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經解諸序及書后】(4)
- 納蘭性德全集第四冊:其它
- (清)納蘭性德
- 4945字
- 2016-11-02 22:03:08
《書集傳或問》序
宋·東陽陳大猷作《尚書集傳》,用朱子釋經,法呂氏讀詩記例,采輯群言,附以己意成編。宋季其書盛行,學者多宗之。《集傳》而外,復成《或問》二卷,明《集傳》去取之意,亦猶紫陽《論孟集說》別為《或問》之旨也。《集傳》未及見,而《或問》偶有傳本。嘗取而讀之,其中變難往說,著其從違,使治經者有所依歸,無岐途之惑,其便于學者甚鉅。惜全編不可得見,然因此以推,則其搜輯之博,持擇之精,信乎可傳也矣。大猷登紹定二年進士,由從仕郎歷六部架閣,官不甚顯,故《宋史》無傳。同時有都昌陳大猷者,號東齋,常師饒雙峰,仕為黃州軍州判官,亦著《書傳會通》,實元·陳澔之父,與東陽別為一人,世人往往混而一之。故舉而并著之,使校讎《四庫》者有所考焉。
王魯齋《書疑》序
《書疑》九卷,宋·金華王文憲公柏所著?!稌纷苑?、孔二家傳出,于是有今文、古文之別,由唐以前未有疑之者。有宋諸儒始疑古文后出,非盡孔壁之舊,然于今文固未有擬議也。其并今文而疑之,則自公始。公高明絕識,于群經穿穴鉆研,不狃于訓詁之舊。故雖以二千年相傳口授壁藏之書,漢、唐諸儒所服習者,猶有缺佚脫誤之疑,至謂《大誥》寧王遺我大寶龜,西土有大艱,人亦不靖之語,無異于唐德宗奉天之難委之于定數。圣如姬公寧肯為此語?《洛誥》復辟之事,謂成王幼,周公代王為政。成王長,周公歸政于王。蘇氏所謂歸政,初無害義,何所嫌而避此名乎?其不茍為同如此。
元·吳禮部師道言,公初見何北山,北山謙抑,不敢以弟子視之。公宏論英辯,質疑往復,一事或十數過。公之為此書也,豈有得于北山與?是書之最善者,如訂正皇極之經傳,謂《論語》咨爾舜二十二言,《孟子》勞來匡直數語,宜補《堯典》缺文;《禹貢》敘一事之終始,《堯典》敘一代之終始,《禹貢》當繼《堯典》之后,居《三謨》之前。皆卓然偉論,即以補伏、孔所未逮,可也。
杏溪傅氏《禹貢集解》序
義烏傅寅同叔徙居東陽之杏溪,著《禹貢集解》二卷,喬文惠行簡序之。其書先以山川總會之圖,次九河、三江、九江之圖,次及諸家說。斷其言謂:禹之治水,皆自下而上。曰治水者,必使其下能容而有余,易泄而無礙,然后可以安受上流,而不至于沖激以生怒。又曰治其最下而速其行,通其傍流而使其中無停積之患,則河之大體無足憂矣。吾于其言默然有取焉。惜乎是編流傳者寡,不見采于董氏之《纂注》。而焦氏《經籍志》,西亭王孫《授經圖》,或以為說,或以為論,蓋未嘗見此書而著于錄者。是本為吳人王止仲藏書,其后歸于都少卿穆,其第一卷闕三十有七版,第二卷又闕其四版。驗少卿前后私印,則知當日已非足本,亟刊行之,俟求其完者嗣補入焉。
梅浦王氏《尚書纂傳》序
