮輕聲道,從總隊的辦公樓踱步出來了。剛剛看了一段前段時間訓練的錄像,效果不怎么理想,許平秋的表情明顯有點陰郁。
“哦,那就多接觸接觸吧,這樣的話他們的起點也會比普通刑警高得多,不是所有人都能接觸這類犯罪的。”許平秋隨口應了聲,看史清淮的表情像犯錯的小學生一樣,他隨意問道,“怎么了,你好像有點兒不忍,還是不認可?”
“有點不忍,他們中間除了余罪,可能都還沒有接觸過這種惡性犯罪……嗯,我覺得咱們的步子是不是邁得太快了點?”史清淮小心翼翼地提著建議。
“太慢了,想當年我入警第三天,就被當時的總隊長拉著到刑場看行刑,下來嚇得腿都哆嗦,天天做噩夢……”許平秋無所謂道。對于他來講,訓練的最好方式,永遠是把他們扔到實戰里,然后逼到絕境。
“可那樣的話,就失去咱們當初自愿的本意了。”史清淮有點兒擔心那幾位的承受力。
“你錯了,大部分人的潛力都是被逼出來的,包括我們警察在內。誰不想拿著工資不干活舒服?誰不想掙著外快搞點創收高興?如果有謀私的機會,我想大多數人都經不起那種誘惑;不過如果逼到絕境,大多數人,也會盡職的……”許平秋道。
這也是一種無奈,如果無路可走,只剩一條路,硬著頭皮也得往下走。說到此處時,史清淮卻是有點兒擔心地把情況講了:曹亞杰關心生意,俞峰要參加考試,鼠標和余罪倒無所謂,那倆肯定沒地方去,就李玫他也不無擔心,畢竟是個女同志,能不能適應將來的外勤工作,還得兩說。
“清淮啊……你知道你錯在什么地方嗎?”許平秋聽了直接道,看史清淮不解,他手指點點斥著,“就是太婆婆媽媽了,沒一點魄力,像你這樣前怕狼、后怕虎,就即便他們都走,我們還可以再選,還可以重來,很難嗎?大不了省廳下死命令,給你調人,我還不信了,關起門來摔打一年,還摔打不出來一支好隊伍?”
許平秋一邊上車一邊斬釘截鐵地說著。史清淮尷尬地笑了笑,送領導上車走人,車走了好遠,他還在揪心今天的外出會有什么變化,那些只見過小偷的隊員,見到重刑犯,會不會有心理不適應之類的。
對,自己這還真是有點婆婆媽媽……史清淮揣摩到自己這個心態時,有點哭笑不得了,看來自己好像真的勝任不了這份前無古人的工作……
“哇……”
李玫在窗戶外看著,嫌疑人從鋼網后的鐵門里出來了,被法警領著,雙手銬著锃亮的鐐子,三十多歲的小伙,臉型輪廓像刀削斧鑿,個子一米八以上。如果換個環境的話,絕對是回頭率七八成以上的硬派帥哥。
“哇……”
李玫看到他睥睨的眼神,就算隔著窗戶也仿佛被電了一下。旁邊的俞峰撲哧一聲笑了,李玫不高興地翻了一眼:“笑什么?比你帥多了……比余罪也帥。”
回頭時,只見余罪懶洋洋地坐在提審的桌子后,眼皮都沒抬一下。李玫好無聊地問著俞峰道:“俞峰,一會兒誰問?”
“你問唄,你不是想找征服的感覺嗎?”俞峰也沾染上了點兒余罪和鼠標的賤性,開著玩笑道。李玫其實還真想操刀,她幾步過去坐到桌后,指指旁邊的位置,示意余罪靠邊。余罪笑了笑,把主位讓出來了。
等法警解押著嫌疑人到了門前,三位已經正襟危坐了。李玫眼看著把人帶到審訊椅子上,坐好,胸前的隔板放下,腳下的鐐子鎖上。這就是重刑犯的待遇,一舉一動都在高度戒備下。
當嫌疑人看到比身側兩人還肥的李玫時,他笑了,喉嚨里發出怪異的聲音。李玫知道他在嘲笑自己的身材,沒開口,反倒有點兒臉紅了。剛要提聲說話,那嫌疑人似乎忍不住了,又是哈哈一笑,驚得李玫心里咯噔一下,把要問的話,先忘了。
她一慌,對方倒看出她是個新手來了,那人笑著問:“肥姐,第一天來看守所吧?這么緊張?”
“什么?你叫我什么?”李玫火冒三丈道。
“哦,不對不對,美女……您這是,來給犯人送溫暖來了?哎喲,我可有些時間沒見過您這樣的了。”嫌疑人仿佛聊以自慰似的,看著李玫被氣得面紅耳赤,張口結舌,他像是見到了什么笑話一般,不時地干笑著。
完了,俞峰同情地看了李玫一眼,這打擊受得,連還回去的機會也沒有了。
“嘭!”桌子被重重一拍,李玫橫眉瞪眼,訓道:“你給我老實點!”
