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德爾城外圍，荊齒山脈邊緣，午夜。

羅克斯將馬車停在路邊，靜等對方的到來。

沒過多久，在黑暗的山路盡頭，無聲無息地出現了第一名騎士，接著是第二名、第三名……全身籠罩在黑袍中的他們如同幽靈一般，在行進時幾乎沒有任何聲音。

十名騎士很快來到了馬車前，中間一人翻身下馬，微微躬身，勉強算是對羅克斯行了一禮。

“羅克斯……議長大人？”

“是我。”羅克斯悶聲回答道，他能感覺到對方的傲慢，但他無可奈何。

對方是月刃騎士團的人，而月刃騎士團是現任家主安德莉亞的嫡系，他的位階雖然比對方高，但一個邊境之城的議會的議長，在月刃騎士團強大的勢力面前，實在是不夠看。

于是，羅克斯決定直奔主題，他指了指馬車，說道：“東西都在這，服裝、武器、血精，服飾和武器都是一個叫‘禿鷹’的傭兵團的東西，它在我們這還算有名，只要開得起價，什么都愿意做，套用他們的身份做偽裝，不會露出什么破綻。”

黑袍騎士微微點了一下頭，問道：“那個呢？”

羅克斯知道對方指的是什么，說道：“那個大家伙當然不可能帶來，它在城里，已經準備好了。你們確定要用那個？會不會太夸張了？如果動靜弄得太大……”

“該怎么做我們自有判斷，用不著大人費心。”黑袍騎士生硬地打斷了羅克斯的話。

“哼。”羅克斯冷哼一聲，卻不敢繼續說什么，只是道：“我只關心家主大人對我的承諾。”

“會兌現的，在蘿姬死了之后。”黑袍騎士語氣平淡地說。

羅克斯微微點頭，將馬車留在原地，面對著對方一步步退后，直到退出一百步外，才轉身飛快地消失在黑暗中。

終于要動手了，羅克斯如此想到。關于這件事，他是知道一些信息的，直到蘿姬逃入晨星帝國境內，安德莉亞都沒有采取任何行動。但現在，不知為何蘿姬竟然向伯德爾而來，而安德莉亞似乎也終于忍不住，要對自己的親姐姐動手了。

但這些都與他無關，蘿姬就算死了也與他無關，伯德爾城的人或許對蘿姬有留戀，但他本來就不是伯德爾城的人。他已經做了安德莉亞要他做的事，他現在只希望對方能兌現承諾，讓他去北方，進入真正的權力核心。

……

清晨，墨離一邊往嘴里丟著鐵塊，一邊坐在馬車上，等著蘿姬上車出發。

他的狀態不是很好，一直持續到昨天半夜的實驗讓他筋疲力盡，就連體內的術式都破損了好幾道。

但成果也是很明顯的，符文銅的提升效果由之前的半成增加到了一成半，燃燒起來的也不再像之前那樣灼熱難忍。

不過，按照橙雨的說法，要想完全發揮出理論上的提升效果，需要改造體內的術式，但無論是墨離還是橙雨，對此都毫無頭緒。

也不能說毫無頭緒——橙雨至少會寫術符，咒術師留給少女的術刻石中，有一塊是關于這方面的內容，而現在這塊術刻石正放在了墨離體內，橙雨說自己已經完全學會，不需要了。

至于蘿姬給的那塊，橙雨也沒有要，少女只是讓墨離從極東之地回來后，將收獲給她看看。

房門打開，兩位少女感情很好地走了出來——不對，應該是橙雨黏在蘿姬的身上走了出來。

昨晚自從蘿姬蘇醒之后，橙雨就將墨離徹底拋棄在一邊，連實驗也不做了。頓時讓墨離有了一種：我當你是朋友，你卻搞上了我的……

呃……似乎蘿姬也不是他的什么人。

不過對橙雨來說，蘿姬就是純粹的可愛的存在吧，她似乎完全不顧忌對方還是血族的公主，只是一個勁地想將臉蛋往對方身上蹭。

墨離看著蘿姬一副求救的眼神，只能露出無可奈何地笑容。

在橙雨依依不舍地道別中，馬車出發，向不遠處的邊境之城而去。

“感覺怎么樣？”墨離問。

“好多了，雖然只解除了百分之五，但畢竟是有和無的區別。”蘿姬微笑這說道，她的氣色看起來不錯。

“而且百分之五，估計也夠了。”少女淡淡地補充到。

墨離心中一跳，不由問道：“我們就這樣大搖大擺地進去，如果有人動手怎么辦？”

“那只好動手咯。”

“如果有人要殺我們呢？”