梅浦王氏《尚書纂傳》四十六卷,先引漢、唐二孔氏之說,次收諸家傳注,而一以晦庵朱子、西山真氏為歸,與其鄉先生彭翼夫往復考正十五年而后成。大德中,鄞人臧夢解為憲使,以其書上于朝,得授臨江路儒學教授。其子振板行之。予所見者即至大鋟本也。吉安自宋季文信公謀興復不遂,被執以死,其門人賓客咸以忠義自奮,鄉曲之士多知自好,恒絕意仕進,潛心經義。于《易》,則有龍仁夫之《集傳》,劉霖之《太極圖解》、《〈易〉本義童子說》;于《詩》,則有劉瑾之《通釋》;于《禮》,則有彭絲之《集說》;于《春秋》,則有絲之《辨疑》,李廉之《會通》?!稌纷悦菲侄?,則耕野王氏其撰述多有得者。梅浦是書,其抄撮也博,而甄綜也簡。其心似薄蔡氏而不攻其非,間亦采摭其說,擇焉可謂精矣。彭翼夫者,嘗仕于宋,為江陵府教授,即絲之父也。
《今文尚書纂言》序
《今文尚書纂言》四卷,元·草廬先生吳澄所輯?!渡袝芳仍馇鼗?,漢初濟南伏生以所憶二十八篇教授齊魯間,即今書是也。其后孔壁書出,增多二十五篇,謂之《古文〈尚書〉》,而目伏生所授者為《今文》。自東漢及魏世所行者,惟伏生之書而已。《古文》舊藏于官,人不及見,迄東晉始復出。唐·孔穎達因安國《傳》而作《正義》,《書》以盛行,于是伏生之書遂為其所亂。有宋諸儒始疑其文體不協,朱子亦曰:“孔書至東晉方出,前此諸儒皆未見,可疑之甚。”又曰:“《孔傳》及《序》不類西京文字?!眲t疑古文者非一人矣。至先生序錄群經,始分而出之。取伏生之二十八篇序于前以還其舊,而以孔壁所出之《古文》別序于后。至為纂言,則獨有《今文》,《古文》置而不釋,其見可謂卓矣。
而說者或謂先生果于自信,輕于非圣經。余以為非也??资媳跁巡豢梢?,至東晉所上之書,出于梅賾一手,其非安國原本明甚。至重華之名雖見于太史公《本紀》,彼姚方興者,豈遂不能援以自實其所撰耶?固未可知也。嗚呼!圣人之經燦若日星,甲是乙非,未能遽定。而先生是編考據詳博,厘正錯簡,咸皆確當。學者將以明經祛惑,其于是書必有取爾矣。
《〈尚書〉通考》序
宋元之際,閩之樵川儒學蔚起,若嚴粲明卿之于《詩》,黃清老子肅之于《春秋》,黃鎮成元鎮之于《易》于《書》,《易》有《通義》,《書》有《通考》,各十卷。予所見者惟嚴氏之《〈詩〉緝》,黃氏之《〈尚書〉通考》而已。《通考》紀《尚書》名物度數,舉夫七政、九疇、六宗、五禮,方州之貢賦、水土,律呂之長短、忽微,皆著其說,說有未盡,復系以圖。匯集諸家而衷以己意,詳且備矣。夫《書》以載道,二帝三王之大經大法存焉。度數名物,靡非經法之所寓,稍有未晰,則無以措諸事而施于用,何以免不學墻面之譏乎!是編由器而寓夫道,由數以達其義,學者能詳考精察,于以定禮樂,設制度,有裕如者矣。元鎮書成,執政因薦為江西路儒學提舉。命下,祿不及而卒。集賢議謚曰貞文處士以旌之。當時如元好問、安熙亦皆以下僚布衣得與易名之典,于以見元節惠之錫,不視爵位為予奪,亦可錄也。
王魯齋《詩疑》序
金華王文憲公于六經四子之書論說最富,《詩》則有《讀詩紀》十卷,《詩可言》二十卷,《詩辨說》二卷,見吳禮部正傳節錄《行實》中。今所傳《詩疑》則《行實》未載,卷帙不分。繹其辭殆即《詩辨說》。因公于《書》有《書疑》,遂比而同之也。古之說《詩》者率本大小《序》,自晦庵朱子去《序》言《詩》,遂以列國之風多指為男女期會贈答之作。公師事何文定,文定學于黃文肅,文肅受業朱子之門,宜其以鄭、衛諸詩信為淫奔者所作。且疑三百五篇豈盡夫子之舊,容或有刪去之詩存于閭巷之口,漢初諸儒各出所記,以補其缺佚者。又以《二南》各十有一篇,兩兩相配,于是削去“野有死麕”一篇,退“何彼秾矣”《甘棠》于《王風》,其自信之堅,過于朱子。此則漢唐以來群儒莫之敢為者也。文定嘗語公矣:諸經既經朱子訂定,且當謹守,不必又多起疑論。有欲為后學言者,謹之又謹可也。昔賢之善誨人蓋如此。