“啊……我好害怕……”嫌疑人嘴里假模假樣哼哼著。氣得李玫再要拍桌時,余罪把她的手擋住了,示意她安靜。
安靜,安靜……李玫想起此行的目的來了,強壓住這口氣,怒目瞪著。心里也不花癡了,她只恨不能把這個嫌疑人當場痛扁一頓。
“兄弟,給個面子……他們是新人。”余罪輕聲道。
那人笑了,不用說他也知道。此時他才發現被忽略的余罪,那是一位其貌不揚、直勾勾看著他的警察,他笑著問:“阿Sir,又要審什么?現場都指認了,我就等著判決了。”
“聊聊唄,反正你閑著也閑著。”余罪隨意地道。
“那聊唄,不過沒料了啊,我至少已經讓十個警察升職了,你們來得太晚了,我們早被挖了個底朝天了。”嫌疑人笑著,那是末路將至、看穿一切的笑容。
“我們對你作的案不感興趣,咱們聊聊生活、聊聊理想怎么樣?”余罪笑著問。
那人眼睛一滯,跟著怪笑起來了,讓人有點毛骨悚然。笑了半晌,又很興奮地道:“好啊,那聊聊理想……我的理想是地球毀滅,讓周圍的人都死絕得了,你的理想是什么?”
這王八蛋,簡直是個精神病。李玫很快就失去判斷了,這人表情一會兒陰鷙、一會兒亢奮,連說話的語氣也不穩定,更別提和你正常交流了。
余罪卻是無所謂地點了支煙抽上,笑道:“我的理想也差不多,讓你這樣的人都死絕,那樣的話,我們就可以松口氣了。”
針鋒相對,那嫌疑人剜了余罪一眼,那眼光之惡毒更甚話語。余罪故意刺激著:“瞪眼可嚇不死人,兄弟你不是在等判決,是等死吧……你這罪名,斃幾回都夠了啊。”
這話說得,刺激得那嫌疑人臉上有點扭曲。李玫緊張地看了眼余罪,又看看像要撲上來的嫌疑人,只覺得這樣刺激一個人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那人受了點兒刺激,反而慢慢正常了,不奸笑了。他輕笑著,像是自嘲一般道:“是,他媽的,這回怕是得到地底下找樂子了。”
“那就好,沒被嚇得神經失常,不愧是大名鼎鼎的F4啊。”余罪輕描一句,又是一句佩服的話。
那人的眼皮動了動,似乎這話讓他回憶起曾經的風光,笑著一揚手:“阿Sir,給支煙可以嗎?”
“不行。”余罪搖頭,那人臉一拉,卻不料余罪笑道,“一支不行,一包怎么樣?你可以放開抽,說不定我還可以通融一下管教,讓你帶回倉里。”
那人樂了,看著余罪起身,點了支煙,給他塞在嘴里。那人抽了口,愜意地吐著圈圈,一臉享受的樣子,對于重新坐回去的余罪,卻是謝也沒有。
“說說,殺人的感覺怎么樣?”余罪又是一句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
嫌疑人吐著煙圈說道:“沒什么感覺,跟他媽殺雞一樣,一大扳手下去,大小便就失禁,流了一褲子。”
俞峰心里不舒服了,案卷顯示,這家伙是趁前頭目王向東不備,從背后襲擊,用的就是汽修的扳手。尸檢顯示,受害者顱骨都碎了。
“夠狠,不過沒做干凈……埋尸的手法太拙劣了。”余罪眼皮也不抬,看著PDA上的案情,像個局外人一樣無動于衷地點評著。
嫌疑人一噎,訝異地看著余罪,覺得自己似乎真有點兒拙劣了,做得太倉促,不干凈。
“更拙劣的在于,你居然連他姘頭也收了,這不是找死嗎?能背叛她原來的男人,難道不會背叛你?”余罪又列了一個聽上去很簡單的理由。
嫌疑人眼睜大了一圈,愕然而憤怒地盯著余罪,被貶低成這樣,簡直是恥辱了。
“還有一個拙劣的地方在于,你作案時間長達四年多,這個時間足夠你培養替死鬼了,怎么這么久了,還親自操刀?愛好?怪不得叫F4,是愛找死啊,還和警察飆車。大哥,您這是典型不作死就不會死呀。”余罪放下了PDA,嚴肅地看著嫌疑人。嫌疑人像被那雙眼睛灼了一下似的,全身一激靈,手一抖,煙燃盡了,燙了下。
一下子被打擊得體無完膚,嫌疑人張四海直愣愣地看著余罪,這幾句點評恰恰說到他的心坎。當被關在籠子里的時候,漫長的時間足夠來讓他重新檢點曾經的舉動了,那些遺漏,那些忽略,仿佛就是剛才這位警察講的。
“張四海……現在我可以正式介紹一下了,我們是省刑事偵查總隊犯罪心理研究處的,他們都是文職,來意很簡單,就是想和你聊聊,聊聊你曾經的生活、理想,聊聊你是如何走到這一步……作案手法就算了,并不怎么高明;個人生活嘛,我估計也快爛成渣了。有興趣知道你過去的,估計也就剩我們了,剩下的都巴不得早點斃了你……可以開始了嗎?”
