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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克俊的私人相簿

一歲的我和外婆 攝于1937年

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這一年我出生了。我出生時情況很糟糕,幾乎出不了醫院,但總算活了下來,健康情況卻很差,生病不斷。三四歲以前的事,我是完全無記憶的。外婆是四川西充人,一個字不識,裹小腳,但人非常好。對于外公又娶姨太太,她也沒有說什么,相安無事。

我與大妹董克玲 攝于1942年

在我的腦子里,五六歲以前的事像罩上一層霧,很模糊,但日本飛機炸掉了我外公家的那幢三層小樓,在地上炸出了一個大坑,我卻記得非常清晰。后來,為了躲避轟炸,全家從重慶搬去南充住了一段日子。

二舅與三舅是孿生兄弟 攝于1933年

二舅只比我大幾歲,因而我們關系很親密,小時候經常在一起打鬧。上世紀50年代末的“反右運動”是一件很大的事,但對我來說,并未感到它的威力。直到1957年,二舅從重慶大學畢業后,被分配到四川樂山縣的一個小鐵廠去改造。原來他被劃為了“右派”,罪名是只專不紅。從此,他二十年的青春被剝奪。

與醫院的病友們在一起 攝于1960年

1960年,全國性糧食短缺,人人都吃不飽。我的結核病犯了,需住院治療。從我出生后的差不多三十多年的時間里,我都在與它抗爭。當時醫院物資短缺,藥品也供不上,花園改種蘿卜蔬菜來改善伙食。我每天除了畫畫,就是拉二胡。一個病友用鋼絲做了兩三把木刻刀送給了我,我又向護士要了一塊包裝箱的木板,創作了我人生的第一幅版畫。

我與我的木刻版畫 攝于1965年

1965年是寂靜的,我仍然每天在公園游泳、畫速寫,不過隱約地感覺到社會生活有了一些新變化。文化氣氛冷了下來,很多文藝作品受到批判,美協的活動停滯了。我創作的版畫最后只能放在家里。照片上我身后那幅描畫了下鄉知識青年在豐收場上寫信的情景,取名為《豐收喜訊》。1966年,貴陽的形勢大亂,各機關、單位也開始批“牛鬼蛇神”,大批判的大字報貼滿墻。我未參加工作,暫時像是局外人。

我與妻子呂恒芬 攝于1969年

妻子呂恒芬1969年6月

1968年10月,我在廠工會開了一個證明,與呂恒芬到街道辦事處辦了結婚登記手續。一個月三十幾元的工資,只夠吃白菜豆腐,兩個人卻過得心滿意足?;槎Y沒有“三轉一響二十四條腿”,太簡單,太無財氣。我的朋友唐寧打量了我們的“新房”很久,說:“這里是我在貴陽所能見到的最溫馨的小家庭,真好?!边@幾句話使我倆非常感動。

在“文革”時期的街頭畫展上 攝于1970年

當時整個中國美協系統搞版畫的人最多,畫展上版畫作品也多。美術界有些人有怨言,說美協快成版協了。這個局面“文革”以后才改變。上世紀70年代活躍于貴州市藝術館的美術愛好者填充了“文革”十年沒有美院畢業生的空缺,并成為80年代貴州美術的中堅力量。

紅星拖拉機廠在街頭的大批判專欄1972年

1967年開始,我進入紅星拖拉機廠,從臨時工干起,搞宣傳工作,負責廠區紅色宣傳氣氛的設計、實施,以及布置大會會場。全廠上千號工人們都認識了我,叫我畫家?!拔幕锩钡搅?0年代,頭三四年,紅衛兵這支造反先鋒,到農村當知青去了。工宣隊時代又被解放軍支左所取代。工人造反派歸口鬧革命,絕大多數回到車間促生產了。

創作木刻畫 攝于1973年

《傳藝》 1972年

1972年,北京舉辦“文革”第一次全國美展。我創作的版畫《傳藝》被選中。廠里特許我到北京去參觀展覽。開展那天,美術館人山人海,我在展廳竟沒找到我的作品。原來在開幕前的預展中,有人提出老工人的眉毛像林彪的眉毛,成為禁忌,不能展出。雖然荒唐可笑,但在那個年代,是嚴肅的政治問題,說不清楚,也不敢說。

