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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烏合之眾假說和它的推論國家絕對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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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烏合之眾假說和它的推論國家絕對論

近乎兩個世紀人們都認為經濟學研究能夠為人類文明活動的有效進行提供社會技能。在某些領域內,經濟學的具體研究無疑滿足這一要求,比如,在成本會計、市場和大規模的工業組織等方面的問題上的確有了技術方面的長足進步。但在這些方面,已經發展出的一些很有價值的經濟實踐,是很難用傳統經濟學理論解釋清楚的。E. H.卡爾曾說,近年來經濟理論和實踐之間的“慢性分離”已經變得比以往更為顯著。Edward Hallett Carr, Conditions of Peace (New York, The Macmillan Company, 1942), P. 79.他將經濟學理論描繪為經濟實踐的列車上“不知所措的跛行和抗議”。巴納德,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行政人員,他認為“有效的領導必須以正確的直覺為基礎,盡管教條主義否定了其正確性”。

理論與實踐的分離引發了這樣一個問題:經濟理論在原有的現場或實踐上是否符合它所研究的事實。科學始于現場,在實驗室中得到有效的發展。在現場情境下,人們用相對簡單的邏輯去檢驗復雜的事實;在實驗性的現場情境中所開發的技能將復雜事實的特定方面分開進行研究,如果成功,便會導致高度復雜的邏輯學的發展。這兩種方法相互誘導和發展——簡單的邏輯和復雜的事實,簡單的事實和復雜的邏輯。但是即使實驗室使用高度發達的技術來輔佐現場研究,無論如何,還是由現場專家將所獲得的細節信息進行整合,在科學訓練和經驗的引導下決定診斷和治療方法,存在特殊的例子,比如說診斷和治療病人。經濟學同其他有關人類科學的研究一樣,似乎過度渴望獲得實驗方法,而忽略了對實際工業情境各方面持續的詳盡研究。然而這種現場——實驗的關系正是科學方法的要義所在。

人們必須意識到,對于普通的經濟實踐,以及它同社會的、政治的緊急事件之間的關系,自從19世紀早期起實際情況就已經發生了很大的改變。卡爾在我已經提到的那本書里斷言,在古典經濟時代,工業體系主要是由小規模的工業和商業組成的。它所暗含的意思是說,整個競爭理論和競爭價值是以這樣一種實際的社會形態為基礎的。一位以前的同事,已經去世的卡伯特,慣于講到他早年在新英格蘭的生活,其就是生活在這樣一種社會里。他常說,在新英格蘭,50年或者60年前,他們的作坊和工業主要是一些小型的組織。它們也許雇用幾百號人,任何一個企業的生命很少能維持兩代以上,至多不超過三代。然而,卡伯特指出,這樣一個企業的停歇給所在地區未帶來任何社會問題。一旦某個組織停止運轉,一些當地的競爭者已經發展起來,并且準備或已經開始雇用那些原企業里的熟練技工。因此一些企業的倒閉并不會引發當地的經濟衰退以及相關社會問題。而現在情況已完全不同了。在20世紀30年代初期的經濟衰退中,通常雇用3萬~4萬人的制造業面臨著產品需求下降的境況。有些制造業雇用的工人數目下降到1萬或者更少。這并不是說雇主有不顧工人死活的鐵石心腸;有很多這樣的例子,公司在沒有面臨經濟危機的情況下,努力掙扎了很多年以保證盡可能多的雇員不失業。但是在當時的情境里,這樣的努力注定是失敗的;在某些工業地區,在幾個月的時間內,成千上萬的工人不可避免地被“解雇了”。像這樣的情況就不能同卡爾和卡伯特所說的19世紀的情境特征相比了。關于1837、1873和1893年的經濟衰退的相關內容不在本討論范圍之內。但是,無疑地,任何一個經驗豐富的歷史學家都能夠指明,在這些時期內發生的大規模失業與工業技術的迅速發展不無關系。

在大城市的兩個或三個郊區,解雇兩萬或三萬名工人,勢必成為當地頭等社會問題。這種問題無法留給“個人主義”或者是“開明的個人利益”去解決;因為19世紀的路線已不再適用。卡伯特慣于說,與其預期某一個企業在兩三代之后就結束,我們不如改進工業組織,授權這樣的企業成為“不會死物種”,當它面臨危機時,整個社會必須承擔維護它的責任和義務。

這一切表明,19世紀經濟學理論的主要假定已站不住腳。在100年前,人們或許還相信“追求個人利益”這一原則的本質關聯性和適用性是經濟組織的基礎。盡管這種假定仍然被經濟學家和政治學者所認同,但是,非常明確的是商業和政治實踐如今已以一個全新的人類社會的概念為基礎了。理論與實踐的分離或許是,或者至少部分是流行于當下政治——經濟領域討論中的所有困惑的根源。當大學里的經濟理論家仍在假定“追求個人利益”足夠成為發展理論和經濟見解的基礎時,行政人員基于其處理人事的實際經驗,將行動建立在相反的假定之上。這就引發了不僅在公眾意識里,或反映在經濟學家的著作中的無窮混亂。雖然實踐性的經濟學家有很堅實的理論立足點,但是卻總困擾于缺乏現場經驗,以及實踐與理論連接不易等問題。

