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小婉一人倚在榻上，雖說和午時(shí)一般的姿態(tài)，神情間卻已再無悠閑，取而代之盡是戾氣。

她瞥見寧承玉進(jìn)門徐徐走來，眉宇之間的戾氣越來越重，等到寧承玉快要到跟前，她幾乎是要將寧承玉活吞了的樣子。

那小丫鬟顯然事先得了吩咐，將寧承玉領(lǐng)進(jìn)門后，自己就匆匆退下去了。

寧承玉看著這偌大的院子里，此時(shí)竟是除了她和左小婉，所有的丫鬟都已經(jīng)被遣散了下去。

寧承玉見到這陣勢，面上毫無變色，只是唇邊浮現(xiàn)一抹譏削。

“嫡母看來，有不少的心事要說啊。”

這句話，更是不知從何起刺激了左小婉，她一下子從踏上站起來，連帶她的肚子更加的嚇人。

寧承玉冷冷道：“嫡母還是小心著些，免得到時(shí)這里只你我兩人，嫡母的寶貝胎兒若是出了什么事，這一把臟水怕是又要潑到承玉的身上了。”

左小婉呼吸急促，顯然是不想與寧承玉多費(fèi)唇舌，她切齒問道：“你，果真知道那件事？”

寧承玉淡淡反問道：“嫡母說的哪件事？”

她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更加激怒了左小婉，左小婉的雙拳緊緊攥著，看得出如若能夠，她恨不能親手弄死寧承玉。

她心中也有這樣的迫切，這樣的想法透過她的眼睛毫不掩飾地傳達(dá)出來。

寧承玉的目光和她對視，毫不退縮，正因?yàn)檫@樣，反倒有種勢均力敵的感覺。

左小婉不停地喘著氣，用那種怨毒的語氣說道：“那件事連秋兒都不知道，你究竟是從何處得知的？”

寧承玉冷冷一笑：“嫡母是做慣了虧心事，都忘記了世上還有一句話，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左小婉喝道：“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

看她又有些歇斯底里的樣子，寧承玉浮現(xiàn)出一絲不耐和譏嘲：“嫡母無非想知道，我究竟知不知道，既然如此，承玉便告訴嫡母，關(guān)于嫡母金玉年華時(shí)候的那件事，我、千真萬確的知道。嫡母、可滿意了？”

瞬間，左小婉像是被重拳打中了一樣，整個(gè)人的面容顯得可怕的頹然。她顫顫巍巍，重新跌坐在榻上，如同魂靈兒都飄走了一般。

看她這幅樣子，寧承玉的眼底，就像是千年的古玉沒有波瀾。面對上一世將她親手逼死的罪魁，寧承玉沒有憐惜，甚至對她不會產(chǎn)生一點(diǎn)點(diǎn)的可憐。

有句話叫做多行不義必自斃，真是不是不報(bào)，時(shí)候未到而已。

半晌，左小婉像是一潭死水一樣抬起頭：“你是如何知道的。”

寧承玉望著她淡淡道：“嫡母如果只想問這句話，承玉這便只好告辭了。”

看樣子左小婉已是完全失卻了理智，在跟她徒勞耗下去，也不過是拖延時(shí)間。

寧承玉就轉(zhuǎn)過了身，她不認(rèn)為現(xiàn)在這副模樣的左小婉還能說出什么來，不過是個(gè)半死之人。

沒有誰知道那件事對左小婉的打擊有多大，她此刻所有的尊榮體面，只不過都是因?yàn)槟羌逻€沒有公開罷了。

只要稍稍走漏一點(diǎn)風(fēng)聲，她相府千金，侯門夫人的臉面，就會徹底被眾人唾棄地踩在腳底下。

寧承玉就這般想要走出院子，可是她也是疏忽了，左小婉已是一個(gè)失去了理智的人。

她的腳步剛剛準(zhǔn)備邁出院子的門，忽然間寧承玉感到呼吸一滯，整個(gè)人都有些呼吸不暢起來。因?yàn)樗庾R到她的喉嚨，正被人死死地卡住！

身后的左小婉狀若瘋癲，她的雙手不要命地狠命掐著寧承玉的脖子，雙目赤紅，臉上都是一片瘋狂！

寧承玉雖說這段日子已是好生將養(yǎng)，然而跟左小婉自小的養(yǎng)尊處優(yōu)來比較，力氣還是無法想較。此刻，她整個(gè)身子，都被左小婉拉的向后翻倒，透過眼角余光，她看到左小婉一張如同修羅夜叉的臉。