董重在畫畫 攝于1974年

兒子在不知不覺中長大了。我調入藝術館時董重已經四歲了,他已經不滿足于在床上開汽車,打仗,站在床頭拉尿。學前我們并未教他認字寫字之類,畫畫也隨他高興,讓他自由玩耍。他每天晚上睡覺之前一定要媽媽讀小畫書。這種時候,我總是在旁邊為他們倆畫速寫,或者畫草圖。晚上的時間就是這樣度過的。

《小董重三歲半》 1972年11月

《董重大了》 1978年5月

《拈雞毛》1977年5月

《給兒子讀小人書》1977年

《縫補衣服》1977年

《兒子洗澡》1977年

正在創作《雪峰寓言》木刻插圖 攝于1980年

《雪峰寓言》是馮雪峰在解放前國民黨時期寫的,尖銳辛辣,通篇用動物世界弱肉強食的法則,為國民黨強權專制的統治寫照,批判性很強。寓言主角全是動物,也有少量涉及人類善惡美丑的德行。在大量的動物形象的表現中,我感到它有很大的形式探索空間。為創作做準備,我經常去動物園去寫生,研究熟悉動物的造型以及習性。

《螞蟻、蚱蜢與戰略家螳螂》

《猴子和養猴子的人》

《獅和狐兔》

《雪峰寓言》木刻插畫 1980年

《貓頭鷹法官》

我與母親在成都的家中1984年

父親和母親住在成都,而我在貴陽,并不能經常去看望。我的母親是一個典型的賢妻良母,對子女教育并無過高的期望,一切順其自然,讀書就讀書,對學業成績從不提要求,對我從未說過一句重話。她受過良好的教育,小時雖也纏過足,但時代變了,纏了一半也就算了。年輕時候的母親很美,追求者眾多,她最后選定了我父親董學淵,一個山貨藥材商人的三公子,一個風流倜儻的時髦青年。

背“得兒” 攝于1987年

80年代初,我四十出頭,一個沒有美院學歷、又是工廠出來的人,被選舉成為一個市而且是省會城市的美術家協會主席,這在那個時代是罕見的。那個年月,社會認識一個畫家都是從在報紙、雜志上看到發表的作品開始的。我曾粗略地盤點過稿費流水帳,竟也成了“萬元戶”——這是改革開放成果的象征。生活好了,人有了更多的閑情逸致,家里養的第一條狗“得兒”也是那時候開始養的。

滑旱冰 攝于1999年

我是在1999年的巴黎街頭學會了滑旱冰。當時我六十二歲了,居然能做到青年人做的事,且興致盎然。我似乎對新鮮事物總保持著一份好奇心和勇氣,也總是跟自己認真。

我滑著旱冰行走在巴黎街頭1999年

我在畢加索的畫前 攝于1999年

畢加索視角的想象力,毫無道理可言,是一個難解之謎。他開創了一個全新的藝術時代,以后百年現代藝術的花樣百出的現代派分支,都繞不開畢加索的影子。

在巴黎枯骨博物館1999年

在巴黎中國城附近有一個枯骨博物館。我只身一人行走在地下通道,通道有三四米寬,二米多高,兩邊很整齊地堆放著死人的枯骨,像木棍似的,交叉堆放,直至洞頂,中間只留有一米來寬的通路,猛一下我被鎮住了。直接用這樣赤裸裸不加掩飾的方式,讓人直面生死、現實、歷史和將來萬物皆空的生命結局,這是一個中國人所受到的啟示。

《一朵小花》 2012年

上世紀90年代以后,我就很少創作版畫了。我經歷了很多,也見識了很多,以身觀身地體會到生命的沉重與頑強。女性是整個人類繪畫史最重要的主題,她們的身上孕育著希望,她們代表著美好、生命、母性與堅韌。

《晨練》 2012年

我當下最關心的是生命、是人。如果說老人展示的是漸漸消退的生命過程,那么孩子就是生命開始的起點。畫這些作品的時候,眼病讓我的視力嚴重退化,難于看清細節,只是隨心的指引,憑著幾十年用筆的直覺,在畫面上橫拖順抹,信筆涂鴉地畫了這些墨跡筆痕粗糲的作品。但是我還有很多畫要畫。

自畫像1986年

藝術家不是孤獨的獨行客,至少我不是。

自畫像2013年11月



這本書里該寫的都寫了,不該寫的也寫了,

無隱私可言。

有人喜歡,也會有人不喜歡。

各得其所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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