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你自以為你手里現在有了幾個銅板板、臭錢錢，就不得了了啊？就可以擁有天下的一切了啊？就可以我行我素、胡作非為了啊？

就可以把我們強大的政法機關，也就是能夠決定你娃娃生死命運的國家機器——公檢法，包括監獄，這些強力部門都不放在眼里了啊？

當著眾人的面，你那里能夠拿著雞蛋去往石頭上硬碰啊！我的兄弟伙？

而此時，賀大凱的臉上呢？卻出現了一絲不易被旁人所察覺的、得意的苦笑。他抬頭看了看法庭，環顧四周，黑壓壓的一大片人頭，錯落有致、參差不齊。似曾相識又不識，但也有一些他非常熟悉的老面孔。

無意間，他看到了旁聽席上，他那年輕漂亮、楚楚動人，猶如“金絲鳥”一般的小愛妻李雪梅小姐；和他那愣頭愣腦，又不失乖巧靈氣的“老幺兒”賀智勇擁擠在滿滿的人叢中。

還有他那滿頭白發、一臉憔悴疲憊的第一任農村妻子林冬梅和他們以前所生育的三男一女。第二任妻子賈曉梅女士和小女兒，遠住在擁有“天涯海角”之稱的海南島的瓊州半島的“英倫城邦”豪華別墅群里的，根本就沒法前來參加旁聽。

頓時，他的內心和靈魂深處，不由得猛烈地顫抖和痙攣了一陣。

“耶！咋個驚動了這么多的人啊？老子在臺上的時候，是左臂右膀、前呼后擁；人山人海、風光無限的。現在進了烏峰山拘留所，帶著不銹鋼手銬，剃了個坑坑洼洼的小平頭出庭受審，馬上就要坐共產黨的班房了，還有這么多好事的主兒，在關注著我賀大凱的前世今生啊！？媽啦個巴子的！你們來湊啥子熱鬧？看啥子稀奇嘛？”

他那耷拉著睡眼惺忪的一對雙眼皮兒，微微的向上翻了翻、閉了閉。往昔那目光炯炯、鋒芒畢露，霸氣、傲氣和匪氣十足的黑眼睛珠子略顯渾濁，在白眼眶里來回轉了幾圈，又停了下來，心中自個訴說道。

一回過神來，耳邊傳來的卻是玄燁審判長凝重而渾厚深沉的男中音。

“下面，由國家公訴人對‘賀大凱貪污、受賄、非法持有槍支彈藥罪一案’提起公訴。沒有本庭的允許，犯罪嫌疑人及其辯護律師，不得隨意干涉和打擾。”

法庭一片寂靜。

隨后，在法庭上，只聽得檢方鏗鏘有力、清脆響亮，且十分標準動人的普通話起訴聲：“尊敬的審判長、人民陪審員：我代表臨江市人民檢察院出庭，對‘賀大凱貪污、受賄、非法持有槍支彈藥罪一案’提起公訴……”

市檢察院偵查監督處的張穎，是個年輕漂亮、文靜秀氣的女同志。三十歲剛剛出頭，高挑的身材、紅紅的臉蛋、劉海齊眉、長發披肩；在法庭上，更顯得端莊賢淑、沉靜大方。

那聲音就好像是陽雀嫁女、喜鵲筑窩，男女老少爺們聽到都喜歡，而根本不是在起訴一個犯罪嫌疑人。注視她的觀眾，和犯罪嫌疑人賀大凱相比起來，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和她的男同伴的案桌上，并排擺放著三臺剛剛才出產的、嶄新的清華同方牌筆記本電腦，起訴案卷的紙質材料，起碼堆起了有三尺高。

對面的辯護席上，短小精干、身穿世界名牌西服、手戴勞力士名表，臉上滿是“坦克”和“碉堡”（青春痘）、辯護能力超群的宋小剛律師的案頭上，同樣擺放著兩臺新進口的英特爾大型筆記本電腦，書面的辯護材料也堆起了有五尺高。

公訴正在進行時。

“……經過一年多來周密、細致的偵查，我們認為：賀大凱作為國有控股企業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在1995年至2011年，這樣長達17年的時間中，在工程建筑、房屋出租、土地轉讓、企業改制和承包、變賣國有資產的過程之中，大肆鯨吞國家財物；收受賄賂、貪污腐敗；私藏槍支彈藥；道德敗壞、生活糜爛；為其子女和親屬謀取私利等等問題。于2011年12月31日，被中共臨江市紀委、市監察局‘雙規’。根據《中國共產黨紀律處分條例》、《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務員法》和《行政機關公務員處分條例》的規定，已經被中共臨江市委開除黨籍、被市監察局開除公職。所有涉嫌嚴重違規違紀和違法犯罪的線索，已被移交司法機關，進行處理。”