少女看向墨離，嘴角微微勾起：“我作為維米莉亞家族的長女，授權你在必要時，可以殺死我的子民。怎么樣？”

墨離笑了笑，點點頭。

通過這幾天的接觸，他對蘿姬也有了越來越多的了解。少女在很多時候會做出退讓的選擇，大的比如在幾大分家聯合起來彈劾她的時候，小事情比如橙雨怎么纏著她都不會生氣，但這些退讓是因為她的克制與善良，而不是由于軟弱或無知。

比如在分家彈劾她的時候，其實她明確地想過通過武力和陰謀去分化鎮壓他們。

墨離喜歡這樣的人。而且就算不考慮個人喜好，和這樣的人合作，很多事也好把握分寸。

他突然想起一個早就想問的問題，估計著到伯德爾還要一段時間，于是趁此機會問了出來：“我之前用噬金術吞噬了一把短刀，就是和帝國的騎士戰斗時，你看到的那把，武器販子把它賣給我的時候，說是你用過的武器，這個……應該不是真的吧？”

蘿姬一愣，突然露出忍不住想笑的表情，過了幾秒鐘，她才說道：“是真的，那把多半是我用過的武器。”

“啊？！”

看見墨離張大了嘴巴，少女笑著解釋道：“維米莉亞家族有一個專門的機構負責我們這些人的日常用品的采購，其中就包括武器。武器在使用自然會損耗，因此基本上每隔幾年就會重新采購一批，至于那些替換下來的舊武器嘛，就由采辦機構的人自行處理了。”

“其實我很早以前就聽說，采辦機構和武器販子搭上了線，靠賣我用過的武器來謀取私利，但只要他們不要做得太出格，我也任由他們賺些外快。我那天見到你的武器，就覺得有些眼熟，現在看來，那把短刀應該就是我曾經用過一段時間的武器。”

聽了蘿姬的解釋，墨離一陣無語，過了好一會才對蘿姬說道：“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么嗎？”

“什么？”

“要是我當時多買幾把就好了。”

“……”

兩人說話之間，伯德爾的城墻已越來越近，不大的城門口外，上百名商人排成彎彎曲曲長隊，正在等待入城。

邊境之城伯德爾，最大的特色是貿易，最大稅收來源是關稅。在這里，無論是血族還是人類都能得到平等的權利保障。

血族需要晨星帝國的布匹和木材，晨星帝國需要血族的礦石，貿易對雙方都是有好處的，因此無論是維米莉亞家族還是晨星帝國，都對伯德爾城的貿易采取默許態度。

“我們把馬車寄放在城外，然后走進去？”墨離問蘿姬。

少女點點頭。

由于貿易頻繁，伯德爾城外已經儼然成為了一個貨物的集散地，商人們可以支付一點保管費，然后將不便于運進城內的貨物存放在城外的倉庫中。

事實上，馬車完全是可以進城的，但墨離和蘿姬之所以這樣做，還有另一層原因。

墨離將馬車存放完畢，越過上百名商人排成的長隊，直接向城門口走去。

兩人頓時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但絕大多數商人并不認識蘿姬，他們僅僅是被少女的美貌吸引。

兩人毫不在意周圍的目光，繼續向前。這是，已經有一些見多識廣的老行商想起來了些什么，但他們一時還無法相信，只能低聲向周圍的人確認。

一種有些詭異的氣氛迅速蔓延開來，原本喧鬧的隊伍，突然變得只剩下竊竊私語的嗡嗡聲。

蘿姬和墨離終于來到了城門口，關卡處是兩名普通的血族士兵，他們已經察覺到了隊伍的異常，但由于視線被遮擋，直到現在才引起這異常的人。

公主……公主大人？！

他們是參加過柏德爾之戰的老兵，自然見過蘿姬，但太過震撼的事實讓他們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昆頓、迪姆？”蘿姬看了一眼兩人，微笑著說道。

不要說是眼前的兩名士兵，就算是墨離也大吃一驚，就連這些普通士兵的名字，蘿姬也記得？

其中一名體型略微矮胖的士兵最先反應過來，迅速躬下身體，行禮道：“公主……蘿姬大人！”

另一名士兵也反應過來，躬身行禮。

蘿姬點點頭，向城內走去，兩名士兵如同雕塑一般，保持著行禮的姿勢一動不動。

身后一直在旁觀的商人們，終于明白了眼前的人是誰，竊竊私語聲消失，變成了一片寂靜。許多商人干脆將貨物留在原地，遠遠地跟在蘿姬身后，因為他們絕不想錯過將要發生在城里的一幕。

時隔十年之后，蘿姬又回到了這座她救下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