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極東之地的路線，過去有三條，而現在只有兩條。”

時間正是半夜，兩人出發已經超過六個小時。墨離坐在車夫的位置上，駕著馬車。少女則坐在車廂內，將簾子拉起來，一路上和他閑聊。

墨離回過頭，看見蘿姬正以一個很舒服的姿勢坐著，完全沒有一個公主的矜持樣子。銀白色月光撒在少女身上，本就精致的臉龐，此時更仿佛玉石雕刻一般完美。

少女身上穿著商販帶來的那套“很不錯”的裙裝，除了刺繡裝飾沒有那么華麗，款型和原來的幾乎一模一樣。束腰還是那么纖細，裙擺還是那么短，高筒襪也一如之前，將修長的腿部曲線完美地勾勒了出來。

據蘿姬說，這就是血族女性的衣著風格。

“過去去極東之地最快捷的一條路線，就是沿著銅刻線走，不過十年前的異變發生后，這條已經完全被破壞，走不通了。”少女不知道墨離的注意力已經被她自己吸引過去，仍繼續著剛才的話題。

“如今去極東之地，血族的領地內有一條路，晨星帝國的領地內有一條路。我們當然是走血族的那條路，我過去也只走過這一條。不過，這條路線，要經過邊境之城伯德爾。”

說到這里，少女突然停頓下來。

“怎么了……啊。”墨離剛問到一半，就突然明白過來。

如今蘿姬已不再是代理家主，反而是全血族的敵人。而伯德爾，這個城市對蘿姬來，特別是對如今的蘿姬來說，有很不一般的意義。

那件事很有名。在極東之地異變發生后不久，晨星帝國就對伯德爾城發起了進攻。伯德爾城易攻難守，在血族一側，是荊齒山脈的茫茫群山，其間只有一條窄小的山道；面向晨星帝國一側，卻是一馬平川的平原。過去，由于銅刻線將伯德爾城血族一側，血族才得以占據此城。但那一次，祈星教發起進攻的時候，咒術師協會沒有出現。

在絕對兵力絕對優勢的情況下，晨星帝國對伯德爾城發起了圍攻。由于難以救援，當時絕大部分血族都傾向于放棄伯德爾。蘿姬向鮮血議會提交了出兵支援伯德爾的議案，但被議會否決。

于是，當時蘿姬做出了一件震驚所有人的事。她率領自己唯一能不通過議案動用的軍隊——赤鐵騎士團，趕赴伯德爾。

重騎兵無法通過群山，于是蘿姬讓所有人把盔甲拋棄，牽馬步行。由于山路太過險峻，行軍速度又非常高，僅僅是通過荊齒山脈，赤鐵騎士團就損失了三分之一的馬匹、十分一的士兵，以及所有盔甲。

出現在伯德爾城下的，是一只衣衫襤褸、沒有盔甲，很多人甚至沒有馬匹、只能步戰的“騎兵”。此時距離伯德爾城被圍困，已經過去了二十天。

然后蘿姬帶領這只軍隊，向數量十倍于他們的敵人發起了沖鋒。

不到半天，晨星帝國的大軍潰敗。

伯德爾城之圍解除。

可以說，伯德爾中的每一個人都是蘿姬救下的。但現在，如果蘿姬出現在那里，伯德爾城的民眾、軍隊會是什么樣的反應？

就連墨離，也不愿去細想，恐怕少女更是這樣的心情。

看到墨離的反應，蘿姬也頓時知道了他的想法。

“你知道伯德爾的那一戰？”少女輕聲問道。

“知道啊。”墨離笑了笑，說道：“那個血族的走私販子閑聊時講給我聽的。當時聽得我熱血澎湃，恨不得自己也是血族，然后加入赤鐵騎士團去打一場呢。”

“我當時追著那個販子問了好多，但他也是道聽途說，越說到后面越離譜。對了，他還說赤鐵騎士團之所以能贏，本身實力強悍是一方面，更主要還是因為血族公主蘿姬的實力太過強大，輕松碾壓了祈星教的一眾主教、大主教和神殿騎士，導致對方軍心渙散，很多士兵甚至當場就崩潰了。”

墨離繼續對少女說：“那個販子說得天花亂墜，把你形容得如同魔神天降一般……我當時想，以后如果有機會，一定要看看血族公主到底是什么樣子。”