現在所了解的所謂的經濟理論可以說是最早起源于重農學派,特別是路易十五的醫生弗朗斯瓦·魁奈(Francois Quesnay)于1758年出版的著作《經濟表》(Tableau Economique)。查爾斯·紀德(Charles Gide)宣稱,一群有名望的人不久將會成為魁奈的門徒,他們接納了重農學派家或者是經濟學者的稱謂。Charles Gide,The Principles of Political Economy(London,D.C.Heath and Company, 1909), English translation by C. W. A. Veditz, p.9.魁奈在經濟研究中引入了兩個新的觀念。第一,農業優于商業和工業:這種觀點不久就被人無視了。第二,提出了“人類社會自然和核心的秩序”。這是重農學派的基本概念,認為人類必須根據自然規律,尤其是人類本性去學會生存,作為政府和權貴,總體應當放棄無休止地制定法律和規則的觀念。他們必須學會讓事情順其自然。重農學派的基本觀點得到經濟自由學派的進一步發展,這個學派在英國有時也稱作曼徹斯特學派。在很長的時間內,重農主義的習語“laisser faire, laisser passer”(放任主義)成為這個學派的格言。紀德指出自由主義學派的原則有如下三個:


(1)人類社會是由自然規律支配的,我們不能進行改變,假使我們想改變也是徒勞,因為它們并不由我們決定。而且,即使我們能夠改變,也毫無意義;因為它們是友好的,或者在一定程度上來說,可能是最好的。經濟學家的本職工作是去探尋這些自然規律,而個人和政府的職責就是努力調整自己的行為以遵循這些規律。

(2)這些規律絕不與人類的自由相抵觸;相反,它們所表達的是一種在社會中人們之間即刻產生的關系,在這個社會里人類根據自己的興趣自由活動。這樣,表面上敵對的個人利益之間就建立起了和諧關系;這種和諧關系恰巧就是事物的自然秩序,它比人為設計和安排更為優越。

(3)在立法者方面,假如他想保證社會秩序和進步,必須盡可能地發展個人的主動性,排除任何會干涉發展的因素,防止個體之間的相互干擾。因此政府的干涉應當減少到最低限度,只限于那些為了個人和全體安全所必需的措施——一言以蔽之,采取放任政策。Ibid., pp. 24-25. The italics are Gide' s.


這些原則簡要地總結了19世紀經濟和政治思想的主要理論背景。在這個人類合作活動的概念里面有不少內容,到現在還是十分重要且值得稱贊的。這些闡述放任主義的作者們主要的困難來源是,他們在闡述第二個原則時那種拘謹的態度,第二個原則就是:“當生活在社會里的人們不受任何管束而自由地按照他們的利益行動時自發產生的關系。”

卡爾找到了,也找對了曼徹斯特學派發揮這個原則時表現出的不足;他認為那個被叫作利益動機的東西是這個學派闡述的經濟理論中,邏輯上的第二步。但是利益動機的觀點,如卡爾對其的應用,過于“經濟學化”。在19世紀,人們普遍地設法將商業組織建立在這樣一個假說上:某些這樣一類的動機支配著人類的舞臺;在這點上,卡爾的觀點是正確的。但是卡爾所意指的在某種程度上這一動機是企業組織的基本原則。對于這一點我們無法認同,如果說它完全沒有發生作用,倒可能近乎事實。

整個經濟理論中誤解的來源必定得追蹤到李嘉圖。他是第一個明確將“社會人之間即刻產生的關系”這一狹義概念作為發展一門科學的充分的抽象原則的人。他個人的生活歷史揭示了他對這個句子狹隘解釋的來源。

李嘉圖的父親從荷蘭來到英國倫敦是在18世紀的后期,在倫敦他設立了一個股票經紀人辦事處。年輕的李嘉圖14歲就在這個辦事處工作。他21歲時和威金遜小姐結婚,成了一名基督徒。之后,他不得不離開父親的辦事處,并買下一個田莊和威金遜小姐一起生活,據他的傳記作者說,“專心于他的科學追求”,就是說,寫他的專著《政治經濟學及賦稅原理》。

