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各自芳菲
- 寒門望族
- 寧小釵
- 2686字
- 2016-05-11 21:10:37
夜晚,四太太孫氏將白天的事說給丈夫聽,并問道:“二嫂因沛薇的事對老五格外上心。對了,你說老二和老五誰更出色些?”
“化兒性情過于端重,這年紀輕輕的,正所謂三歲看老呀。”
沈嘉績緩緩說道,“反觀老五以前失于跳脫,如今卻日益穩(wěn)重,少年英俊,又肯浪子回頭潛心讀書,如今又得名師教他,前兒送了幾篇文字來給我看,確實令人改觀,如能堅持下去的話……而老二或許就要在這穩(wěn)字上頭吃虧,匠氣太重,似乎非科甲之才……”
“老二是太老實了,跟個悶葫蘆似的,做個翰林倒是不錯。”孫氏說道。
沈嘉績說道:“老二我不操心,倒是老五我一向留心為他在士紳人家擇妻,可是擇來擇去,不是面目妖冶,就是胸無錦繡,并無一人才貌雙全。”
孫氏說道:“今兒見了吳家姑娘,雖荊布白衣,卻饒有金屋之風,天生麗質(zhì)絕無半點妖冶之態(tài),誠然是個好姑娘,可惜大嫂先中意的人家。能許配化兒,也算天生一對,只是他門楣還沒有齊全,不知人家吳夫人會意下如何。”
“吳家小姐?”沈嘉績?nèi)粲兴迹拔覜]見過,聽你之言是位好女子,與沛文相比如何?”
孫氏笑道:“桃紅李白,雖各自芳菲,然春光綻放,并不相上下。”
“能與沛文比肩?”沈嘉績很是驚訝,撫掌哈哈一笑,“這可妙了,老五雖說還是白丁,可畢竟能及時悔悟,金子不換,經(jīng)過這些日子我仔細觀察,他天聰自在,性學未沉,若能苦讀三年,未必不能進士及第終成大器。”
“瞧你說的。”孫氏嗤笑一聲,“難道老五會比老大老三老四還強?”
“那倒沒有。”沈嘉績施施然端起茶盞,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
話說今晚毛三嬸又送走滿懷心事的周憐葉后,也不織布了,也不燒火煮水了,而是兩只手抱著膝蓋,斜著身子靠著墻壁,望著桌上的孤燈發(fā)呆。
原來毛三嬸就是被沈家逐出來的春梅姐,她娘家姓毛,之所以周憐葉管她叫三嬸,是因為沈大柱的小名叫三伢子,一直到十八歲,沈安才給起了大名。
多年以來,平輩的人早已習慣叫他三哥,如今小一輩就隨著叫三叔。
其實沈安原本也不姓沈,上一代遷來的沈家村。沈家村與過去大多數(shù)農(nóng)村一樣,一個村子里大多數(shù)都姓沈、顧、周,即使有一些別姓,往往受到多數(shù)人的排擠,做什么事都不便。
沈安家投靠沈家之后,就干脆跟了主家的姓。
過去同姓居多的村子,都會有一個祠堂和一個村廟,沈家村則有三家祠堂一個村廟。
一般每個村子都有至少兩位管事人,沈家村也不例外,一個類似村長,向來由有功名的三姓之一輪流擔任。
如今沈家村的“村長”是顧老爺,周廉和沈嘉績算是“副村長”。
另一個管事人是治族事的,雖然沈家村是三大姓,但全村人彼此沾親帶故,以三姓為首,也基本算是一個族了。其中沈家的族長自然是沈嘉猷,而整個村里的族長必須由年高輩長之人來擔任,乃是老爺子沈漢。
對外的事情,比如徭役等,人人要來請教顧老爺;村里內(nèi)的族事,比如紅白喜事,糾紛等等,那么如果老爺子發(fā)了話,也就等于全村人公認。
當然,整個沈家村三五百人,三大家族若干小家小姓,一年要發(fā)生多少雜事?你家丟了一只雞,我家和外村人打了架,類似這樣雞毛蒜皮的小事,老爺子和顧老爺肯定不會管。
所以在二位管事人之下,全村還得需要一兩位仗義直爽,能說會道,不辭辛苦還得有閑工夫的人來主持一切,沈嘉績就是這樣的存在。