好難聽的話。那人低著頭,像在懊悔不該走到這一步一般,余罪起身,又遞了一支煙,嫌疑人接著,抽了一口,等抬起頭來的時候,卻是兩眼茫然,表情凄慘。
將死之人,再瘋狂也做不到視死如歸,對于生的留戀幾乎是所有人的本能。
余罪示意著李玫可以開始問了,李玫有點緊張,不過還是按著擬定的談話內容開始。
“你的姓名?”
“張四海。”
“為什么綽號用F4?”
“那是因為我開車門的最高紀錄是四秒鐘。”
“你第一次作案是什么時候,還記得嗎?”
“上小學,偷了輛自行車……好早了。”
“記得這么清楚?”
“當然,賣了三十塊,比現在偷輛奔馳都讓我高興……”
初次犯罪的時間、成長的經歷、生活、感情,以及接觸過的對他有影響的人,這些細節在談話中被不動聲色地嵌了進去。李玫看到了,那嫌疑人并不是懾于警察的威嚴而和他聊這些的,也許就是為了能多抽上幾根煙,也許是因為余罪每每在關鍵卡殼的時候,總是準確地刺激一句,或是嘲諷,或是挖苦,一刺激,這個談話馬上就恢復了。那人仿佛不服氣,臉上泛著病態的嫣紅,不時以一種挑釁的眼光看著余罪,仿佛這是他生命中最后一個對手……
觀之從容
另一邊,曹亞杰和嚴德標提審的一位,也打開了話匣子。
夏利順,男,二十七歲,F4機動車盜竊團伙三號人物,車輛解碼器以及破解電子鎖都來自這位仁兄。據案卷顯示,抓到這位仁兄的時候,光他家里能見到的車輛密碼鎖就有一百多種。曹亞杰對這種事比較感興趣,他接觸的首選自然是此人了。
眼前這嫌疑人滿臉雀斑,頭發枯黃,像營養不良,坐在那兒都打戰,看樣子被監獄的生活嚇破膽了,說話唯唯諾諾,根本不用費勁,標哥發兩句狠就詐得他屁滾尿流了。
“剛才說的聽明白了?”嚴德標正義凜然地吼著。
“明白。”夏利順點頭道。
“你的罪行不重,要積極主動向政府坦白,這是你唯一的出路。”標哥訓道。這口吻是跟治安隊領導學的。
“是,是。”嫌疑人點頭道。
“那就好,接下來問你技術類的問題,要撒謊,你這案子可得重新再查一遍啊。”嚴德標詐唬道。
嫌疑人明顯全身一激靈,可能回憶起了被抓時的恐怖,忙不迭地點頭道:“是……不敢撒謊……”
嚴德標示意了曹亞杰一眼,曹亞杰直接開問了:“夏利順,在躲避監控的時候,你們是怎么做到的?不是戴著帽子就能擋住所有探頭吧?”
夏利順一怔,鼠標察言觀色,一拍桌子,那人趕緊脫口而出道:“二極管……”
“說清楚點兒。”
“發光二極管。”
“再清楚點兒。”
“就是……就是,把二極管縫在帽子里一圈,紅外監控就會因為光線過度,極管周圍顯示白亮色,遮住了亮色周圍的畫面。”
“哦,是這樣……”
曹亞杰掩飾著震驚,一個發光二極管不過幾毛錢的成本,這個簡單的技巧,可以成功地瞞過無所不在的天網探頭,而肉眼根本分不出差別來。
興趣漸濃,鼠標換了個細節問著:“密碼鎖呢?你是團伙里唯一精通這個的,這些原理你是在哪兒找到的?”
“我當過修理工,慢慢搜集,這些不難,了解它的工作原理,很容易就能破解。”
“你指硬破解?”
“有的硬破解,有的是軟破解,如果有單片機基礎的話,一個解碼板很容易做的,成本就是十幾塊的陶瓷電容,做一個類似車型的發射器,無非是多摁幾次開鎖而已。”
嫌疑人說得輕描淡寫,曹亞杰可是聽得悚然心驚,怨不得這伙車賊橫行幾省,能做出解碼器來,那停車場幾乎成他們自家的后院了。
停了片刻,曹亞杰又問著:“那GPRS定位呢?”
“用個分流器,截住車上的信號,再把這個信號循環發送……”
“就是這種設備?”
“對,循環發送后,車主就會以為車仍然在原地。”
“這樣的話,就可以有足夠的時間拆掉原車的GPRS定位?”
“對,是這樣的。”
嫌疑人夏利順點點頭,曹亞杰盯著取證照片上一副怪模怪樣的電子設備,外殼都沒有,自焊的電子原件加了一個天線,也就是說,隨便把這東西扔在車周圍,哪怕在垃圾桶里也行,只要信號一直在發送,他們就可以從容把車開走,等車主發現,應該是很久以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