我們能輕易領會李嘉圖在討論財政、賦稅和經濟地租中所表現出來的天賦異稟。然而我們很難相信,從14歲到21歲,李嘉圖完全投身在股票經紀氣氛里的這7個年頭能使他了解“社會人之間即刻產生的關系”。在股票經紀人辦事處,團體生活及由團體決定引發的個人行為的表現程度恐怕是最低的。然而李嘉圖的擁護者,直到今天對其“人類社會本質論”的假設仍深信不疑。現代李嘉圖派理論的最清楚的陳述見于題為《經濟科學的性質和意義》(The Nature and Significance of Economic Shence)Lionel Robbins (London, Macmillan and Co., Limited, 1932).的文章。羅賓斯教授關于這個主題的界定是非常清晰的。“我們(例如,人類)已經從伊甸園里被趕了出來。我們既沒有長生之術,也沒有滿足欲望的無限方法。在任何地方,如果我們選擇一件東西,就得放棄另一件,然而放棄的這件在其他情景下往往是不愿意舍棄的。用有限的方法來滿足喜好的目的,差不多是人類行為的共性,”Ibid., p. 15.羅賓斯接著指出,“這是經濟科學中所有客體的統一,是人類在克服資源短缺這一問題時呈現的所有行為模式。”這是完全合乎規則的抽象原則,只要它是從嚴格的邏輯和實驗中所獲得的,只要研究的過程中不受混亂且不相干的事件干擾——不管它們在人事上有多大重要性。不僅如此,魁奈在他的《經濟表》、亞當·斯密在他的《國民財富的性質和原因的研究》,以及李嘉圖在他的《政治經濟學及賦稅原理》里,一定程度上都涉及了這個抽象概念。關于市場、供求、價格、邊際生產和經濟地租的研究達到“人類處理稀缺資源所采取的一種假定行為的形式”這種程度,那它就是不可缺少的,也將要繼續存在。經濟學對任何社會平衡理論都有很大貢獻,對于那些實踐者來講,經濟學家也提出了許多可資經濟實踐者效仿的特殊技能。一般的混淆不僅只發生在經濟學抽象的概念里,同時也會存在于,任何對社會均衡概念有解釋力的其他社會研究中。經濟學家所要求承認的并不是這個世界“住著的只是些自私自利的人,或是追求快樂的機器……”經濟分析的基本概念是相對價值尺度的概念。Ibid., p. 87.

這樣,在什么條件下,經濟學的假定才能得到滿足呢?如果我們回到李嘉圖,我想可以說,他的研究和邏輯是建立在三個限定性的概念基礎之上的。它們是:


1. 自然社會是由一群沒有組織的個人所形成的。

2. 每一個人以確保自我保存或者自我利益為目的來計劃行動。

3. 為了這個目的,每個人盡他的能力所及,進行邏輯性思考。


1. 由無組織個體組成的自然社會

在李嘉圖時代,除了霍布斯之外,還有盧梭以及他的《社會契約論》有著強勁的影響力。社會契約論,至今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仍然存在,它將自然人的生活定義為“孤獨、貧困、骯臟、粗野和短暫的”。從這種類型的自然生活轉變為社會生活,包括了對自然欲望的審慎的限制,但是作為報酬,人將得到合作活動中的所有收益。李嘉圖時代之后,這個信條被格林譴責為是那些知性論者編造出來的對原始社會炫耀性的描述。Thomas Hill Green, Lectures on the Principles of Politioal Obligation (London, Longmans, Green & Co., 1911), pp. 121 ff.更近一些,現代人類學的田野調查使這個理論再也無法站住腳。但是對李嘉圖和他同時代的人來說,有各種理由支持他們的假定,且無可反駁。

而且,在李嘉圖意識到的某些情況下,這種描述可以適用于現在以及任何時候。假如極端的緊急事件打破了某一社會團體的合作習慣,如果上帝并沒有派出一個領袖,找到應對危機的合作方法,這個社會將會暫時分解成一個人人尋求自保的散亂群體。這樣說似乎過分夸張了經濟學中特別關注的人類事件的方面。但是生活必需品的匱乏是一種最常見且最嚴重的緊急狀態或危機——以至于現代人類學的研究成果也無法使我們完全徹底地拋棄李嘉圖的理論。

2. 個體以及自我保存動機

很明顯,關于匱乏的假設支持了“競爭有限的生存資源”這一概念——尤其是在客觀的市場以及對外貿易和交換中。如果沒有領導和沒有社會組織去安排生活必需品的分配方式,經濟邏輯中的原則就會發揮作用。某一個社會的解體和群體間的組織性缺乏,如經濟學家所指出的,是人類所面臨的重大問題。這些問題也是現今我們必須迫切關注的問題。

3. 每一個人為了這個目的進行邏輯思考

如果把這句話解釋為每一個人的思想和他的能力一直是合乎邏輯的,這當然是個謬論。但又不完全是個謬論,因為作為一個假定,它在原來為它所規定的狹隘限度內的有效性,可以被認為是正確的。也就是說,一個人的思想并不會這樣一直合乎邏輯,例如當他面臨使其慣性思維失效的緊急事件或危機時。人類具備系統思考能力的價值,作為一種自然的事實來看,主要是它應付緊急事變的能力價值。

經院派心理學的說法常常暗含這個意思,邏輯思考對于成熟的個體來講是一種持續不斷的能力——正常嬰兒從含糊的不合邏輯的行為發展到合乎邏輯和熟練的行為。這樣一種描寫似乎得到皮亞杰、克拉巴萊德等人的諸多著作,以及列維·布留爾(Levy Bruhl)關于原始人的著作的支持。如果我們細心地觀察事實,不論在工廠里還是在診所里,我們會立刻發現,這個說法盡管對文明的成人極盡恭維,但并非事實。實際上,我們可以進一步說它是絕對錯誤的。這一點可以從許多不同的工業調查里得到驗證。