不過沈嘉績的地位很特殊,要功名有功名,要輩分有輩分,要錢財有錢財,很多跑腿的小事不會親自出面,是以他下面又有像沈侃這樣的幾個人。
沈侃這樣的小輩,不管在全族還是全村都沒什么地位,但是一當遇到上面允許他處理的事情時,那么在這一件事或這一段時日之內(nèi),他們的地位與二位管事人是無二的。
這就是為何當聽聞倭寇,沈侃能馬上號召全村青少年的原因,而并非是因為他乃沈家的五少爺。
周憐葉的父親也是這樣的人,沈大柱打鄉(xiāng)勇團回來,轉(zhuǎn)而投靠在周家門下。
村里人見他成了跟班,念在早晚會有求到他的時候,紛紛給他沾一點小便宜。沈大柱見有利可圖又有面子,干脆把購置田地等一切勞作苦事通通不琢磨了。
每天只要無事,便跑到外頭去吃酒,有了錢就去賭幾把。盡管他好酒好賭又好色,沈家容不下,在外頭卻不講歪理,不欺負人,多年來沒少幫村里人與外村人爭執(zhí),如倭寇一事,他就第一個報名加入了鄉(xiāng)勇團。
這樣的人,村里人都不會排斥。
只有毛三嬸春梅姐,守著這么一個丈夫過日子,心中始終不舒服。
這一會兒,春梅姐尋思著周憐葉的話,想好好的一個姑娘,要嫁給個癩痢丈夫,實在是太委屈了。然而自己那位就算當上了閑管事,可還是穿著衣服總要敞著懷,隨便系一根布條,丟丟當當?shù)淖呗罚墙幸粋€難看。
每次回來,不是吆五喝六就是酒氣沖天,最不能忍受的是不愛洗澡,和這樣的丈夫過日子,人生還有什么趣味。
忽然外頭有人在使勁拍門,春梅姐知道他回來了,仍然雙手抱著大腿,聽見了也不開門。
大門被用腳連踢了幾下,沈大柱叫道:“死了嗎?還不來開門?娘的,看老子一腳把它踹開,看你在家是不是偷人了。”
“來了來了。”
春梅姐這才答應(yīng)一聲,一面走出來,一面笑道:“老娘偷人怎么了?有本事你就打破門,怕不哪個王八蛋出力來修理。”
說著,她將兩扇院門向里拉開,就見沈大柱歪著身子,跌跌撞撞的走進來。
春梅姐懶得理會他,關(guān)上門,徑自進了屋生火。
因為這段日子,妻子委實守婦道,買了張織布機,日夜不停的賺家用,還與周家的太太小姐頻繁走動,沈大柱的態(tài)度漸漸轉(zhuǎn)變。
恰好今天實際上沒徹底大醉,走進屋見妻子不理會他,有些難為情,自個走到桌邊找水喝。
拿起茶壺,看到桌上放著兩只空飯碗,他頓時叫道:“咦!你一個人怎么用兩雙碗筷?”
春梅姐撇嘴道:“我樂意。”
“我問一聲不成嗎?”沈大柱皺眉坐下來,“你現(xiàn)在氣性變大了,婦人家要講三從四德,家里無故兩只碗,像話嗎?”
到底春梅姐不敢激怒他,便笑著說道:“你看你,是周相公家的大姑娘來咱們家了,我留她吃了晚飯才走。她是你天天能碰面的人,我總不會撒謊吧。”
沈大柱靜靜聽完,咧嘴笑道:“奇怪,大小姐知書識字,心高氣傲,平常把誰放在眼里過,怎么肯和你一個尋常婦人談天?”
春梅姐眉毛一揚,不服氣的道:“我是不認得幾個字,可論起世面,我也不比她差呀!”
“世面?”沈大柱哈哈笑了兩聲,也就不說什么了,坐在那兒看著妻子收拾桌子,隨手取出下面的酒壺,自斟自飲起來。
忙了半天,春梅姐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盛夏悶熱,心情也跟著悶悶的,忽然嘆了口氣。
不想此舉被沈大柱看見了,橫著一雙醉眼,說道:“你嘆什么氣,難道家里的事還不許我問嗎?”
“你想多了。”春梅姐不想他誤會,忙解釋,“我是替大姑娘嘆的,你別多心。”
說完,她拿起墻壁上的氣死風燈,把蠟燭點燃,提著走了出去。
“大姑娘有心事?”沈大柱也跟著她走出去。
本來春梅姐打算在院子里打水沖個涼,見丈夫跟出來只好作罷,轉(zhuǎn)而舀了一盆井水,端著進了臥室。
沈大柱則直接在院子里撒了泡尿。