他轉過頭，看見少女已經換了一個姿勢，正懶洋洋地趴在座位上，像一只美麗而慵懶的貓。

“你真有那么厲害？”墨離不禁問到。

蘿姬眨了眨眼，笑而不語。

墨離倒吸了一口涼氣：“該不會……那個販子說得是真的吧？”

看著墨離吃驚的樣子，少女終于說道：“假的啦！他胡亂吹牛的，我哪有那么厲害。”

“哦……”不知為何，墨離反而有點失望。

于是他換了一個話題：“你準備怎么通過伯德爾？雖然最簡單的方法，肯定是變裝易容，偷偷地穿過去。但如果你想用其它方式，我也沒有意見，一樣會盡我所能協助你。”

“我準備光明正大地走進去。”少女說。

“好。”墨離點點頭。“那么進入伯德爾之前，我先帶你去見一個術偶吧。”

“嗯？”

“你之前提到說咒術可以解除錮血術的時候，我就想到了那個人，她就在伯德爾城外的銅刻線附近，是個很有意思的家伙。她對咒術有一點研究，說不定能解除一部分錮血術。在進入伯德爾城之前，還是提前做些準備比較好吧？”

“很有意思的家伙……嗎？”少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突然問道：“男的還是女的？”

“呃……”墨離一愣，沒想到對方問出這個問題。不過單從身體特征來說，術偶也確實是分性別的。

“女的，怎么了？”他反問道。

“哦……沒什么。”少女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沒有回答他。

……

伯德爾距離并不算遠，墨離估計以目前的速度，只需要三天就能到達。除了閑聊，蘿姬大多數時間都用來嘗試解除錮血術，但一直毫無進展。

而墨離則一直在空閑時間做一件事——閱讀《術數原理》。

《術數原理》的章節長度并不長，但其中的內容簡直匪夷所思。在苦讀了一個通宵后，他發現真正讀懂的……只有開頭五行字。

并非其中的語句生澀難懂，而是其中所說的東西，對墨離來說不但聞所未聞，甚至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從這好不容易看懂的一小段內容中，他知道了所謂《術數原理》，主要研究的是一種叫“算法”的東西。

算法和計算有關。計算墨離很熟悉，比如加減乘除，甚至于次方與開方他都能夠很快完成。而且，聽說在人類和血族中，甚至有專門的學者研究這些東西。

但算法并非計算，而是將極多次計算抽象歸納成的一種規則。

根據術刻石所說，使用噬金術燃燒元素的過程，實際上是一個涉及到近乎無窮計算的過程。

因為沒有人可以完成如此多次的計算，因此咒術師所做的，是運用“術符”寫出“術令”，每一段術令都運用一種算法原理寫成，能夠統領一類計算，而幾百甚至幾千條術令則根據更復雜的算法編制成術式。

術式一旦編好，就可以很方便地執行。比如燃燒銅，只要調用燃燒銅的術式，就能夠自動完成幾億次有關燃燒銅的計算。施術者只需要專心于戰斗，不用分心在具體運算上。

但墨離是術偶，他的術式的編寫方式，已被咒術師提前儲存到衍場中，只要一動念，衍場就會自動生成他所需的術式，供他調用。

換句話說，他其實不會編制術式，咒術師才會。

但如果要提升自己的實力，就一定要懂得如何編制術式。比如要提高燃燒元素的效率，就要修改現有的術式，編成效率更高的一條。

根據《術數原理》中的說法，這叫“算法優化”。

而除了開頭，章節剩余的內容都在講如何編制術式。但對于墨離來說，這些內容對他來說過于高級，反而毫無用處。他甚至不知道術符怎么寫，也不知道如何用術符寫成術令，更不用說將術令編成術式了。

要在噬金術這條路上走下去，果然沒這么簡單。但他并沒有失去信心，他只是比之前更加渴望到達極東之地，在那里，他或許能找到一塊內容更基礎的術刻石。

接下來的時間，墨離一直試著從術刻石中找出其它他能理解的內容，但一無所獲。

一路平安無事。第三天的清晨，透過紗一般的白霧，墨離看到了遠方綿延在群山腳下的城市，朝陽的晨暉灑下，將城市染上了一層金色。

伯德爾，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