霍桑進行的第一套實驗的最后一個階段被稱作班克·威林觀察室F. J. Roethlisberger and William J. Dickson, Management and the Worker (Cambridge, Mas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39), Part IV.。在這里,工人是按團體激勵計劃來得到工資的;但是這個計劃完全沒有收到效果。工人所做的工作是按照其所在團體設定的工作量標準來衡量的;如果只有一個人的工作額超過了這個標準,這個人將會被其他人厭惡。產量也不是按照用某種測驗預測的能力來規定的。“在這個觀察室里,產量最低的人在智力上是第一名,在技術上是第三名;產量最高的人在技術上是第七名,在智力上是最低的。”F.J.Roethlisberger,Management and Morale,p.82.這些觀察結果并不是特例,馬修森在他的大量的工業研究里也記錄了相同的現象。Stanley B. Mathewson, Restriction of Output among Unorganized Workers (New York, Viking Press, 1931).戈爾登和魯頓伯格用很長的篇幅討論了這個情況,并聲稱工會主義——按他們的說法——能對這個“無組織工業”中無法避免的情形進行補救Clinton S. Golden and Harold J. Ruttenberg, The Dynamics of Industrial Democracy(New York and London,Harper&Brothers,1942).。至少提供的證據是,經濟學家所假定的個人自我保存作為一種動機和邏輯工具,并不是尋常所遇到的工業事實特點。同伙伴搞好關系的愿望,即進行人際交往的人類本能,很容易超越單純的個人利益和邏輯思考,而這正是管理所依賴的具有欺詐性的原理。

事實上,上一章所提供的有關事實也支持這種說法。能夠指出的是,只有那些不能同人交往的學生,才會過分地想到他們的私人處境,以致在每一個時刻都在設法用邏輯進行思考,而不用當地可能有的社會習慣來做決定。這些人由于非常缺乏對群體規則的認同,而把每一種尋常的社會情景都看作緊急狀態和危機。所以經濟學家的主要爭論,認為邏輯的功用在于應付危機,在這里看來是正確的。對于經濟理論來說,不幸的是,它主要適用于在社會關系上屬于常態之下的人,而不是非常態的人。

我們是否一定要下結論說,經濟學是對非常態情況下的人類行為的研究,或用另一個說法,經濟學是對尋常情況下非常態的人類行為的研究?這不是一個輕易能抹殺的問題。這句話里所用的常態這個字眼,其意義也不容誤解,它的意義很簡單,所指也很明顯。如果我們足夠悉心地繼續觀察工業里的工人或是大學里的學生,我們會看到那些被自我利益驅使而精心于邏輯推理的人,是極少的。當社會關系遺忘他們的時候,他們又退回到自我利益上去。這似乎包含了這個意思,嚴格地說來,經濟學不只是研究人類行為在處理資源有限時所采取的形式,還必須考慮到另外一個情況,即當社會關系解體時。

看來在應用所謂經濟法則之前,必須先假定國際和國內在很大范圍內是缺乏組織或組織是混亂的。換句話說,我們對經濟事實的研究是亂七八糟的;我們所得到的好像是一門廣博的病理學,但不是生理學,是一套研究變態社會的決定因素學科,而非研究常態社會的決定因素。我想羅賓斯的文章后面幾章里說明了這個事實。他在關于經濟法則和它們同現實的關系這一章里指出,經濟學從先定原則演繹的結果并不能推翻“魚子醬是一種經濟商品而腐肉是沒有價值的廢物”Lionel Robbins,The Nature and Significance of Econnomic Science,p.98.這一論斷。他認為,從純科學的經濟觀點出發,這些事情一方面決定于“個人的估價”,另一方面決定于“既定的形式的技術事實”。這兩個條件,他斷定說,是“在經濟統一性的范圍之外的”。

但是這是過于急躁的——沒有去懷疑他所說的是否符合他所討論的理論,但是事實上的證據都否定這個“個人估價是唯一實際決定因素”的概念,除非接受李嘉圖的假定,認為人類個體是自我利益所驅使的沒有組織的個體。整篇文章所證實的是,經濟研究的“正當領域”,雖然它有他所強調的某些重要性,然而由于其假定的局限性,使其不能作為工業研究或者是所謂經濟計劃的基礎。換句話說,組織無序的病態需要對組織的直接觀察作為補充。一直要等到這種調查很好地發展了,所有那種“沒有理由認為已在人類的估價行為中發現了一致性”Ibid., p. 99.的說法必須被看作非基于社會現實的觀察,其實質是那些把人類看作一堆烏合之眾的假定的推論。變化的因素可能很多,相互間的依賴關系也可能十分復雜,但是這種把社會假定為一堆烏合之眾的說法是經不住片刻檢驗的。

幾個世紀以來,烏合之眾假說以各種各樣的形式迷惑了我們對法律、政府或者是經濟事物的思考。從這個理論出發,又使我們確信,需要一個利維坦,一個強有力的國家,利用權威把秩序強加給這一群烏合之眾。因此這些天,我們的很多自由主義者和律師開始求助于清晰的教條,這些教條僅僅與希特勒和墨索里尼的聲明有些許區別。重要的區別似乎不在邏輯上,而在于國家管理中的自由主義概念確保了人性化的特征,它比德國的國家社會主義更允許較多的言論和行為自由。