這時，張穎女士的聲音可不像陽雀嫁女、喜鵲筑窩的聲音了，很明顯的加重了語氣，帶有莊重嚴肅、一絲不茍的國家公訴人的成分在里頭。

“綜上所述：賀大凱身為國家公職人員，利用職務之便，索取他人財物、為他人調動升遷、非法收受他人賄賂款項多達1600萬元；貪污國家資產、為獲得企業修建四川國際凱利斯商城大夏的第1、2、3、4期工程，謀取不當利益1874萬元，數額特別巨大，總計達3474萬元，且無自首情節。”

“另外還有高達3500萬元的銀行巨額存款，35萬美元、15萬歐元、165萬港幣不能夠說明其合理、合法的收入來源。分別觸犯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383條、第385條、第386條，應當處以7年以上、20年以下有期徒刑。”

張穎檢察官稍作停頓，大而美麗、閃爍的眼光，環顧四周，繼續陳述：

“犯非法持有、私藏槍支、彈藥罪，根據《刑法》第128條，應當處以3年以上7年以下有期徒刑。數罪并罰，作為國家公訴人，我們提請法庭判處賀大凱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處以罰款1000萬元，并對所有贓款、贓物和不能夠說明合法收入來源的銀行存款，全部予以沒收、上繳國庫……”

整個起訴書長達二十多到三十頁以上，厚厚一大摞，身為檢察官的張穎女士，口若懸河，一字一句，滔滔不絕地，終于一口氣把它念完啦。

“國家公訴人陳述完畢，下面由犯罪嫌疑人賀大凱的辯護律師做辯護陳述，請大家遵守法庭紀律。”

“尊敬的審判長、人民陪審員：我作為賀大凱的辯護律師，受當事人的委托，花費了相近一年的時間，全面地、仔細地、系統地查閱了整個案件的材料。同時，經過依法申請，得到批準，在市看守所數次會見了當事人……”

前面的語言如行云流水，酣暢流利、無可挑剔，大家都在好奇地看著他。而宋小剛呢？一時無語，停頓了好大一陣子，才用白皮細嫩的右手，反復捋了捋下巴頸部突出的喉嚨管的位置。

這個場景就像戰場上正在瘋狂向前掃射的重機關槍一樣，戰友們正要沖鋒上前、登上山頂時，關鍵時刻卻卡了殼。在場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疑惑的眼睛，齊刷刷地看著他，不知何故？

只有他自己和女助理知道的。

昨晚上，他們所里又接下了三個大訂單，也就是大案子。興許東家們在“天宇豪庭”、“香江國際”、“東方明珠”等著名的國際五星級大酒店請吃飯時，一不小心被那香噴噴的野生鰱魚刺骨頭卡住了喉嚨管。

席間，在酒店當班副總經理刁德貴的嚴厲呵斥下，服務小姐們給他喝了不少的閬州香醋、吃了不少的進口香蕉、泰國香米，想了不少的妙招、高招，最終也沒有能夠解決到問題。

因此，才出現了這一奇特的怪象。

畢竟是久經沙場之人，為了穩住陣腳，他憋住一口氣，拿起桌邊的一大瓶晶瑩剔透的礦泉水，“咕嚕、咕嚕”地接連猛喝了幾口，他想一口氣把下面訴訟狀紙讀完，以挽回不良的影響。

“并……并且對案件所有的證言、證人、證據和音像、視頻資料，進行了認真地取證、認證和分析。本辯護人認為，國家公訴人對賀大凱，也就是我的當事人的罪行，進行的所謂的國家訴訟中，確有不當之詞，且有夸大和隱瞞的成分……”

不待宋小剛律師申訴完，漂亮的女檢察官張穎向左邊側過臉，面向法庭，神情嚴肅，不茍言笑，頻頻舉手示意，要求發言。

玄葉審判長看到這一幕，扶了扶棕紅色的玳瑁眼鏡架子，趁機打斷道：“下面有請公訴人發言。”

“審判長，辯護人有意在袒護犯罪嫌疑人，好為他在量刑定罪中減輕罪行。犯罪嫌疑人賀大凱在市紀委、市監察局和市公安局的羈押期間，在看守所里和自訴狀中，已就自己所涉贓款、贓物、所犯下的罪行等等，進行了徹底地、認真地交代。”

下面有了議論聲，但聲音并不大，有點像蚊子和蒼蠅抖動翅膀所發出來的聲音。

“況且，我們檢察機關在審查起訴階段，依法告知了被告人賀大凱所享有的訴訟權利，并且多次詢問了被告人賀大凱的犯罪事實；同時也認真的、充分的聽取了辯護人的意見。我們有證言、證人、證據和音像、視頻資料，記錄在案。”

“請書記員記錄在案，以便本庭審理。”

這時，宋小剛律師像一頭被激怒了的雄獅，當庭突然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爆吼：“我抗議！”

嗨！這一吼，好極啦！那根卡在喉嚨管里的魚刺，極有可能也就在這一瞬間，被強大而集中的氣流給震了出來，而且恰到好處，這是他所沒有料想得到的。

“簡直是天助我也！”宋律師在心里叫喊道。

大家的目光，又一下子全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公訴人在陳述整個案件情況時，我洗耳恭聽、一言未發。我為我的當事人做無罪辯護時，公訴人對我及我的當事人的所應該享受到的法律保障權利，橫加指責和干涉、毫無道理，本辯護人也提請法庭記錄在案。”