左小婉竟是真的瘋了般、那件事、那件事竟真的能夠把她逼瘋！

寧承玉的臉上已經(jīng)一片紫脹，她緊緊地握住左小婉的手，卻根本無法將那一雙鐵鉗一樣的手搬開分毫。并且左小婉越來越用力、那模樣，真是不將寧承玉掐死不罷休！

“咳，嫡母……莫非以為，殺了我、那件事就沒有人、知道了么？”寧承玉嘶啞著嗓子，對身后的左小婉說道。

左小婉卻恍若未聞，但是她的雙眼狂熱的神色，卻昭然若示了她的想法。

是的，她就是這么想的！為了掩蓋真相，她竟然瘋狂到想要?dú)⒘藢幊杏駵缈冢?

寧承玉瞥見地上有一顆顆的石子，她一腳踏在石子上，整個(gè)人拼命地朝后一掙，將左小婉向后撞了過去。左小婉猛地后退幾步，可是她的雙手，依然毫不放松地卡在寧承玉脖子上。

這后宅此刻一個(gè)人也沒有，寧承玉簡直求救無門。

她想到自己上一世的一幕幕，難道，就這么，又要毫無價(jià)值地死了么？

那婚宴之上，她決絕地撞柱自戕，那些幸災(zāi)樂禍的眼神、那些眼神中，有一個(gè)悲憫的目光……

寧承玉像被什么刺激了一樣，靈臺忽然一片清明！

她鼓足了全身的力氣，手肘猛然向后一撞、手肘后撞到一片柔軟處，就聽到左小婉慘叫了一聲，捂著肚子猝然后退。

寧承玉的喉嚨間灌入了一大口新鮮空氣，她捂著脖子，感受到那上面的一道深深血痕。

她看向跌坐在地上，捂著肚子痛苦萬狀的左小婉，冷冷道：“你瘋了。”

左小婉的臉此刻仍是扭曲的，她看著寧承玉，口中斷斷續(xù)續(xù)地在咒罵：“賤、丫頭，為何、總是要，處處和我作對……”

寧承玉冷冷的：“這句話，我原封不動地還給你。”

說著寧承玉向后一退，已經(jīng)迅速出了院門。

左小婉在院中，發(fā)出一聲野獸似的低吼，幸好所有的丫鬟都聽從吩咐避開了，否則這一聲吼，誰敢相信是從那平時(shí)一副溫婉賢良的夫人口中發(fā)出的呢？

十六歲，左小婉被登徒子誘騙失貞。這件事，的的確確是不會有人知道的。

左丞相做的十分隱蔽，那個(gè)登徒子更是被處置的毫無痕跡。用左小婉的話說，連她的貼身丫鬟秋兒，都毫無所知。

這件事，只有從墳?zāi)怪信莱鰜淼膶幊杏瘢瑤е弦皇赖挠洃洠胖来耸隆?

左小婉自以為這些事情已是瞞天過海，已是永永遠(yuǎn)遠(yuǎn)不會有人知道的秘密，可是沒想到驟然間被寧承玉翻了出來，于是，她就這么瘋了。

左小婉一生極愛自己的面子，她的頭抬得比孔雀還要高昂，從來不許任何人越過她去，比她強(qiáng)上一點(diǎn)點(diǎn)，都要被她記恨上一輩子。

為了她的面子，她下得去任何的手，只要那件事沒有人知道，她就還是高高在上的相府千金。就算左丞相因此多年沒有理睬過她又如何，就算整座相府，只是一座囚籠又如何，只要她還活在別人的眼睛里，只要她還是別人艷羨不已的冰清玉潔的京都貴女，她，又有什么不能忍？

可是如今，被寧承玉戳破偽裝，她就什么都沒有了。

寧承玉回到院子，喉嚨里仍然是在火辣辣的疼，她已經(jīng)刻意掩飾，卻還是被杏兒發(fā)現(xiàn)了喉嚨上的血痕。

看得出杏兒的震驚，寧承玉沒空理會她，一手捂著脖子便走進(jìn)了房門。

杏兒急匆匆追上來：“小姐您怎么了？需不需要請大夫？”

寧承玉冷冷看了她一眼：“這件事，不許告訴任何人。”

她的嗓音依然還是有點(diǎn)嘶啞，卻更加把杏兒震在了當(dāng)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