歷史學家知道這個理論可以回溯到查士丁尼的拜占庭帝國、教皇英諾森四世以及中世紀。


……封建主義的混亂使人民大眾忽視了專制主義的危險……

……霍布斯的偉大利維坦、圣典學者至高無上的權力、神秘的權威、奧斯丁的國家主權,這些都是同一樣東西的不同名稱,即為了國家或教會的統一而產生出的立法者不受限制的無上權力。至于這里所說的到底是國家還是教會,已無關緊要。”


但是作為對有組織的社會的真實描述,那種說法完全是虛妄的。


……在這個世界上我們實際上看到的,一方面并不是國家,另一方面也不是一群不相關的個體,而是廣大復雜的集合在一起的許多聯合體,只是在這中間我們才有個人、家庭、俱樂部、工會、大學、職業……

……要獲得一個有關法律和政府的理論,似乎更加合理的準則是,不要制定一個有關統一的抽象的教義,而應對鮮活的生活事實進行觀察,并且設法把文明社會的真實容貌記錄下來。我們所看到的事實是些什么呢?絕不是像沙粒一般地堆成一堆的個體,每個人都相同,沒有區別,除了他們都屬于國家以外,他們彼此之間就相互沒有聯系,而是不斷增加的分層次的團體、家庭、學校、市鎮、州縣、工會、教會等從下而上的一個系統……

……事實上孤立的個人這個概念只是夢境里的影子……在真實的世界里,并不存在孤立的個人;一個人一開始就是一個什么單位的成員……他的人格只有在社會里才能發展;他總是這樣或那樣地體現著某些社會制度。我并不是要否定個人生活的特點,但是這種特點只能在一個社會里發生作用。John Neville Figgis, Churches in the Modern State, all the above quotations from Lecture II.


菲吉斯不僅是一個有能力的歷史學家,他也是一個為人們義務服務的宗教社會的成員。他的歷史知識給了他遠見,他在日常工作中的實踐經驗為他提供了談話和寫作的資料。在他的所有著作里面,人們可以感受到其對1914年以前現代社會里的人的關心。可以說,他曾預言了從那個致命的年頭以來我們經歷的所有崢嶸歲月。但是我們也看到了他簡單的但有效的社交技能,學識異常豐富,使他能應用他的知識為日常所遇到的人們服務。我在上面所引用的這些話表明他是在談其所接觸到的實際社會,而不是一個李嘉圖式的、價值可疑的假設。他關心事實,而不是關心那種從有問題的假定得來的推論。

對于烏合之眾假說的支持者還有一點一定要加以說明。他們似乎是,幾乎完全是那些同實際世事距離很遠的人——學者、作家、律師。更確切的是,那些對李嘉圖的觀點支持最有力的人,把他的假定誤認為是觀察到的事實,就是那些法律系學生、哲學家。很少,如果有一些的話,對他們的同胞的生活、工作和福利負過責任。他們從不同的社會情境中獲得的知識極少,他們較少具備處理人事的能力,因此他們就會忽視人類組織的許多事實,以及對于指導別人工作和思想的人來說極度重要的事實。最近出版了一本并不屬于這一類情形的書,可能是對于政府和行政幾代以來最重要的一本書。然而,這種艱辛但又很有意義的研究被政治學的學院所忽略是不足為奇的。

巴納德是新澤西的貝爾電話公司的總經理:由于他在這個公司里是從底層一步一步地升遷到這個位置的,可以證明他不僅對人類合作體系的事實具有從經驗中得來的知識,并且深諳于處理復雜眾多的人類組織問題。他這本書指巴納德所著的《經理人員的職能》(The Functions of the Executive)。表明了他同樣具有深思熟慮和邏輯思考的不同尋常的能力。在我最近提到的作者里面,他在這個領域中的表現,更加符合漢德遜對領導力的三個標準:


他必須具有:第一,對事情的親密感,習慣化和直覺的親密感;第二,關于事物的系統性知識;第三,對事物的有效的思考方法。


巴納德在他的書前有一篇序言,簡單地概括了他的目的,即試圖通過廣泛的閱讀去發現對人類組織普遍特性的描述,而他卻失望了。他沒有看到任何論文討論到他在日常行政工作里所知道的那種組織。不僅如此,這樣一些被認為討論這個題目的論文,看來對行政實踐的真實情況毫無所知。

……在我看來,社會科學家總是——不論他們從哪一方面去接近——剛剛達到我所經驗到的社會組織的邊緣,就撤退了。在我看來他們很少感知到這種合作和決策的過程,你至少去描述到這些問題背后的現象……

而更甚于這一點的是,這些作者顯然,甚至不承認社會組織在社會本身結構方面的重要性。

……風俗習慣、社會傳統、政治結構、制度、態度、動機、習性、本能等討論的很多;但是社會研究的普遍原則和它們所關聯的群眾的行動之間的連接方式卻沒有包括在內……Chester I. Barnard, op. cit., Preface, pp. viii-ix.