《詩傳遺說》序
子明于《易說》外復取文集、語錄論詩者為書六卷,一、二卷綱領及序辯,三卷六義與思無邪問答,四、五、六卷論四詩之旨,末附以逸詩、詩樂譜葉韻,皆《集傳》所不載者,名曰《詩傳遺說》。時為端平乙未,子明官承議郎、權知興國軍事所成也。
按公凡三子,長曰塾,字受之,以蔭補將仕郎,為子明之父,與弟野皆受業于呂東萊,先文公十年卒,公請陳同父志其墓者也。仲即野,字文之,淳祐間蔭補迪功郎,差監德清縣戶部贍軍酒庫,后公十一年卒,黃直卿誄之,稱其在家之賢。季曰在,字敬之,一字叔敬,亦以蔭補官,累至煥章閣待制,知袁州。野之子鉅,南康丞,銓知登聞鼓院;在之子鉉,兩浙轉運判官;名皆見黃直卿所為行狀中。再傳曰溥者,浙西提舉;湜,知丹徒縣;淮,泉州路推官;沂,考亭書院山長;行狀不載,蓋皆后公卒而生者。若泉州于宋為軍州,至元始改為路。豈淮與沂又已入元歟?若鑒之子浚,行狀亦不載其名,嘗尚宋理宗公主,官兩浙轉運使兼吏部侍郎。元兵入建寧,浚與公主走福州。知府王剛中以城降于阿剌罕??V^公主曰:“君帝室王姬,吾大儒世胄,不可辱人手!”夫婦仰藥死,其事尤烈。浚之子林,官甘肅提舉。林之子炣,延平路照磨;焰,武平簿;耿,邵武路照磨。林弟彬之子煒,濟寧路同知。林之孫堂,建寧路照磨;壑,屏山書院山長。壑之子鑾。鑾之子淞。淞之子梴,明景泰壬申詔錄文公后,得世襲五經博士,主建寧祠祀。其在婺源者曰穩,于公為十世孫,舉明·天順丁丑進士,官福建鹽運使,以廉稱。弟懋,永年丞;楨,本縣訓導。
正德中,給事中戴銑等請朱氏比孔氏,衢州例增一博士,以主婺源祀事,以十一世孫墅為之。嗟乎!我徽國文公著書明道,上繼二程、周、張諸子之后而集其大成,蓋孔子后一人也。故其垂裕之澤長且久者如此。而子若孫如鑒者,能采葺公之所著以開示來學;其子浚能執節守義,不愧乃祖,他小說或譏其作書與賈似道稱萬拜,誠誣詆不足道也。鑒父塾之卒,公貽書同父及題其詩卷,有深痛焉在。當理宗朝請進曾子為公,崇祀二程及橫渠,而黜揚雄、王雱之祀,數者皆有關于人倫世教之大,咸出于公之子若孫,何其多賢哲歟!噫!斯又周、程、張、邵所不逮也夫!
《毛詩名物解》序
六經名物之多無踰于《詩》者,自天文、地理、宮室、器用、山川、草木、鳥獸、魚蟲,靡一不具。學者非多識博聞,則無以通詩人之旨意而得其比興之所在。自《爾雅》釋《詩》,而后如《博雅》、《埤雅》、《爾雅翼》諸書,雖主于訓詁,要以名物為重。此外復有疏草木、魚蟲及門類、物性,抄《集傳》名物者,若蔡卞之《毛詩名物解》亦其一也。
卞為王介甫婿,其學一以王氏為宗。其書自釋天至雜釋,類凡十。卞為人固不足道,然為是書,貫穿經義,會通物理,頗有思致。蓋熙、豐以來之小人如呂惠卿、章惇、曾布及卞兄弟,咸能以文采自見,而亦或傅致經義以文其邪說,斯所以能惑世聽而自結于人主也。嗟乎!當其誣罔宣仁竄逐眾正之時,吾不知其于興觀美刺之義何居?斯其人所謂投畀豺虎不食,投畀有北不受者,而吾之猶錄其書存之者,殆所謂不以人廢言之意也歟!
