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回過神來的是孫淮，只見他雙眸冒著精光，一連拍了自己的大腿三下，爽朗笑聲幾乎要掀飛屋頂，讓掀開門簾進來的蘇問滿頭霧水，先和孫淮和蘇時打過招呼才問怎么了？

孫淮沒理會蘇問，眼睛灼灼看著蘇半曦，半響才稍微穩定下自己激奮地情緒，聲音微顫道：“半曦娃子，你有沒有興趣從醫？”

蘇時再次一愣，顯然還沒有從這一道道降下的驚天霹靂中走出來，而蘇問則是滿腦子霧水，見在場的三個人都沒有要告訴他的意思，他也不在意蹬蹬跑出去劈柴打水去了，等忙完家里的事還得去田里幫著趙氏鋤地，至于老母雞們他都已經喂過了，太陽下山回來再喂一遍就行了。

蘇半曦腦海中轉過千百道彎子，她很清楚現在她自身的處境，從一個怯弱什么都不會的女孩兒變成身懷醫術的蘇半曦怎么都會引來家里人的懷疑，此時孫淮這個提議正好給了蘇半曦一個臺階下，至少拜師孫淮以后她表現出醫術來的時候不會招來家人更多的疑惑，對她來說不虧。

躊躇了好大一會兒的蘇半曦沒有察覺到孫淮眼底的焦色以及蘇時那微僵的嘴角。

見蘇半曦猶疑不決地模樣，孫淮急了，生怕蘇半曦這個醫術天分極高的少女對從醫沒有太多的興趣，其實只要孫淮注意的話就可以想起剛才蘇半曦談起蘇時雙腿治療方法那眉眼燁燁生輝的模樣，可他現在眼里只看到蘇半曦猶疑的樣子，急急勸道：“從醫沒啥不好的，你看你對醫術天賦極好，不從醫實在是可惜了，要是你怕大朗不同意的話，這個就交給我解決，你也盡管放心，你爹不是那種古板的人，雖然這年頭女孩子從醫有些不方便，但若是成為一代醫者的話，你可以做很多現在不能做的事，就像你剛才提到的草藥，雖然有些草藥隨處可見，但當歸你需要的年份至少就要五十年甚至百年以上的，如果你…”

剩下的話不言而喻，但也不得不說孫淮這些話都正中蘇半曦下懷，眼眸微垂閃爍不已。

蘇時張張嘴就想替蘇半曦拒絕，這個年代女孩子做什么都要吃虧，更何況半曦這性子極少與人交談，從醫難度實在太大，身上背負的擔子也太重，一用錯藥便是一條人命，無論如何蘇時都不愿意蘇半曦走上從醫這條道路，可是才剛張開嘴就看見蘇半曦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有種別樣的溫柔自信色彩，讓蘇時涌到喉頭的話卡住最后沉默。

“半曦自然愿意從醫，就是不知孫爺爺愿不愿意收半曦為徒，畢竟那些法子都是半曦翻爺爺的書才找到的，對于醫半曦可是半吊子。”蘇半曦半開玩笑說道，而她的目的也很明確，相信孫淮自然會懂的。

果然孫淮又哈哈大笑出聲，看著蘇半曦的眼神更加慈祥，笑罵了一聲你這鬼靈精，就轉頭看著蘇時，見他神色雖然有些擔憂卻沒有明確阻止就放下心來和蘇時交談了好幾句，又和蘇半曦說了一些話，見蘇半曦字字斟酌得當，十分高興，于是默認了收蘇半曦為徒的事，笑瞇瞇望著蘇半曦。

蘇半曦先是望了一眼蘇時，見蘇時并無反對之意，反而面頰帶笑，便毫不猶豫地朝孫淮磕了三個響頭叫了一聲師傅，直叫得孫淮面頰發紅，眼眶泛熱，連說了好幾聲好好好，摸著蘇半曦腦袋讓她快起來，三人又在屋里說了一些關于蘇時雙腿治療的法子，除卻要將蘇時雙腿骨頭敲碎說不到一塊兒去，很多地方都一拍即合。

晚飯是趙氏做的，雖然飯菜簡便但大家都吃得賓主盡歡，趙氏雖心有疑惑卻沒有詢問，等到翌日帶著蘇問下田去時，夾板是當天晚上蘇半曦拜托蘇問削好的，拿來就可以直接用。

孫淮珊珊才來，將蘇半曦所說的藥材碾磨成粉做成黏糊糊黑色藥膏模樣，蘇半曦沾了一點放到鼻尖一聞就知這些藥材孫淮都是用了極好年份，于是對孫淮更加尊敬了，只是敲碎蘇時腿骨這事蘇半曦年紀小力氣也小，不好下手，而孫淮年過半百也不行，最后蘇時自告奮勇說他自己來。

蘇半曦擔憂不已看著蘇時手背上青筋突出，汗水淋漓，因為忍受這非人的痛苦讓他黑黝黝的面龐染上了幾分煞白，時不時悶哼出聲表示正在所承受的痛苦即將達到臨界點。

等到雙腿腿骨重新敲碎蘇半曦手快速熟練抹上膏藥用木片夾板牢牢捆綁而住，當然這其中蘇時又承受了一番煎熬，等到所有事情都告一段落時，蘇時早已力氣全失倒在炕上，身下衣物全濕透，雙腿上的膏藥有種奇異的涼在游走著，但更多的是酥癢的麻感，久違的感覺讓蘇時喜極而泣，卻由于身心過度疲累不大一會兒便昏睡過去了。

蘇半曦生怕蘇時穿著濕透的衣裳會著涼，所以拜托了孫淮替蘇時換衣，自己則是拿著蘇時換下來的濕衣裳舀了水將衣服洗出來掛在房檐與那棵槐樹之間牽連的線上。

“孫爺爺，喝水！”孫淮從蘇時房里出來，蘇半曦立馬遞上一碗水，看了看那毫無動靜的房屋，心下松了一口氣，這個方法有些極端，要是病人中途一個承受不住就會重度昏迷過去，麻煩說大不大，但說小也不小，還好蘇時意志堅強，硬是挨到了最后。

孫淮擺擺手，“我先回去了，有什么情況應付不了就讓你哥去找我，需要什么藥材就盡管跟我說，誰叫你這個鬼靈精是我孫淮的徒弟。”在蘇半曦提出拜孫淮為師時，孫淮就知道這個丫頭在心里面打的主意，但架不住他對蘇半曦打心眼里的喜歡，但收了這個徒弟一點也不虧，見今日她手法熟練給蘇時包裹上膏藥，神情嚴肅認真一點也不像是一個初學者，孫淮眼眸沉了沉，看向蘇半曦的視線滿是打量，但在蘇半曦回眸的時候就收回視線，背著手一搖一晃回去了。

蘇半曦一直望著孫淮遠去的背影抿著唇不說話，她想孫淮這個老人應該看出了什么，雖然不清楚他為什么不問也不說，但對于孫淮這樣的態度蘇半曦是感激的，正當她要關上門時，眼角就撇到籬笆處那里扒著一個灰頭土臉唯獨雙眼晶亮的男人—

不，應該說是男孩兒比較確切一點，清瘦的身子被粗布包裹著，上面全是泥土青草，宛若花臉貓的臉看不出原樣，卻唯有那雙大大水水的眼眸明亮透徹不已。

在記憶中搜索半天也不見此人半點信息，想必是原主不認識的人，所以蘇半曦也僅僅只是禮貌一笑就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