巴納德接著指出有關國家和教會自然屬性的冗長的思考歷史,曾阻礙了對正式組成的人類合作的事實的、明智的調查。法學家、宗教專家、歷史學家、政治學家幾個世紀以來一直忙于討論權威的來源和性質的問題。有一位當代著名的歷史學家說,歐洲文明是羅馬帝國和教會對氏族,如法蘭克人、撒克遜人、凱爾特人和其他部落組織施展統治行為的產品。Christopher Dawson,The Making of Europe(London,Sheed&Ward,1932), p. 67.不論我們考察查士丁尼——代表拜占庭(東羅馬)帝國和羅馬帝國——或是英諾森四世,我們見到這兩個人同樣地確信,任何正式組織的來源和基礎都是最高的權威。任何為了人類目的而形成的人類的組織——市區、大學、商業機關、軍隊的權威都被認為是從一個高級的和統一的權威中得來的;從這些權威看來的,它的人格都是虛構的和派生的。巴納德指出,正如菲吉斯之前所指出的,這仍是現在的法律理論,而像這樣一種說法,它不僅與政府所依據的自發合作的民主意識理論相矛盾,而且會阻礙我們對社會組織的主要事實的調查和理解。另一方面,法律學家關于國家的理論,即使把這些理論滔滔不絕且無休止地應用于司法的判決里,也完全不能解釋組織工作的最基本的經驗。Chester I. Barnard, op. cit., Preface, p. ix.對于權威的來源和性質,歷史性的爭論給法律學家和宗教專家以知識的錯覺,因而從實際上阻礙了調查研究。

繼引起學術界混亂的權威問題之后,巴納德指出“早期經濟理論的公式極容易引起對人類行為的經濟方面的過分夸大” 這個問題。亞當·斯密和他的后繼者,由于他們的理論,大大地減少了“對具體社會過程的興趣,經濟因素其實只是這些過程中的一方面”,他認為這些作者“過于看重”經濟利益Ibid., Preface, p. x.。這又同在決定行為中強調“理智的過程比情感和生理的過程”更為重要的錯誤相結合,其結果,在當前很多人的思想里,人仍然是一個“帶著一些非經濟的附屬物”的“經濟人”。巴納德指出他自己在一個組織中的經驗卻剛剛相反:


……盡管我早就找到如何在一個組織里有效相處的方式,一直要到后來我把經濟理論和經濟利益放在次要的——雖然是不能缺少的位置,我才開始了解組織或組織里的人類行為……Ibid., Preface, p. xi.


又一次說明從經驗中得來的知識和從細密的、持久的接觸中產生的直覺,與不受發達的技能和責任所控制的復雜邏輯相比,更為可靠。

來自事實的知識和來自文字的推論之間的差距,沒有比巴納德對于在一個組織中實際上行使的權威的討論說得更明白。厄勒布或西內秘密山頂上的巨雷和閃電已經一去不復返了。統一性和不可分割性的哲學討論也一去不復返了。權威是為了方便而虛構的東西。“它被編出來,從邏輯推論的觀點上說,因為它僅僅解釋一些表面的行為。”Ibid., p. 170.那個行使所謂權威的人被安放在傳達路線的一個重要點上——如果人們設想一個組織的圖表,表里有從下而上、從上而下的傳達路線。他的任務是促進組織各個部分間的平衡關系,使組織存在的公開目標得以持續和穩固地完成。如果他在這個作用上不能勝任,他在這個組織里也就沒有實際的權威——不論他的名聲是多么的重要。“權威”一詞的大概定義是,它是“一個正式的組織里發布消息的角色,憑借組織成員對其的接受,實現他對這個組織的管理……在這個定義下,一個命令是否具有權威,取決于這個命令所發布的對象,而不取決于有權威的人,或是發布這些命令的人”Ibid., p. 163.。巴納德審慎地詳述了“無關緊要的地帶”;并不是一天中所有發布的事情都與權威的維持有重要關系,但除此之外,組織的效率依賴于“個人服從命令的程度”的說法是正確的。Ibid., p. 169.所以權威一方面有賴于“個人服從命令的程度”的說法還是正確的。“所以權威一方面依賴于個人的合作態度,另一方面依賴于組織的傳布系統。”Ibid., p. 175.因此,權威在實際行使中需要有每天都必須實現的遠見的能力和明智的指導;由于得到別人的合作是其中不可缺少的因素,人和人之間彼此的了解和相處的能力是同技術知識和能力同等重要的,它們都包含在權威這一概念里。在經濟理論的影響下,我們在訓練青年的教育體系中安排了對技術的了解和處理技術的能力,而我們在發展對社會的認識體會或是培養處理人事的能力上卻毫無作為。我們所提供的教育正是在阻礙這樣一些能力的發展。