“抗議無效！請辯護人繼續陳述。”

宋小剛律師怒目圓睜、氣勢洶洶的看了看審判長和國家公訴人幾眼。他經歷這樣的場面，實在是太多了、太多了，但有啥子辦法呢？于是，他只好用他那不爛的三寸之舌，既氣急敗壞又忍氣吞聲地繼續著他累贅的陳述。

“至于檢察官提到的賀大凱趁企業改制期間，貪污和占用國家資產1874萬元一事，作為辯護人和企業常年聘請的一名法律顧問和律師，我有十分充足的理由要陳述，也有足夠的證據掌握在手里的。”

“本法庭允許你依法進行陳述。”

玄燁審判長從下面的口袋里，拿出兩張“尚美牌”保濕香水紙巾，在胖額頭上擦了擦冒出的虛汗，又重新扶了扶眼鏡架子，抬頭回答道。

他之所以這樣做，其目的顯而易見：總算是當眾給宋小剛律師挽回了一點點顏面。因為他和他也是“忘年交”的老熟人和老朋友啊！人家也是市政府聘請的常年法律顧問啊！

只不過，一個是吃皇糧、用納稅人的錢財，掌管著國家法律和法規的法官；一個是靠自己的智力、靠開私人律師事務所賺錢養家糊口的律師，算起來也是同道中人。

只是各自服務的對象不同、目標不同、追求不同、收益不同。

“一、其中有500萬元，是我的當事人和市委、市人大、市政府、市政協‘四大家’的主要領導同志以及市級有關部門的主要負責人，多次去成都、北京、上海和深圳、廈門、珠海等地。為了企業的生存和發展，跑項目、跑資金、要人才，求發展、謀壯大，從而進一步謀求開拓海內外市場，外出參觀、考察和學習，所開支的企業業務招待費用。”

小巧而玲瓏剔透的法槌，再一次響起，有點驚耳且嚇人。

“本法庭要提醒辯護人，你在為犯罪嫌疑人賀大凱做無罪辯護時，涉及到相關的人和事，要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既不要旁敲側擊、也不要含沙射影。如果涉嫌惡意中傷和造謠生事，是要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的。”

此時，賀大凱也大聲咆哮道：“法官大人，事情都到了這一步了，我和我的辯護人還有啥子需要隱瞞的呢？那些狗日當大官的，吃了我的、用了我的、拿了企業的巨大好處費，事到臨頭了，現在卻當縮頭烏龜，一聲不吭、一言不發。他們得了好處，老子來替他們消災背過、坐牢受罪，我絕不服氣、死不瞑目！”

“賀大凱！”“到！”

“在法庭上陳述事實和理由，要做到文明用語、講理守法。你咋個出口閉口就惡意傷人呢？這里既不是你撒野撒潑的荒郊野外，也不是農村里的豬兒牛兒羊兒市場，是莊嚴而神圣的法庭！我要再次提醒你：沒有本法庭的允許，你不得無中生有、指桑罵槐，制造事端。下面，請辯護人繼續陳述。”

由此看來，這個掌管法律和法規的胖墩兒審判長，在日常的審判業務工作之中，十分熱愛用遞進和并列復句。因為，它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宋曉剛律師在心中冷笑了幾聲。

“日媽的，‘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天底下哪里來的這個道理呢？俗話說：‘兔子逼急了還要咬人呢。’更何況賀大凱先生是有骨有肉、有情有欲的人呢？好在賀大凱還是老實，關鍵時刻講究個江湖義氣，只是旁敲側擊、含沙射影，而沒有直接把市委書記、市人大主任、市長先生、市政協主席和那一干局長哥兒們通通拱出來。”

他趁機放松了一下，敲了敲電腦的鼠標，看了看下面還要繼續陳述的有關內容。

“嘿嘿，要不然的話，咱們臨江市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那絕對是有一臺好戲看的。到時候，可能不但省紀委要來臨江地區理麻人，‘四大班子’和各部、委、局、辦都要重新洗牌換人，極有可能還要驚動北京城里的中紀委，甚至于中南海。現在是互聯網時代，消息一旦在網上發布，迅速傳了出去，那在全省、全國和全球的影響那該有多大啊！？”

也許吃律師飯的人，心里面多多少少的都有一點唯恐天下不亂的潛意識在作怪？宋曉剛律師有點洋洋得意啦！

果真出現那樣局面的話，他和他所帶領的強大的律師團隊，手里又該接有多少樁大案和要案啊？那印著毛澤東頭像、像港幣一樣、一張又一張嶄新的“百零券”鈔票，又該有多少要流入他本已脹鼓鼓的腰包啊？他個人的資本積累，在“工農中建”四大國有股份商業銀行里，在招商銀行、興業銀行和恒豐銀行里，又該要達到好多位數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