注:煕、豐指的是宋神宗的年號熙寧、元豐。自王安石的《新義》《字說》盛行以來,宋代的士風為之一變。其為名物訓詁之學者,僅蔡卞與陸佃二家。卞作《毛詩名物解》,大旨皆以《字說》為宗。
朱孟章《詩疑問》序
《詩疑問》七卷,元·進士朱倬孟章著。朱氏《授經圖》、焦氏《經籍志》皆作六卷,今本七卷,末附南昌趙德《詩辯說》一卷。始予得是書,稱盱黎進士朱倬,莫知為何如人??贾稘h書·地理志·豫章郡》下有南城縣,注云:“縣有盱水”?!秷D經》云:“在縣東二百一十步,一名建昌江,亦名盱江?!薄睹麆僦尽吩疲骸翱h之東境有新城縣,立于宋紹興八年,就黎灘鎮置縣,因號黎川”。然后知倬為建昌新城人。及考近所為《建昌志》,僅于科第中有倬姓名,載其為遂昌尹而已,他無所見也。
暇讀新安《文獻志》載明初歙人汪叡仲魯所為《七哀辭》,蓋錄元季守節服義者七人,而倬與焉。因得據其《辭》而考定之?!掇o》言倬以辛巳領江西鄉薦,登壬午第??箭忯蕖稓v代甲子編年》,辛巳為順帝至正元年,壬午其二年。而《志》載倬以至順元年登第??贾另槥槲淖诩o元,歲在庚午。仲魯之交倬當辛卯、壬辰間。倬自言登第十年,壬午至辛卯恰如其數。則《志》所云至順者誤也。豈以順帝至正二年遂訛而為至順耶?《辭》言初授某州同知,以憂家居,服闋授文林郎、遂安縣尹,則已為官矣。而倬之言于仲魯者曰:“登科十年未沾寸祿。”仲魯《哀辭》亦有“十年未祿,奚命之屯”語,殊不可解。豈兩任皆試職,故不授祿耶?《哀辭》言,壬辰秋寇由開化趨遂安,吏卒逃散。倬大書于座,有“生為元臣,死為元鬼”語,遂坐公所以待盡??芊兮萆幔烁八?。遂安為嚴州屬邑,壬辰為至正十二年。考《元史》是年七月饒徽賊犯昱嶺關,陷杭州路,當是其時。蓋蘄黃余黨由衢而至嚴者也。
《哀辭》言,后竟無傳其事者,豈非以邑小職卑,時方大亂,省臣以失陷郡邑自飾不遑,遂掩其事而不鳴于朝耶?《哀辭》又稱其下車興學誦詩,民熙化洽,蓋倬固當時良吏,不僅以一死自了者。而《元史》既不為之立傳,郡人亦不載其行事于《志》,茍非仲魯是《辭》,不幾與荒燐野蔓同盡哉,誠可哀也矣!《辭》稱歲庚寅倬同考江浙鄉試,始識仲魯于葛元哲家,因見仲魯《詩義》而惜其不遇,蓋倬以同經閱卷,則其著是書無疑。其為是書也,當在未為縣尹之前。其論經義大抵發朱子《集傳》之蘊,往往微啟其端,而不竟其說。蓋欲使學者心思自得,不欲遽告以微辭妙義也。趙德者,故宋宗室,舉進士,入元不仕,隱居豫章東湖,于諸經皆有辯說,《詩》其一耳。嗟嗟!倬以義烈著,德以高隱稱,雖無經學,皆可表見,況著述章章若是乎,是不可以無傳也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