廣大的公眾、商業的領袖和政治活動家的基本假設是:人類是一堆無組織的烏合之眾,對于這些人,秩序必須是強加上去的。就是這個謬論鼓勵了希特勒的狂妄的夢想。

在上面提到的那本書里,克里斯托弗·道森把歐洲文明的形成歸之于羅馬帝國和中古教會對那些未開化的歐洲部落組織中的人們的一種正式影響。這個影響不是單方面的;他聲稱19世紀民族主義的動力在于作家們的陳舊認識,事實上最后接受或者是拒絕較高層次的文化是取決于歐洲人民的。在較高文化和這些人民之間,權威和它的行使一直是一個爭論點。“未開化的社會的本質在于它是建立在血緣原則上的,而不是建立在公民原則或是國家絕對權威的原則之上。”Christopher Dawson,The Making of Europe,p.68.凱爾特人或日耳曼人的社會組織是部落性質的,“建立在血緣關系上的團體,如家族或者是宗派”。這樣的組織雖然被視為是原始的,卻“具備較發達社會形態都會嫉妒的品質”。這樣一些社會除他們自己的團體之外別無忠誠的對象;每一個人在社會活動里的合作都是自發且全心全意的。羅馬帝國的傳統是精確的和具有邏輯的,它建立在帝國的權威之上。氏族的傳統卻是非邏輯的,不具形式的,它建立在部落里每一個成員的合作態度之上。

詹克斯在他1897年的著作中指出,當文明發達了,國家就被迫接替氏族的作用。“氏族產生于國家之前,但這兩個階段的關系常被誤解”Edward Jenks, Law and Politics in the Middle Ages (London, John Murray, 1913), 2d ed., p. 71.。他進一步指出,國家不能被視作只是氏族的輕微擴大。他說:“國家和氏族之間沒有確立相同的原則。國家的成功就是氏族的毀滅。”Ibid., p. 72.社會組織革新的主要原則是,他說,由軍事需要所決定,也就是說,由緊急狀態所決定。“大量沖進羅馬帝國的軍隊,侵入不列顛的軍隊,都是氏族的同盟。”Ibid., p. 73.在塔西陀時代之后約三個世紀,最著名的而且很古老的氏族消失了,或是被較大的組織所吞滅了。新的群體是軍事性的和描述性的,這可以在它們的名字中表現出來——法蘭克人(Frank),戰士;撒克遜人(Saxon),執刀的人;阿勒曼尼人(Alemanni),外來的人。“這種新的機體并不僅僅是舊的機體的擴大;它建立在完全不同的原則上”。Ibid., p. 74.領袖不再是世襲的首腦,他是按他的軍事能力被選拔出來的;社會組織不再建立在血緣關系上而建立在效率上。但是“按個人能力選擇的原則比之拋棄氏族里的貴族具有更為重要的影響。它可能是引起氏族和國家最緊要的區別的原因”Ibid., p. 77.。詹克斯于是進而說明這個重要的區別:“氏族是團體組成的社會;國家是個人組成的社會”Ibid.。這句話在他這本書里常常反復地提出,真可以說,從這一點他發展了他主要的論點——國家和氏族之間必然是相互仇視的。

詹克斯的論文具有論點清晰的優點,增加了這個主題的趣味性。“國家和氏族間的斗爭確實是中世紀內部政治的核心;這種斗爭的存在對中古歷史有很大的貢獻,因為令人好奇的二元論加上矛盾和奇特,對許多學者來說,都是這個時期獨特魅力所在。”Ibid., p. 312.國家的存在是基于勇士部落的聯盟,統一于軍事需要的刺激。一旦這個聯合體建立起來,內部秩序和體系就變得非常必要,因此國家逐步地擔負起“內部和平的維持者、正義的施予者和土地事務的行政管理者”Ibid., p. 91.的職責。逐步被大家所承認的權威并不是一直不受制約的。在封建時代,特別是在查理曼以后的法蘭克人中,社會組織是被瓦解了的,它變成了一堆封地的集合體,每一個地區的內部組織十分近似早期的部落體系。“在無政府狀態的年頭里,氏族壓倒了國家。”Ibid., p. 84.但是在異教徒的入侵中,氏族“內在軍事上的軟弱”和沒有效率,又使國家得以復興,國家又壓倒了氏族組織。所以詹克斯發展了他的社會組織競爭原理的基本觀點,用來解釋國家的勝利是不斷累積的結果。

國家和氏族的斗爭是長期的和艱苦的;最初看來好像國家是要失敗了。封建時代標志著第一回合戰役的結束;總的來看,封地是作為國家和氏族間妥協的產物,在它的組成成分里氏族似乎要多于國家……然而10世紀和11世紀國家復興,斗爭又重新開始了。正如我們所見到的,國家獲得了全線的勝利。Ibid., pp. 310-311.

毫無疑問,詹克斯寫作于1879年和維多利亞時代的英國,他很容易相信這個爭執最終已得到了滿意的結果。在那個時代,盡管有勒普萊和涂爾干等人的警告,但是看起來在這個界限之內好像沒有任何反對的聲音。此外,盡管詹克斯無疑地是一個有能力的歷史學家,但他卻又具有律師的特性,滿足于層次分明和邏輯嚴謹的解釋,而把這樣一種解釋代替了事實。他寫這些文章之后的半個世紀,我們知道社會組織的問題并不是如此容易處理的;菲吉斯和道森、勒普萊和涂爾干教我們要對歐洲歷史的事實注視得更仔細些,還要抱有更多的批評態度。

但是詹克斯并不是沒有疑慮。在他的摘要里他說,“毫無疑問,從效率的純潔性和簡單性來說,國家的原則比氏族的原則更為合理。”但是“氏族的觀點根植于人類的本能,它們不能完全被忽略”。Ibid., p. 311.這一層考慮引導他得出了這樣的結論“如果氏族的觀念并不有助于效率,至少有助于穩定。”Ibid., p. 312.事實上,先不管詹克斯的所有的這些爭論,文明的問題并不在于國家和氏族之間哪個獲勝,也不在于效率和穩定之間哪個獲勝,而是在于這兩者怎樣才能包含在一個更為復雜的社會形式里。實際上這就是巴納德這本書的主題:智慧理解和積極合作對文明秩序都是同等重要的。

當巴納德說任何特定的組織必須有效力(完成“這個系統的目標”),也必須有效率(滿足個人的動機)Chester I. Barnard, op. cit., p. 56.的時候,他是在闡明一個原則,這個原則可以廣泛地應用于任何整個的社會。任何團體的社會組織一定要確保它的成員獲得,第一,他們需要的物質滿足;第二在實現很多不同的社會功能時與其他人積極地合作。這里所排列的第一和第二的次序并不表示哪一項重要或哪一項次要,它們都是重要的和必須同時實現的。但是思考一下原始文化就可以使我們假定在這兩者中,后者——繼續不斷地合作的需要——對社會生活更為重要。任何原始部落的儀式幾乎完全是為了促進合作的和諧,教育人們增強合作性勞動的可能性。很明顯,部落隱含的假設是,如果合作能得到保證,群體的物質需要就不可避免地得到滿足。

沒有組織就不會有合作。任何工業組織一方面是工作——必須技術上有專長和有效,同時另一方面又是很多人的一種生活方式——一個必須有效率的合作體系,一種可以令人滿意的生活方式。我們的文明在物質和技術的成就上取得了很大的成績,然而在合作體系上卻完全失敗。不僅是我們不能在一個國家或國際上得到持久的合作;而且我們還委身于充其量也不過在有限的范圍內適用的可疑的理論,這種理論看來還把這種失敗視作文明的成就。我們的經濟學假定,一群沒有組織的烏合之眾在為稀少的資源競爭;我們的政治學假定,許多生活在一起的個體被一個主權國家所統治。這兩個理論把任何對社會組織事實的調查都拒之門外,不予鼓勵。它們至今都使20世紀處于競爭性的和破壞性的無政府狀態之中。現在可以肯定地說,經濟研究有許多用處,大學里給政治學的時間也可能并不是完全浪費的,但是一旦這些學科被用來代替對事實的直接調查研究,它的整個影響將使社會殘廢不全。


“國家并沒有創造家庭,也沒有創造教會,甚至在任何真正的意義上也不能說它曾經創造了俱樂部或工會”;也不能說它在中世紀創造了協會或宗教秩序,更難說它創造了大學或者是大學里的學院;所有這些都是從同人類自然有關的本能里產生出來的。John Neville Figgis,Churches in the Modem State,p.47.……


菲吉斯繼續說:


“我所努力的……是明確這一點:我們和我們的對手是由原則問題而不是細節問題劃分開來的;所涉及的原則……帶有人們生活中合作的特性以及國家層面上的真實特性……”Ibid., pp. 49-50.


他接著聲稱,只要“國家無限威力的信條不被打破”,自由制度就不能自由地發展。而國家組織的真正功能是提供一個骨架,使人類長久的社會本能能夠在這個框架下發展。Ibid., p. 51.他否認“一個全能的國家面對一群同樣虛妄的互不相關的個人”的概念,把它稱作“科學的怪物”。

這個具有無限力量的國家和一群互不相干的個人的概念是暗含在經濟理論里面的,而且被法律和政治科學所表述。它給了我們一個墨索里尼和一個希特勒,并且把整個民主政治的進程搞亂了。

軸心國家已經迫使這些法律和政治科學理論超出永久的邏輯結論,并將它們投入具體的應用中。或許這將使學術觀點有所終止,但是這會引起深思,也許甚至可以引發一批對人類現實的調查研究。由于民主國家的人民抵制專制統治者,抵制天賜權力和國家絕對論,民主國家已經成功地向合作共同體的方向發展,而實際上它們已經成功了。在歷史上,我們的祖先不止一次地拒絕服從來自上面的強制性權威,而是將來自下面的表達自由意志的投票方法作為真正領導的唯一來源。這才維持了進步發展的可能性,并使得民主歷程不受政治理論的誘惑而誤入歧途。議會代表制和定期的選舉在一定程度上能保證這種發展,但也只是一部分。甚至在民主國家里,我們還沒有排除政治上出現暴君的危險。巴特勒先生報道了一個山路向導的明智觀察。“我們已經推翻了貴族的權力和教會的權力。現在我們要去推翻政客們的權力,而這將是一場艱苦的斗爭。”Harold Butler, The Lost Peace (New York, Harcourt, Brace and Company, 1942), p. 89.僅僅有一些民主的形式是不夠的,還必須積極地發展社會技能和洞察力,才能使這些枯骨生動起來。但是關于這個題目的討論必須留待最后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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